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我只是想长生不老 第144节
  荀轲努力在她面前晃着手,没有半点嫌弃的模样,“您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是荀轲……是荀轲啊!”
  她的反应终于快了不少,仅剩下的独目盯着荀轲看了一会儿,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告诉成婶啊?”
  “刚刚回来。”
  荀轲将她搀扶到火堆旁的另一处。
  “刚刚回来?哦,对。秋收过了,大家也都闲了,是该回来了。”
  老妇人的逻辑还勉强算得上清晰,起码知道现在是秋季,但显然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不然很难弄成这个样子,甚至到了需要吃观音土的时候。
  “来,您先坐下。外面下雨了,淋雨容易着凉,咱们先一起起烤烤火。”
  凳子早已不见了踪迹,地面上铺的是干净的茅草,围着火堆倒也算是暖和。
  老妇人显得犹豫,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样,颤颤巍巍的说道:“前段时间……家里遭贼啦!我本想来你们家这里借个火,但没找到人,我就又回去了,还担心你们要是那个时候回来可怎么办……没事儿就好啊!”
  “您刚刚干嘛去了?”
  荀轲点了点头,鼻子有些酸,还是强撑着笑,轻声问道。
  “啊……这不是秋收刚过嘛!我去看看被割掉的麦子,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最是粗心,总是能在田里剩下点麦穗……你不捡,别人可就捡走了哩!我跟你说啊,大牛他家里人干活不行,我看他家地里都是杂草……多可惜啊,那可都是好田。咱做人本分,可没有去他家田里去捡……就是今年我家那口子收拾的蛮干净的,没有剩下什么麦穗,正好下雨啦,我也就回来了……”
  第161章 枯木逢春
  絮絮叨叨的声音中,荀轲和她聊了起来。
  在成婶的记忆里,大家都是为了避开前段时间的劫匪暂时离开了,只是因为她生了病,暂时没有办法走,所以还留在村子里。
  至于那些荒废的良田,当然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导致的杂草丛生,她还能记得住秋日的时节,说话也算有条例和逻辑可言。
  唯独提到夜降天星和之后白莲教尽数出动,与朝廷的人马打起来这些记忆的时候,会显得有些茫然无措,似乎不明白荀轲在说些什么。
  但另一方面,她能够与荀轲准确的聊起来六年前的村子是什么样子,包括当初荀轲的那些昔日的玩伴,曾经邻居们的状况,甚至还记得谁比较粗心,谁对人更好……
  而一旦试图将这六年时间联系起来,就又会变成“前段时间来了贼人,大家都先离开了,只有她生了病”这个样子。
  她的记忆像是被一刀斩断,六年的时光都沉寂下去,唯有没有灾难前的村子,和前段时间这两个概念。
  不过单单看她此时的处境便能够明白,如果顾担和荀轲再晚来一两天,不,哪怕仅是一天,她怕是便活不下来了。
  顾担从包裹中拿出干净的毛巾,生了一些水,将毛巾沁润拧好,递给了荀轲。
  又从带着的大包裹里拿出尚未动用的吃食——那些都是林小依精心准备的各种皇室专供的糕点,不仅是造型别致饶有趣味,味道也是当世顶尖,香气扑鼻还格外顶饿。
  顾担将那些林小依准备好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放在成婶的面前,方便她自己挑选。
  其实是没有挑选的,这些吃食对于她而言都是从未见过的珍馐,是荀轲读书有了本事的铁证之一,她便开始夸赞起荀轲的读书。
  “很早之前大家就说你会有本事的……你比大牛和二牛他们都要聪慧,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啊?等到我家那口子也回来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多做一些家具……”
  成婶在这方面的思维很是清晰,她还能够清晰的记得自家的汉子是做木匠的,零零碎碎的说着村子里遭了贼后的惨状,随即打定了主意,自家那口子回来后,不赚钱也要先将邻里邻居要用到的家具给打造好。
  “这些东西真好吃。”
  吃着顾担二人从皇都内带出来的糕点,成婶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大概这辈子都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东西,色、香、味尽数融入到一起,再加上此时肚子空空,已是饿极了,难免显得有些狼吞虎咽,吃起来极快,甚至会被噎到。
  “荀轲很有本事,在皇都也考上了功名,当朝皇后的女儿很喜欢他,经常和他打闹。这些吃食都是皇后特地准备的,要让他衣锦还乡,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礼物,要放开肚子吃,不然皇后还会不高兴呢!”
  顾担便一本正经,半真半假的讲述着,顺便将水递过去,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呀……皇后的女儿?那就是公主啊!”
  成婶很是惊讶,目光又忍不住在荀轲的身上转了又转,“咱村子几百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了!这是光宗耀祖的!”
  荀轲便也挤出笑容,信誓旦旦的说道:“那是,皇后的女儿总是缠着我,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这次回来,就是看看大家过得好不好,咱也是有背景的人了,容不得别人欺负!”
  “好呀!”
  成婶拍掌,格外的高兴,“咱村子挺好的,就是前段时间遭了贼……我听大牛他们家说,赋税有点重啦,再这样下去养活不了两个孩子,这样的话可以给皇后说吗?”
  她还有着对于皇后和皇帝的概念,明白那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顶天一般的人物,连那些吃食都不再拿了,有些纠结又有些期许的问道。
  “当然可以,来之前我就已经与皇后说好了,这个村子往后几十年都不用再交税赋,大家都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这都要托荀轲的福。”
  顾担便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脸上是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笃定而诚恳的说道。
  “几十年都不用交税赋啦?!”
