朝为田舍郎 第304节
  夜店女王不负其名,大白天就惦记饮宴歌舞了。
  顾青苦笑道:“殿下恕罪,饮宴随时都有,但臣的府里却没养乐班歌舞伎,让殿下扫兴了。”
  万春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爵至县侯,府里竟然没养歌舞伎?”
  “以舞娱人者,终衰于行,以色侍人者,终衰于色,臣不愿府里多添苦命女子。”
  万春忍不住认真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俏脸一红,低声道:“你果然与众不同。”
  声音很小,似若呢喃,顾青却听清了,闻言不由撇嘴。
  若告诉你我至今还是童男身,恐怕你愈发觉得我很润。
  “公主殿下,请移驾寒舍前堂。”顾青彬彬有礼地躬身相请。
  万春嗯了一声,傲娇地道:“本宫便勉为其难在你府上稍憩一番。”
  刚迈步准备进前堂,大门忽然传来蹬蹬蹬脚步声,顾青和万春愕然回头,却见一道黑烟掠过,张怀锦已然窜到顾青面前,大门石阶前,张怀玉正含笑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顾阿兄,快带我去吃烤肉,那家胡人烤的肉,我还要喝三勒浆!”张怀锦兴奋地道。
  话刚说完,张怀锦赫然发现顾青身旁的万春公主,不由大惊失色,接连后退了几步,指着万春脱口而出:“是你?你你你这个坏……呜呜。”
  身后的张怀玉仿佛知道她会说什么,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张怀锦使劲在她怀里挣扎。
  万春见到张家姐妹后,俏脸顿时也寒了下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头望向别处,姿态愈发高傲。
  顾青叹了口气,刚回长安,就不能让我过几天消停日子吗?眼下算怎么回事?三女争夫?
  你们争的夫至今仍是处男,谁来解决一下最实际的问题?
  张家姐妹的到来,顿时令万春没了饮宴的兴致,于是在前堂外停下了脚步,面若寒霜地瞪了顾青一眼。
  “顾县侯,本宫赐你的铠甲,可还合身?”万春冷冷问道,顺便瞥了张家姐妹一眼,目光带着挑衅意味。
  张家姐妹望向顾青,顾青尴尬地笑了笑,道:“谢殿下赐铠甲,铠甲很合身。”
  万春嗯了一声,道:“不必谢本宫,左右是宫里随地捡的,你觉得合身便穿着它,为父皇征战天下,戍边卫国。”
  张怀锦惊愕道:“顾阿兄你为何要穿她给的铠甲?我和阿姐也可送你铠甲呀!”
  接着张怀锦又问张怀玉道:“一副铠甲要多少钱?阿姐,咱们请最好的工匠给顾阿兄打造一副,省得穿别人捡的东西,多难听呀。”
  一边说着,张怀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从里面倒出十几文钱,和几颗拇指大小的小银块,然后张怀锦捧着这些钱,一脸希冀地看着顾青,道:“这点钱够吗?不够的话让阿姐再凑一点……”
  张怀玉哭笑不得地将她拖到身后,朝万春行礼道:“殿下恕罪,舍妹不通礼数,殿下见笑了。”
  万春脸色稍霁,又迁怒地狠狠瞪了顾青一眼。
  顾青被瞪得莫名其妙。
  瓜婆娘有病嗦?瞪我爪子,而且眼神那么谴责,好像我是个渣男似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范阳起兵
  理论上顾青确实有渣男之嫌,毕竟看过万春公主白花花的身子,盛唐虽说风气相对开放,但也没开放到女儿家被男人看了身子仍然浑若无事的地步。
  万春爱夜店,爱饮宴,爱歌舞蹦迪,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女孩。
  顾青看了她的身子,那么顾青便是她的人了,公主驸马不允许勾三搭四。
  一男三女站在院子里,气氛有点诡异。
  顾青看看张怀玉,又看了看斗鸡似的梗直了脖子互相对峙的张怀锦和万春,顾青再是直男也察觉到味道不对。
