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阵法·枪尖
  “海一健刚刚来过,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邓子追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却没有犹豫,“你是鬼王,对不对?”
  纪千秋眸光微闪,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
  终于来到了这一天。
  当邓子追心碎的质问传入他耳中时,他心里却异常地平静,甚至不由自主地暗自叹息,本来还期待他能早一些发现,省下了那些不必要的纠葛,“子追,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
  “为什么你要骗我?!”邓子追突然爆发出悲愤交加的大吼,打断了他平稳的话语,“我不在乎你有什么过去!我也不在乎他们想要抓你!我原本可以帮你——我会帮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你,因为我爱你。我们本可以想办法解决所有的事!”
  “……你说什么?”他听见了那个关键的字,纪千秋停顿片刻,随后缓缓地伸出手臂,想要去搂住邓子追的肩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但是你骗了我,直到现在你还在骗我。”邓子追甩开他的手,却没有退缩,反而朝前一步,猛力揪住纪千秋的衣领,前所未有的愤怒在他的眼神中弥漫开。他把纪千秋拽到自己面前,来不及庆贺终于在对方眼中看到慌乱,与其鼻尖相对,心痛和绝望使他的双手紧绷得发抖。
  这是第一次,当他们如此靠近时,邓子追察觉不到一丝该死的心动和喜悦。他的内心被痛苦和悔恨充斥着,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挫败和难过。
  “你明明可以用任何身份来接近我们,你可以只做你的医生,如果你的目标从都到尾就是安齐……为什么……是因为我特别蠢,特别好骗吗?”邓子追咬牙切齿着,“你为什么偏偏要利用我的感情?你为什么要接受我?为什么要和我上床?”
  “你在想的是这个问题吗?不是怎么阻止我,不是去救你大师兄或者安齐,也不是拯救世界?”纪千秋的话音一如既往地疏离而冷淡,他任由邓子追浑身发抖地抓着自己。垂眼看向对方的双眸之中,猩红渐渐浮现而出。
  “因为我需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邓子追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额前亮起了刺眼的光芒,“我可以接受,是我做错了,是我害死了所有人,我愿意承担所有惩罚。可是……为什么是你?”
  “我……”出乎他的意料,纪千秋叹了口气。
  邓子追很熟悉纪千秋的这个表现。
  在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邓子追时时刻刻地留意着纪千秋的情绪,他知道纪千秋的内敛和稳定,像是把所有感情都放在了一块坚冰之中,只有偶尔的叹息之后,能见到冰块滴下同样冰冷的水珠,代表着难得的坦诚。
  他为什么这样叹气?邓子追飞快地抬起头,错愕地看向纪千秋,竟在他的面上看到了无可奈何。
  “我曾经答应过自己,让你起码开心着到最后。”纪千秋轻声说着。
  邓子追露出一瞬的疑惑:“什么意思?”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子追。”纪千秋突然温柔地抬手抚他脸颊,擦去他的泪痕,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让邓子追心乱如麻。他难以否认,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他眼中,纪千秋从来都是一样的摄人心魂。邓子追想要扭开脸去,但身体已经被纪千秋紧紧抱在怀中了。
  “你还想怎么样?”邓子追才问出口,几乎同一时间,他被纪千秋吻住了。
  黑白交杂的光线瞬间从他们周围迸发开去,身边的一切都被裹在了阴阳爱恨的幻象之中,他们的过去和未来糅合在了一起,像是飓风一样包围着两人。
  邓子追震惊地睁大双眼,前额的天眼闪烁起了金光。他揪着纪千秋的前襟,仍想要挣扎着把对方推开,但他的视线与纪千秋猩红目光相接,那刺眼而迷人的血色便立即钻入他的脑海中。蛊惑人心的温度随即蔓延开来,夺取了邓子追的全部意识。不过一刻失神,邓子追已不由自主地张开双唇,让纪千秋有机可乘,闯入他口腔之中,肆意汲取着他的神智。邓子追只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粘稠、温热而无穷无尽的海洋里,世界将他抱在怀里,催促着他放弃反抗,把一切意志交出。
