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落差
  82 落差
  白天纪寒办公、白露看书,傍晚他偶尔陪她出门在中央公园之类的地方散散步。纪寒和白露在家里就这么度过了五天,活像是提前步入了养老生活的老头老太太。
  来到纽约的第六天,白露看书看累了在沙发上小憩的时候,忽然听见门被人敲了敲。
  “......还真来了。”纪寒微不可查地叹叹气。
  开了门后,戴着个墨镜的孟道生笑得潇洒,将墨镜往上一推,露出张俊脸,活脱脱一个不靠谱的玩咖富二代:“小露露,想我没?”
  “......恶心。”门在孟道生面前无情地被关上了。
  “喂!老纪开门!有胆子藏露露没胆子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纪寒只能把门打开:“吵死了,闭嘴。”
  白露这时候也走到了纪寒身边,对着孟道生打招呼:“哥哥,你好。”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两个男人都错愕了一下。
  “我叫错了吗?”白露歪了歪头,陷入困惑,“你给我的《孩子的人际关系书》里说,管年纪比自己长的男性叫哥哥会显得我更懂礼貌。”
  “没错没错!那可太对了!再叫一声给哥哥听听。”孟道生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摸她的头,却因为纪寒将她往身后带一下而扑了个空。
  纪寒瞪了他一眼:“少动手动脚。”
  “摸摸头怎么了,又不是怕长不高的小孩子。”孟道生一摊手,“老纪你哪能把人真当孩子养?而且你这么养孩子也不对,就硬看书啊?怎么不让白露小朋友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搭沙子城堡?”
  “你很有经验?”纪寒冷笑,“育儿心经一套一套的,看来没少养孩子。”
  “哇居然当着露露的面诬蔑。”孟道生挑了挑眉,开始挑拨离间,“这个人人品不行啊,露露,你还是改变下主意跟我走吧。”
  “凭你这没个正形的样子?”
  “小露露愿意不就行。”孟道生对着白露挤眉弄眼,“来,让哥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孟道生进了门,虚虚揽着白露的肩膀让她坐到沙发上,看看她的手腕,又看看她的额头。
  “好得还挺快嘛。”孟道生一笑,从背包里拿出几盒显然是叁无产品的药膏,“每天早晚各一次,促进恢复不留疤,别忘了啊。”
  “谢谢你!”白露也回他以微笑。
  孟道生陪她才聊了几句天,就被纪寒叫到了书房。卸下了那副轻浮模样的男人有些好笑地看着脸色很差的好友:“不至于吧?”
  “来做什么。”纪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监督委员会的特派成员?”
  孟道生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脖子上吊着的木牌子:“不就和你说的那样吗,来看看她恢复得怎么样。老纪,不是我说,你疑心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有你一份功劳。”纪寒冷笑一声。
  其他叁人要么没有纪寒的联系方式,要么知道纪寒绝对不会搭理他们,都没有做无用功来找纪寒问过她的近况。孟道生和纪寒本身就关系很好,虽然孟道生撬墙角这事纪寒和他没完,但架不住孟道生真有两把刷子啊——没了他,白露就可不止是失忆了,能保住命都属于是阎王爷上班开了小差。纪寒对孟道生的能力多少还是心里有数的,因此,为了白露的身体着想,对于他的到访,纪寒并没有像对别人那么抗拒。
  “林家那个小鬼话粗理不粗,你们四五年没有联系,只有你会觉得还和她是恋人关系。”孟道生托着下巴,“老纪,你要是真爱她,一周见不着就抓心挠肝——像我这次跑来看她一样。你明明有条件却不去找她,你是在怕什么?怕她真喜欢上宋景行要和你分手,所以自知欺人不去打开那个薛定谔的盒子?”