  成婶的眼中爆发出让人难以直视的光彩,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即是莫大的欣喜,“等到村子里的人回来,大家肯定很高兴。便是遭贼偷了去,往后的日子也是好过了……”
  活力重新充斥在了她的身上,黝黑而发散着臭气的脸庞上,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笑容,连对荀轲说话都很是客气了一些,起码没有再将荀轲当做小孩子。
  荀轲藏在身下的双拳早已握的苍白,脸上还带着笑意,真如同衣锦还乡的离家浪子,准备带着乡里乡亲一起富贵的样子。
  等到成婶吃饱,屋外的雨水也渐渐止息之后,她临走前还不忘记恭喜荀轲,比如要好好对待那位公主之类的,切莫要惹皇后生气,既然能够免了村子几十年的税赋,那皇后也定然是一个好人……
  成婶的家就在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
  单单从外表去看,她居住的那间房子完全看不出与周围的房屋有什么差别,甚至屋子里还散发着一种特殊的臭气,但她好像已经彻底熟悉了这些,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异样,只是说自己没有本事,生病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家了。
  很是热情的和顾担告别,她将顾担当成了荀轲的朋友,还说等到明年枣子再熟了的时候,可以和荀轲一起来她的家中打枣子,她家的枣子又大又甜,十里八村的小家伙,每到枣子熟了的季节,都喜欢凑过来讨要些甜甜的大枣。
  顾担看到了她院子中的那颗枣树。
  已经死了。
  连树皮都被人硬生生的剥了下来,不见半点的青葱模样。
  这个时节,本就该万物凋敝。
  顾担只是笑着点头,趁着成婶不注意,青芒便悄悄的落在了枣树上。
  惹人心醉的青葱色便以极快的速度攀上枝头,繁茂而旺盛的枣花恨不得开遍每一个角落,是数不尽的生机。
  伴随着枣树花开,远方隐隐间传来铁蹄踏地的声响。
  第162章 人间熔炉
  自从晋升大宗师之后,顾担的感官极尽敏锐。
  旁人尚且无法察觉的动静,于他而言不啻于惊雷劈斩。
  红尘繁杂而混乱,大宗师用看待世界的目光再去看凡夫俗子,能够轻而易举的发现无数种会被常人下意识忽略的毛病——简单点来说,便是目光锐利之后,曾经还算可堪一看的东西,就难免露出瑕疵和缺陷。
  实力的提升,还在不断的强行擢升着一个人的审美标准。
  这还只是大宗师,尚且当不得仙这个字。
  由此可见,什么仙女落入凡尘喜欢上凡人大抵是假的,仙人看凡人大概真的和看骷髅差不多。
  最初时为了解决这种不适之感,顾担甚至还需要用真气封堵自身的一部分感知,后来渐渐适应,能够闹中取静后,这份感知才真正化作助力。
  而这份晋升后的特殊感觉也让顾担有所明悟,武道的晋升尚且能够带来这种改变,仙人又当如何?
  等到真的神念一扫,千里万里尽收眼底之后,恐怕凡人也只是骨肉架子上的一团会动的肉,已无所谓美、丑可言,都一个样。
  难怪传说故事中的仙人都要远离尘世,因为哪怕外表看上去再怎么相似,当真正审视的时候,天堑般的差距也会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彼此完全不是一类人。
  当初囡囡曾经羡慕一条狗,但修为越是往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能比人与狗都要更大些。
  身在红尘里,处处是修行。
  顾担已开始体悟这一份特殊的感觉,虽走出了顾家小院,但一种更大屏障一样的感觉已开始不知不觉间围拢而来,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
  “有人骑着马过来了。”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顾担笃定的说道。
  “往我们这里吗?”
  荀轲对顾担总能够提前发现些什么已毫无意外,习惯了。
  “没错,正在不断靠近。”
  顾担微微点头,两人暂且没有再去打扰成婶,一同在村落前等候着。
  果不其然,远远的荀轲便能看到一个小黑点正在不断的接近着这里,大致的扫一眼,那距离少说还有足足数百米!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够提前察觉,有所警示?!
  哪怕已经有些习惯了的荀轲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顾先生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实力啊!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乘骑着骏马的人飞速赶来,当注意到在村子口站着的两人之后,下意识的抽出了背上的刀。
  此地已距离庙堂与白莲教交战的地方颇近,哪怕流离失所的流民都会远远的避让开,能够在这里碰到的人,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白莲教或朝堂的走狗。
  “谁?!什么来路!”
  骏马在两人身前二十步左右的距离站定,小雨之中,披着斗笠的汉子身形显得有些高大壮硕,手上的弯刀竟还在向下渗着血!
  荀轲脸色显得有些难看,“来我们的村子,该说是谁的,是你吧?!”
  “你们村子?”
  马背上那人手中弯刀微微向下,声音也显得有些惊讶,掀开斗笠,露出一张五大三粗犹自有一道刀疤划过的凶脸,此时眼睛正在不住的在荀轲的身上晃悠着。
  片刻之后,马背上那人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呆子?!”
  荀轲一怔。
  这个称呼距离他似乎已经非常的遥远,又非常的熟悉。
  遥远是因为曾经有一群伙伴也这么称呼他,熟悉是因为顾家小院里还有个傻乐呵的疯丫头总是这么喊他。
  但六年时间,对于当初不过十多岁的孩童来说,变化实在太大,就连声音都与当初不同,更不用说是体格了。
  “你是?”
  荀轲有些不敢确定。
  “真的是你?!”
  那人收起手中的弯刀,翻身下马,“我是二牛啊!”
  他随意的将弯刀插在了地上,“你不记得了?当初我们一起去源河里摸鱼,还被吊在房梁上狠揍了一顿!对了,私塾先生手里的那根铁戒尺还记得不?就是我们家打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