  四人沉默僵持之时,顾青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的并非三女同侍一夫什么的美梦,而是在想一个很可能发生的问题。
  如果三女按捺不住火气,觉得眼神对飙不过瘾,最后索性动起手来,顾青是躲得远远的观战顺便呐喊助威,还是不自量力地强行插手将三女拉开。
  这个选择题一点也不困难,顾青瞬间便想好了对策。
  当然是躲到张怀玉的身后,如此激烈的时刻,只有躲到武功最高的人身后才能保护好自己。
  可惜给韩介放假了,不然躲到韩介身后是最稳妥的,至少韩介绝对不会为了他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三女仍在僵持,时间突然变得好慢,好无聊……
  于是顾青不知不觉开始发呆,在不知道眼前的僵局如何打破之前,不如进入贤者模式,反正三女之间大眼瞪小眼也很无聊,索性想点军国大事。
  三女仍在对峙,而且分出了派别,场上的局势很明显,张怀锦与万春互相怒视,张怀玉则稳如泰山,像搏击场上的裁判,随时准备喊停纠正选手的犯规动作,而顾青,只是个昏昏欲睡的观众。
  不知过了多久,顾青忽然打了个呵欠,道:“你们到底打不打?不打的话我睡觉去了,知不知道我有多忙?在安西的时候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现在却要我在这里看你们眼神飙杀气,飙了半天又不打,无聊!”
  说着顾青转了个身,在三女愕然的注视下,竟真的走进后院睡觉去了。
  万春一脸不敢置信。
  张怀锦忽然笑出了声,我的顾阿兄果然与众不同,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张怀玉却无奈地扶着额头苦笑。
  这家伙果真是根木头,你难道看不出我们三人是为了谁而陷入僵局的吗?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去睡觉?
  三女今日都是特意来找顾青的,然而见顾青竟不讲规矩自顾进屋睡觉,三女都不好意思叫住他,于是只好任其离去。
  顾青走后,三女仍站在院子中。
  张怀玉朝万春行了一礼,道:“殿下恕罪,舍妹年幼不懂规矩,但她没有坏心眼……”
  万春冷冷道:“本宫难道有坏心眼吗?”
  张怀锦冷不丁一刀补来:“有!”
  万春大怒:“放肆!”
  张怀玉急忙道:“殿下小声点,此地是顾青的府邸,那么多下人看着咱们,你我言行当有些收敛才是。”
  万春被她提醒后,顿时一惊。
  那根木头对她毫无男女之情,这条情路本就走得很艰难了,若被顾青知道了她不好的一面,往后怎么可能对自己生出男女情意?
  于是万春急忙端正了态度,不知不觉将公主的架子也抛去了。
  “张……怀玉,本宫……我也不是坏人,可你这个妹妹太过分了,每次皆是她在挑衅我,我何曾得罪过你们?”万春不忿地道。
  张怀玉轻笑道:“殿下受委屈了,舍妹确实顽皮了些,但她没有恶意的……”
  说着张怀玉含笑看了张怀锦一眼,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眼神忽然散发出一股严厉之色,张怀锦在阿姐的眼神警告下,委屈地瘪了瘪小嘴儿,哼了一声将头扭向别处。
  “上次渭水河畔与殿下相遇,幸亏殿下及时告之陛下派裴周南御史赴安西监军,我提前派人快马远赴安西告诉了顾青,顾青这才有了准备,没吃大亏。殿下这份人情,民女记住了。”
  万春脸色缓和了很多,甚至对张怀玉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到底还是阿姐懂事,你若对我好,我自然和颜悦色,哼,若是别人对我使脸色,本宫的脸色也没那么好看。”
  张怀锦望天,对万春的挑衅恍若未闻,张怀玉刚才的警告很有分量,张怀锦不敢再惹阿姐生气了。
  张怀玉又道:“至于顾青……”
  神情闪过一抹犹豫,犹豫之后很快变得坚定。
  “眼下顾青恐怕顾及不了男女之情,我们争破了头也没用。”
  万春和张怀锦愕然齐声道:“为何顾及不了?”