  “她会永远爱我”和“她可能会爱上别人”这两种可能同时存在在纪寒的头脑里。前者基于感性,后者则源于理性。这让他显得自信又不安,变成了矛盾的综合体。
  孟道生看着纪寒,被说中了心事的男人紧绷着脸。自从纪寒去美国后,大学时代偶尔会一起出门的二人渐行渐远,除去这次因为白露受伤聚到英国,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前几年过年时在羊都碰见的那回。但即使很久没见,孟道生也能感觉到纪寒现在的精神状态有问题。纪寒和宋景行的情绪都不怎么外露,但后者给人的感觉更温厚、稳定,但纪寒就像是一层薄冰下的不冻海,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内里难以揣测、暗含疯狂。
  以外那层薄冰的名字叫“白露”。但薛定谔的盒子终究被打开,随着她轻生、随着她和别人之间的亲密被公之于纪寒眼前、随着她失去记忆,那层薄冰岌岌可危,几欲碎裂。如果那天白露选的人不是纪寒,孟道生敢肯定纪寒绝对会转头就发疯把她抢回来。
  纪寒家几乎不接待外人,书房里也只有一张椅子。孟道生收回目光,倚在桌边。两个人各怀心事。
  “说完了?”钢笔在他指尖流畅地转了一下,纪寒抬起头,“那就走。”
  孟道生见纪寒拒绝交流,变了脸色:“老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把她养得娇气、给她儿童读物、不让她和自己以外的人有接触,纪寒摆明了是准备把心智不健全的白露孵化成只能依靠自己的宠物,永远圈养在他身边,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纪寒也不否认:“有能力你也可以阻止。”
  “她也不是永远想不起来。”
  孟道生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离开了书房。白露恰好拿着水杯从房间出来,看见孟道生脸上冷漠的表情还有些惊讶。
  “你——”
  她刚刚开了个口,纪寒的声音就从书房里传来:“白露。来我这里。”
  “啊,好。”白露放下杯子,小声地问孟道生,“......你还会再来吗?”
  “嗯。”擦肩而归的瞬间,孟道生也压低了声音和她说,“别怕。”
  白露加快脚步走进了书房里,推开门。纪寒双腿交迭坐在椅子上,撑在桌上的右手微微握拳,抵着太阳穴。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地望着她。
  “和他说什么了?”
  白露也不准备瞒着:“问他会不会再来看我。”
  “......嗯。”纪寒闭了闭眼,随后幅度不大地对着她招了下手,“来。”
  她走过去,纪寒从椅子上站起来,让她坐上去后走到了她身侧,用手示意她打开面前的文件。白露感觉到他在生气,于是没问什么就乖乖照做。文件夹里厚厚一沓,放的倒不是收购合同啊项目书之类的东西,而是很漂亮的风景照。
  白露迷茫地看向纪寒:“你要教我地名吗?”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纪寒轻笑一声,“不过教的办法是身临其境。”
  “嗯?”
  “这周我会去公司,完成一些需要我亲自处理的积压事项。等结束后,你的身体应该也恢复到可以出门的地步了,那时候我准备带你去旅行。”男人漂亮的手指将纸张翻过一页,“我初步筛选了六十八个地方,正面是示例图,反面是优缺点,你可以用作参考。去哪些、去的顺序,都由你决定。”
  “哦、哦。”
  纪寒当然不准备把她一辈子关在家里,白露选择他这件事多少带来些正面影响,她在他面前也乖得紧,除了那些他很乐意回答的数不清的问题外,她从来没有提到其他人,也不要求他带自己出门什么的。纪寒对此很满意,只是白露表现出来的温顺远远没有达到让他放下戒备心的程度。
  他要她再次爱上他。如果做不到这点,再把她一辈子关家里。
  白露吃完晚饭就捧着那本厚厚的文件夹去了自己的房间,看来是准备当做睡前读物。纪寒在整理那些资料时相当贴心地按照她目前的认知水平配上了许多图片和解释——这种费时费力的活按理说应该交给助理做,但谁让纪寒是个边界感爆棚的主呢,他讨厌别人干涉他的私生活,更讨厌别人窥探白露。即使大部分地方不会被选择,但设想和她一起去那些地方的情形带来的愉悦感完全值得他花费的时间。
  在他的计划里,接下来叁个月白露都会和他去不同地方的国家旅行。假期时间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那是真正没有任何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纪寒解开睡袍的腰带,心情愉悦。
  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慌里忙张的脚步声,他听到白露“嗒嗒嗒”地跑过来,随手将腰带松松垮垮地再次系上,在她敲门前提前打开了门。
  “怎么了?”
