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 第67节
  他扳过她的脸,要她注视他,要她听清楚:
  “像他那种人,没钱没权,没地位没人脉。他现在一门儿心思都在追名逐利上,都在他那个窘迫得处处需要照顾的家庭里!就他这样,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来照顾你,怎么可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但凡有点事,他第一个卖的就是身边人,就是你!”
  每说一句,掐在她下颌骨的那只手便收紧一分,他是真的快被她气死,手背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痛。
  “关书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情绪彻底爆发,他冲她吼,埋在脖颈皮肤下的血管经脉鼓动浮起。
  她心脏猛地一颤,怔忡地看着他,像是被他吓到。
  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微愕,手劲忽然松了。
  她膝盖一软,一手扶住身侧窄窄的窗台,缓慢坐下,后背抵靠象牙白的窗框。
  谈斯雨就站在她斜前方,衬衫袖口挽起,清癯有劲的腕骨上,那只黑金色理查德米勒陀飞轮腕表,价值千万,全球限量,是前年她赠他的十六岁礼物。
  那时候,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没人能预料到现今的走向。
  “所以,”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开口,金属质感的嗓音低冷,“他有什么吸引你?”
  关书桐也说不清楚,她也在想着。
  葱白长指将他的满分试卷对折,再展开,再翻折。
  他们一起对抗过欺负她的人,一起喝过酒,看过星星,因为别人骂她而砸过别人的车,一起蹲过局子,挑衅过谈斯雨,也曾一起吃过饭,学过习……
  一架纸飞机渐渐在她手中成型。
  她垂着眼,模样认真细致,语气却随意:“刺激吧。”
  只是,再刺激,闹到现在这一步,她倦了。
  纸飞机从窗口飞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又经雨浇打,掉落在地。
  清晨六点的光景,这座城市还未彻底苏醒。
  她看着仇野提前出现在她家楼下,没打伞,一头圆寸仍是桀骜。
  电光石火间,一只大手紧扣她后脑,将她额头抵在水雾迷蒙的窗。她被吓到低声惊呼,双手摁在玻璃形成掌印。
  仇野俯身,拾起纸飞机。
  与此同时,谈斯雨的齿痕落在她白嫩颈间,挺疼,泛了红,撂下的话带着恨,也挺刺激带感:
  “行,关书桐,爷陪你玩个更刺激的。”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
  他想做什么?
  关书桐不知道。
  但她知道, 他肯定也看到楼下的仇野了。
  一如仇野抬头朝她这扇窗张望,或许也察觉出异样,纸飞机在他手里攥成纸团。
  仇野抬脚进楼。
  谈斯雨放开她, 转身往外走。
  关书桐掌心濡着玻璃窗的冰凉, 手脚都是软的。
  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一眼, 谈斯雨大步走出她家, 房门“砰”一声甩上, 震得她颈间被咬的皮肉蓦地一痛。
  她皱起眉头。
  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不紧不慢上楼的,兴师问罪下楼的, 不同的情绪冲突着, 不同的频率冲撞着。
  两人在二楼拐角处碰面,窗外天空是阴沉沉的灰色, 楼道灯光惨白白地亮。
  仇野仰着头看他时,莫名想笑。
  他和关书桐的成长环境不同, 经历不同, 各方面的认知看法也不同。
  但有一点, 是他们能达成共识的,那就是他们都讨厌谈斯雨——讨厌他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模样, 讨厌他凡事不放心上的懒散轻慢,讨厌他眼高于顶, 讨厌他生来拥有一切,上帝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然而, 现在,就连关书桐也开始偏心他了。
  仇野抬高了下颌觑向他, 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腮骨缓慢地动。
  谈斯雨愈是气急败坏, 他愈是挑衅骄横。
  “我有没警告过你,别打她主意?”谈斯雨冷声质问他。
  有。仇野心下一清二楚,记忆犹新。
  在他初次遇见关书桐那晚,在他问“你女友”之后。
  谈斯雨没给出明确答案,只是漫不经心地撂了声:“别打她主意。”
  似是女友,又不似女友。
  但他对她的占有欲不言而喻。
  仇野从那一刻就懂了。
  “如果我说,是她主动送上门的呢?”仇野咧唇轻笑,“136********,这是她留给我的手机号,是她说,她会对我负责到底。”
  “那我有没有警告你,少他妈在老子跟前晃,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可是……”仇野回忆着,“现在貌似是你在招惹我。”
  话落,空气冷凝,僵滞。
  谈斯雨居高睥睨他,冰冷视线如有实质,尖刀利刃般闪着寒芒切割在他肌肤上。
  仇野梗直了脖子,嘴角上扬的弧度逐渐扩大:“昨天还听说你在国外,怎么一早就跑这儿了?啊,不会是听说了通报批评的事——”
  “仇野,你浑可以,激我可以,没必要利用她。”
  谈斯雨打断他的话,纯手工定制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仇野看着他下楼,逼近。
  他眯起眼,“如果我说,我对她也挺有感觉呢?”
