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 第58节
  她又怎能舍得。
  夜色深深,窗外漫起大雾,浓白的雾气扑向窗棂,轻飘飘地漫上那一整扇窗牖。
  沈兰蘅紧咬着下唇,闭上眼。
  将手里攥了一晚上的匕首慢慢松开。
  ……
  郦酥衣就这般,于她身侧安稳躺了一整夜。
  这一整夜,他并未多说什么,也并未多做什么。却无端引得沈兰蘅心惊胆战、辗转难眠。
  她一整宿未阖眼。
  直到将近清晨,感受到几分安心之后,她才终于浅浅睡去。
  故而翌日,她醒得很晚。
  不知身侧之人是和何时离去的,沈兰蘅一睁眼,便发觉对方已不在身边。
  昨夜混沌,她难眠一整宿,今天早晨醒来时,身心俱是疲惫无比。少女睡眼朦胧地自榻上起身,方一侧过头,登即吓得面色煞白。
  不为旁的,只因这榻上、这榻上……
  沈兰蘅还未来得及唤出声,玉霜已端着盥洗之物推门而入。
  “夫人,您起来了。”
  小丫头恭顺地垂着眼,来到榻边,如往常一样欲扶着她坐起身。
  这一摊血迹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玉霜端着银盆,吓得不禁喊出声。
  “夫、夫人……”
  怎弄得这么一大滩血?!
  玉霜方唤出声,又立马反应过来——昨天夜里,世子爷正是来过夫人的房间。
  昨天夜里,她已被世子衣服上的血迹吓过一次。
  殷红的鲜血,于雪白的衣袖上,愈显得鲜明而刺目。
  玉霜迎上榻上少女那双眼,战战兢兢,同她道明了原委。
  昨夜郦酥衣是带着伤,来到她兰香院的。
  “奴婢也不知世子爷是如何受伤的,只知世子来时,便已是一手的伤,那袖子上血淋淋的……世子爷的面色看起来也不大好,奴婢不敢上前询问。”
  闻言,沈兰蘅的第一反应是:郦酥衣将郦酥衣伤了?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愈发忧心郦酥衣,梳洗完毕后,便让玉霜带着自己朝望月阁走去。
  郦酥衣今日休沐,并未上衙。
  魏恪正立在院中,见了她,恭敬地迎上前来。
  “世子爷他受伤了吗?”
  少女声音急切,听上去很是为郦酥衣着急。
  闻言,对方揖了揖手,安慰她道:
  “夫人莫慌,世子爷只是受了些小伤,不碍事的。如今府医正在里头为二爷清理包扎伤口,您大可放心。”
  沈兰蘅应了声,微颦着眉抬起头。
  只见内卧府门紧闭,就连半缕寒风都吹刮不进去。
  沈兰蘅自然也不知晓,这一扇门后,郦酥衣正在与府医谈论些什么。
  暖阁之内,青烟袅袅。
  府医张氏正在替桌案前的男人上药。
  郦酥衣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正坐在案台前,闭目养神。
  即便昨夜他伤了手,今天早晨,依旧是在妻子的床榻上醒来的。
  不但如此,醒来时,他还看到了那邪祟给自己留下来的“书信”。
  洋洋洒洒三页纸,他借着晨光,看得有些许费力。
  晨雾弥散,沈顷瞧着纸上,那孽障的诉求。
  ——这具身体乃你我二人共同所有,我乐你则乐,你痛我则痛。
  ——何苦这般相残,让你我二人都受这等苦楚。
  白纸黑字,其上甚至还沾染了些许血迹。
  沈顷垂下眼睫,兀自思量。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自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既然他们二人,用的是同一具身子。
  既然那孽障一直纠缠酥衣,屡犯不改……
  沈顷鸦青色的睫羽轻颤。
  他的右手笼于袖中,几经思量与纠结,终于慢慢合上。
  再睁开眼时。
  男人淡淡,道:“这等小伤不必挂齿,我只想问张府医,你现下身上可否还带了旁的药。”
  张府医不解,问道:“世子,您还需什么药。”
  还需要什么药?
  沈顷眼神闪了闪,终于,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口:
  “不知你可否有……致使男子未交即泄、身体阴虚之药。”
  张府医一愣,眼神里浮上一层迷茫。
  第40章 040
  致使男子未交即泄、身体亏虚……
  一时间,张府医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成为沈府府医之前,他也给诸多人看过病。
  他诊治的那些男子,开的向来都是壮阳之药,从未有人诉求,嫌弃自己身强体壮、需要开泄阳之药。
  张府医愣了愣,抬起头。
  只见光影和煦,落入窗棂,照落在世子爷雪白的衣肩处。身前男子面色严肃认真,分毫没有玩笑打趣之意。
  他不由得战战兢兢,绕了个弯儿从中猜测道:
  “二爷,您所说的……可是泄火之药?”
  沈顷摇了摇头。
  不是泄火,就是泄阳。
  如今他正亟需这种药。
  如此想着,沈顷下意识低下头。掌心处的痛楚尚在,那痛意发刺,让他眸间的情绪愈发明烈。
  他已无法忍受,身上那邪祟夜夜出现,去妻子的兰香院。
  他更无法去直面,翌日清晨时,身侧妻子的小脸煞白、梨花带雨。
  男人攥了攥手边的衣袖,不愿再做隐忍与退让,问道:“那可否有这种药?”
  张府医面露难色。
  虽说市面上,并没有卖这种使男子未交即泄之药,可究其因果,根本是没有人会有这方面的诉求。
  身为男子,无人不希望自己身强体壮,在那事上更是高大威猛,令人折服。
  他这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希望自己早泄体虚。
  张府医行医数年,自诩医术高超,更是对病人有求必应。
  但现下……
  张府医沉默半晌。
  这药,若是非要他开,倒也不是不能开。
  只是……
  他想起长襄夫人来。
  世子爷虽说不是老夫人所出,可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更罔论二爷如今又是这沈家家主,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如若老夫人知晓自己将她那引以为傲的儿子弄成了个残废……
  张府医心中发寒。
  长襄夫人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他低下头,不大敢望向桌案边的男子。
  心中战战兢兢,亦不敢多言,只道:“世子爷,恕老身医术低微,着实无能,开不出这等药……”
  罢了。
  既如此,沈顷也无意难为他,轻轻抬手,示意那人退下。
  郦酥衣正立在庭院外,一听见门响,忙不迭迎上前。
  “张府医,世子爷受了什么伤,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沈顷垂眸:“不过一些小伤,不打紧的。”
  明明受伤的是沈顷,反过头来,倒还要沈顷来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