  “纪寒!”她表情有些慌张,“我流血了。”
  心急的男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肘,伤口被薄薄一层药膏覆盖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不是手......是腿。肚子也不舒服,酸酸胀胀的,有点疼。”白露有些手足无措,“是我又生病了吗?”
  纪寒看向她的腿,一滴血正顺着白皙纤细的腿内侧蜿蜒流下。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纪寒心里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肚子有多疼?”
  她摇摇脑袋,形容得乱七八糟的:“没有。肚子就一点点疼,没有之前手那么疼。”
  “应该是生理期。”纪寒看着她光着踩在地板上的脚丫,抱起她往浴室走,“大多数女性到一定年龄后每个月都会有生理期,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以前疼痛和酸胀的情况并不严重,现在痛可能是受伤导致的,我会找人帮你慢慢调理。”
  他把她放到洗手台上,看着她:“张开腿,我看看。别怕。”
  白露现在还是有了些羞耻心,这段日子的学习已经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能随便让人看的,犹豫了一下后才照着他说的做。在英国时他们给白露做过全身检查,存在没有检查出来的内伤的概率很小。这些天纪寒也一直细心照顾着她,不可能让她又受什么伤。加上时间节点也和纪寒记忆里相近,大概率是白露的生理期来了。
  但纪寒忘记给她准备经期用品了,他缺少和女性共同生活的经验,完全忘记了这点。
  纪寒看着她的腿心,愣了一下,随后抽了几张纸帮她擦干净:“我去帮你买些东西,等我回来。”
  纪寒更恨他们几个了。到底是谁玩这么变态?怎么还给她做了脱毛!
  由于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在家里,纪寒开到附近的CVS随手拎起几种夜用的就准备回去。结账时店员问他是不是给女友买,见纪寒点了点头,推荐他买那种安心裤,不容易弄脏床单。
  可惜白露的床单已经被弄脏了。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小姑娘换上安心裤后有些不安地探出个头,对着他道歉:“对不起......把你家里的东西弄脏了。”
  醒来后,她一开始还有警惕,后来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也习惯了被贴心照顾,被他们这么对着好也不会觉得太愧疚。因为在病房里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对她太好了,导致现在白露觉得地球上都像他们那样善解人意、无微不至。但来到纽约后,开始阅读的她有了一些基本的常识,知道自己给纪寒添了麻烦,产生了“愧疚”这种社会化的情绪。
  “怎么越相处反而和我越生疏。”纪寒低下头看她,“你不用道歉。”
  “为什么?因为你们说的......‘爱’我?”
  “嗯。”纪寒对她伸出一只手,“......我和你以前其实是恋人。”
  她看着他的手,小声说了句“怪不得”,迟疑着又问到:“那我和他们呢?”
  “他们和你只是朋友,他们对你好,是因为想和你成为恋人。”
  “这两个词我都看到过,但是我无法理解‘爱’是什么样的感觉。‘恋人’又是什么样的?”
  “爱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想和你永远呆在一起。”纪寒解释得通俗易懂,“恋人就是......爱着对方的两个人,在行为上也会比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显得更亲密一些。”
  女孩子又陷入了思考,随后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牵上他的手:“嗯!那我大概懂了!这样是不是就很亲密?”
  “嗯。”纪寒终于笑了,一点点分开她的指节,和她十指相扣,“很亲密。”
  她的房间也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没有备用的床单和床褥,被弄脏后肯定不能再睡。纪寒牵着她去了他自己房间,让她睡在他的床上。
  “先休息,明天早上带你去医院做检查。”纪寒说,“还是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来客厅告诉我。”
  他松开她的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拉住了衣角。
  回忆以一种凶猛的姿态不受控制地涌入纪寒的脑海。
  【可、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
  她高考结束来平城找自己的时候。那天他也是准备去睡沙发,白露红着张脸抱着他的手臂,结结巴巴地说“想和你一起睡”。
  但是不爱他的白露只是说:“纪寒,谢谢你。”
  这种落差感差点让纪寒瞬间失去理智,他看着她被台灯照亮了一半的侧脸,轻声喊她的名字:“白露。”
  “嗯?”
  “......不,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