  "谁信?"谈斯雨轻嗤,"在我这儿,你可没半点信用可言。"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仇野耸肩,笑得吊儿郎当的,“因为前两天,在我刚意识到这件事时,我也是不信的——”
  不等他说完,谈斯雨那一拳来得猝不及防,仇野下意识偏头躲开,往后退两步,差点忘了这是在楼梯,他险些一脚踏空,伸手把住楼梯护栏才勉强站稳。
  眼内的错愕还未散开,他抬眼,第一次见他这模样,狠厉,暴躁,全然不复往日的心慵意懒,闲云野鹤。
  谈斯雨一把揪住他领口将人提起,手臂青筋暴跳,“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你他妈犯浑拎不清就算了,要真对她有意思,至于拉她下水,拉着她跟人打架斗殴,让她以身犯险?!我看你也挺喜欢你妈和你妹的,怎么没见你把风险转移到她们身上,让她们跟着你一起赚脏钱?!”
  搭在扶手上的手愤然攥紧,仇野磨着后槽牙,瞪着他,目眦欲裂,“不准提我妈和我妹!”
  “怎么?”谈斯雨挑眉,最是懂得怎么刺激人的,“她们是你家人,其他人就不是别人的家人了?”
  “谈斯雨!”
  仇野怒吼,抡起拳头就砸他脸上。
  谈斯雨侧身躲开,一手揪扯他领子,一手摁住他的头猛地砸到一旁的墙上,“如果她们知道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你说,她们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再认你?”
  仇野暴怒:“你他妈敢说试试!”
  谈斯雨:“为什么不敢?我跟她们非亲非故,又不用照顾她们的感受。”
  几乎是瞬间,仇野翻身推搡他肩膀,谈斯雨一个趔趄,后腰撞上护栏,仇野上前,双手一把揪住他领口,力气很大,衬衫扣子崩裂。
  “谈斯雨,你他妈就一混蛋!”
  “我混蛋?”谈斯雨笑了,“我要真混蛋,一通举报电话打过去,你跟那帮人早该判刑蹲局子了!两年前,如果不是我,你妈拿不出钱做手术,现在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我就问你,过去这两三年,我有计较你欺瞒我、背刺我的事么?我有处处挑你刺儿,找你麻烦吗?老子好心放你一马,不是让你挑衅老子给老子添乱的!”
  “所以说你高高在上假惺惺!”仇野撕扯着嗓子冲他吼,脖颈血管暴起,“什么叫好心?你他妈随随便便一件衣服一顿饭就要万把块,问你借两个臭钱你会死吗?我都那样求你了——”
  “凭什么你问我借,我就得借?”谈斯雨反问他,“仇野,但凡那时候你跟我说句真话呢?”
  但凡他坦诚一点,不偷奸耍滑,不撒诈捣虚呢?
  他们还会走到这一步么?
  谈斯雨曾跟关书桐说,他和仇野是打球认识的,这一点,确实没错。
  有个关系挺一般的朋友说,他认识个打球贼几把牛的拽哥,甚至还在群里发出那拽哥扣篮的视频。
  群里有人说想会会那人。
  于是那位朋友便找到那拽哥,又拉来几个人,组了一局篮球赛。
  那一场篮球赛,谈斯雨也在,不过他不是选手,而是观众。
  彼时,晚霞漫天,夏日晚风仍是灼热。
  他拎着一听冰可乐在场边看着,冰雾凝满罐身,也打湿他手指。
  眼见仇野又进一个三分球,他微微眯眼,刚要仰头灌下一口可乐,就听旁边一男生兴奋大叫:
  “我野哥就是最他妈牛逼的!”
  “什么?”一道清亮稚嫩的女声跟着响起。
  谈斯雨随意瞥去一眼,一小女孩挨在男生另一边,约莫十岁的模样,细软的黑色长发披散着,戴一副墨镜,露着的下半张脸生得还挺清秀,一手拄着盲杖,一手牵着那男生的衣角。
  “你哥又进了一个三分球。”男生跟她说,双手做举球投篮的动作,起身一跳,衣角从女孩手中溜走。
  男生冲场上大喊:“野哥,干死他们!”
  小女孩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和赧然,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摸,最后讪讪地放下来,握紧盲杖。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男生讲话讲到口干,另一男生刚好过来拍他肩膀,问他要不要去买水,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
  女孩落了单。
  谈斯雨不动声色地关注着。
  场上,他们脾气渐渐被激起,打球打挺凶,篮球砸落在地的砰砰声震耳。
  一直没等到那男生回来,女孩不安地唤了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