  张怀玉展颜一笑:“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万春不服气地道:“什么事更重要?父皇将他召回长安,封了右卫大将军,守个皇宫而已,能有多重要?长安十二卫皆拱卫京都,不差他一个右卫大将军。”
  张怀玉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民女换个说法,顾青那根木头殿下可能啃得动?他若早解风情,何至于今日还未成亲,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成亲之念,殿下能奈何?”
  万春气道:“本宫便请父皇赐婚!”
  说着挑衅地扫了二女一眼,若父皇赐婚,哪还有你们什么事,全都靠边站,远远地羡慕我们吧。
  张怀玉笑叹道:“莫怪民女没提醒,殿下若走这一步棋,必是两败俱伤的结局,顾青脾性刚烈,宁折不弯,若动用强权逼迫他的终身大事,顾青必会拼死反抗,那时你父皇会气得要杀他,顾青也活不下去,殿下真忍心看到那一幕?”
  万春一惊,顿时语滞。
  被张怀玉提醒后,万春顿时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顾青曾经在长安城闯过那么多祸,每次闯祸都是因强权而起,对顾青的脾气她多少有些了解,确实是个刚烈性子,宁折不弯。若她央求父皇赐婚的话,恐怕最终的结果真会闹到不可收拾。
  “我……你们的话我信不过,我问玉真皇姑去!”
  说完万春掉头便走。
  张怀锦得意地笑道:“还是阿姐厉害,三言两语逼走了这个坏女人。”
  张怀玉摇头道:“不是我逼她,我刚刚说的全是实话,顾青马上会离开长安了,怀锦,你若喜欢顾阿兄便多与他聚一聚,过了这段日子,恐怕很久以后才能再见他。”
  张怀锦惊道:“为何?顾阿兄不是被调回长安任右卫大将军了么?”
  张怀玉叹道:“你不必知道原因,相信阿姐的话便是。”
  张怀锦神情露出惶恐之色,迟疑半晌,忽然拔腿朝后院跑去,边跑边嚷嚷道:“顾阿兄,顾阿兄,不准睡了,快醒来与我多聚一聚!”
  ……
  范阳城。
  今日的范阳城有些反常,昨夜便有无数将士披甲入城,封锁了城里的每条街道,并严令所有百姓不准出门,街上商铺全部停业,整座城池一夜之间彻底变成了军镇,街上只见一队队的披甲将士来回巡弋,却不见一个百姓商人的身影。
  百姓和商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心中恐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窒息的肃杀之气。
  范阳节度使府。
  冬日的寒风呼号着从前堂外掠过,偌大的前堂内阴云密布,气压低得令人呼吸都困难。
  节府前院站满了将士,将士们密密麻麻按刀而立,队列整齐有序,前堂内众将云集,范阳,平卢,河东三镇的将领皆齐聚于内,每名将领披甲戴盔,沉默无声地盯着坐在首位的安禄山。
  今日的安禄山也是全副武装,一身特意订做的宽大铠甲将他肥胖的身躯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一只浑身裹满了湿泥的野猪,模样有点可笑,但前堂内所有人都笑不出。
  虽然被突然召来范阳不知何故,但每个人都清楚,今日此时安禄山召集三镇将领,必有惊天大事发生。
  每个人隐隐有些兴奋,三镇这些年暗中厉兵秣马,换下了无数将领,将真正有野心有杀性的将领提拔上来,安禄山究竟要做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今日,便是此时了。
  直到所有的将领陆续到齐,安禄山轻轻朝身边的侍卫李猪儿一瞥,李猪儿会意,朝前堂外用力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