  “嗯……”邓子追睫毛轻颤,额前的乌鸦标志亮得如同深夜中的信号灯,拼命地警告着危险。但他的身体被纪千秋牢牢地抱着,哪怕一点轻微的动弹,都只让纪千秋把他擒得更紧。纪千秋抬手按住他的后脑,修长惨白的五指深深纠缠着他的发丝,不断加深这让他窒息的亲吻。从令人根本无从招架的唇舌交缠中,邓子追只觉脑中思绪翻滚,一些似曾相识的东西正在浮出水面,而某种力大无穷的牵引能量则钻进了他的思维中,勾引着,推动着,逼迫他做出并非自己想要的决定。
  “唔……不……”邓子追的手指逐渐从纪千秋身上掉落,天眼闪得如同电量耗尽的电子屏幕,只剩下最后几秒的余光,终于仍是熄灭了。他浑身瘫软,晕倒在纪千秋的臂弯之中,从缓缓闭上的眼角处滑落一滴眼泪。
  纪千秋仍然怀抱着他,殷红的双眸之中,噙满了难辨情绪的泪水。
  周围如狂风暴雨一般的光线渐渐平息,外面的世界却已变了样——天空血红,风沙肆虐,万鬼倾巢而出,鬼差垂死抵抗,冲天的怨气聚起一个又一个直达天际的龙卷风,直冲天庭而去。
  纪千秋将邓子追安置到床上,甚至替他盖上被子。当他再直起身来时,一切已如他所愿。邓子追为了安齐而准备的阵法已然开启,但已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而是被纪千秋夺到了手中。只要解决了任崝嵘,安齐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这个世界,终于陷入了纪千秋期待已久的混乱之中。
  纪千秋冷笑着,只如拨动羽翼一般抬起手来,阵法便在他面前大开。他踏入其中,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呃……”
  纪千秋的目光刚刚捕捉到安齐的身影,凌厉而灼热的神力便朝他扑面而来。他稳稳站在原地,挥臂一拂,在须臾霎那之间,两枚飞驰而来的子弹擦着他的指尖,被他拨向两边,直直打入墙壁之中。随着两声巨响,两侧的墙壁顿时出现巨大的蛛网裂痕,血红如烙铁一般的纹路,从子弹处向周围扩散开去。但子弹并没有打穿墙壁,坚固的阵法吸收了所有的攻击力,把眼前的空间保护得完完全全,没有任何灵魂能进来,也没有任何灵魂能出去。
  “给本将受死!”任崝嵘的枪尖与他的咆哮声一同逼近。闪着锋利金光的红缨枪袭至面前,神力几乎将纪千秋掀翻。任崝嵘狂怒地舞着长枪,几下扫动,枪尖都擦着纪千秋的面颊而过。
  纪千秋被迫后退,腰背贴在身后的阵网之上,细密交织的伏魔网灼烧着他的整个后背,发出阵阵刺耳噪音。他却连眉毛也不挑一下,冷笑地扬起下巴,“我早已死了,你忘了吗?”当旋舞着的红缨枪再次逼到跟前来时,他脚尖轻点地面,双手轻轻松松地握住了枪杆,如一阵阴冷夜风一般翻身跃过,窜到了任崝嵘身后,白骨嶙峋的十指撕破了千年不磨的战袍。
  两人缠斗起来,纪千秋不断发出近乎野兽哀鸣的嘶吼,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的怨气,几次几乎击中任崝嵘的心脏。任崝嵘的长枪扫遍了整个空间,将所有家具陈设都砸得粉碎,他一边毫不留情地攻击着纪千秋,一边还在分神保护着倒在地上的安齐。
  纪千秋在房间里四处乱窜,寻找着任何可以接近安齐身边的缝隙,但任崝嵘的神力非同小可,让他无机可乘。纪千秋腾空而起,正要脚踩上红缨枪长杆,试图越过任崝嵘的身体,但他的脚踝却被任崝嵘一把抓住,整个人像破布一样,被任崝嵘狠狠摔到了地上。
  下一刻,吹发可断的枪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纪千秋再次握住枪头,双手的皮肉立刻便像烧尽后的灰烬一般,从他的骨骼上脱落飘离。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血红双眼如狼似虎地盯着任崝嵘,整个空间顿时被他的怨气所充盈。
  任崝嵘不为所动,用尽全力把长枪抵向纪千秋,决心要一击致命,直到身后传来虚弱的喘息声。
  “唔……痛……”安齐斜斜地靠墙半坐着,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双腿之间正缓缓流淌着液体,羊水中夹杂着丝丝血色。他饱受阵痛折磨,全身无助地轻微发抖着,面无血色,嘴唇轻颤,两手搭在高耸的临产孕肚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正从他面颊滴落。
  纪千秋满意地瞥见了安齐的状况,开口时话音却阴柔而轻缓:“除了我,现在还有谁能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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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