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千佐都自信满满地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8
  警官走出大楼,向车站走去。在窗边确认他已经离去之后,千佐都从包里取出手机,拨通了标记着“木村”的那个号码。
  “喂。”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仍然是那个阴郁的声音。
  “警察到我婆婆这儿来了。”千佐都没有自报姓名,开门见山地说,“来了我婆婆住过的老人之家。是麻布北署一个叫中冈的刑警。”
  “stop。”对方说,“你现在在你婆婆房间里?”
  “是啊。”
  “马上离开那里,到别的地方去。”
  “为什么?”
  “别问了,照我说的做。”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千佐都还是拿着电话走出了房间。电梯间放着沙发,她在那儿坐了下来。“我走出房间了。”
  “有没有拿那个警察的什么东西?伴手礼之类的。”
  “他递了张名片,我还回去了。”
  “嗯,那就好。现在的芯片甚至能植入一张纸里。”
  “怎么回事?为什么非得离开房间?”
  “因为那个警察可能安装了窃听器。”
  “啊……”
  的确没错。虽然刑警是和小森在一起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机会。
  “嗯,那么,警察是来干什么的?”他问。口气中听不出一点动摇。
  “他好像在怀疑我。我婆婆貌似找他谈过,说儿子也许会被年轻的媳妇杀掉什么的。”
  “唔,是吗。那又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想还是该向你报告一下。”
  对方嗯了一声。
  “受到来自周围的怀疑,这一点已经编进去了对不对?还有警方有可能采取动作这件事。但你没必要惊慌。没什么事能让你害怕。我说的不对吗?”
  千佐都把手机贴在耳边,摇了摇头。“不,你说的很对。”
  “对吧?所以,你不用特地做什么,像平常一样就行。年底和丈夫到温泉去,为了寻找景点瀑布进入山中,仅仅犯了个忘带相机电池的小错误,不会有人责备你的。不管麻布北署的警察们怎么嗅,都不会找到任何痕迹,就像在找不存在的东西一样。”
  “我知道。都说了,只是跟你报告一声而已。”
  “如果有窃听器,这次报告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要是不小心,我可就难办了。”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过,我正好想联系你。该进行下一步了吧。”
  “……实施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吗?”
  “基本上定下来了。你的工作只是把那个人诱导到那儿去。步骤就按以前说的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等最终确定时间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只是,当你不是独自一人的时候,要把手机设置成拒绝来电。”
  “好的。”
  “还要提防被人跟踪。警方或许会监视你一段时间。如果你露出马脚,我的计划也会显出破绽。”
  “我知道的啦。放心吧。我可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
  “是啊。那么,再见。”
  “我等你的电话。”千佐都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手心里全是汗。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她都特别紧张。
  我是不是在和恶魔做交易啊——她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9
  “——综上所述,洛伊尔得出结论,在co2浓度下降到500ppm的时期,泛世界的冰盖都极其发达;而co2推定浓度在1000ppm以上的时期,地球也毫不例外地进入了温暖期。以地球化学为突破口,对co2浓度与温室效应的研究,除此之外还有几项。具有代表性的,有7亿年前显生宙时期的‘雪球地球’(snowball earth)假说、还有雷蒙假说,论述的是5500万年前地球急剧温暖化,从4000万年前以后又逐渐寒冷化,及其与喜马拉雅隆起之间的关系。但围绕着每种假说,都有正反双方的学者持续发表着论文,还没有得出答案。下节课,我们将学习地球化学的事实和解释,并解说一下‘雪球地球’假说和雷蒙假说。”
  (berulla注:洛伊尔何许人,实在是没查出来。雪球地球假说:由美国地质学家约瑟夫·柯西文克博士于1992年提出,该假说认为在新元古代时曾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冰川活动,以至于地球上的海洋全部被冻结,仅仅在厚达两公里的冰层下有少量因地热而熔化的液态水。雷蒙假说:由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莫琳·雷蒙于1988年提出,大略内容如青川所讲,虽然找到了日语论文,不过太过专业,理解不能,更无法翻译,见谅。)
  “今天就到这里。”青江鞠了一躬,走向出口。在可以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里,只坐了二十多个学生。地球环境科学这门课一年比一年不受欢迎,原因不详,或许只是单纯受到了少子化的影响吧。
  他回到房间,桌上放着一张便条。那是奥西哲子工工整整的笔迹,体现出了她严谨的个性:“有客来访,在研究室等候。”旁边附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中冈祐二”。一看头衔,青江吓了一跳:警视厅麻布北警察署刑事课。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警察来访,恐怕没有人能保持平静。何况还是刑事课。究竟有什么事?青山心中忐忑。如果是交通课,他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
  青江把上课用的资料放在桌上,走出了房间。研究室就在隔壁。他没有敲门,就推开了房门。
  靠墙放着桌子,几名学生和研究生正对着电脑。这里人员出入频繁,就算推开房门也没人做出什么反应。哪怕进来的是教授也一样。
  奥西哲子戴着黑框眼镜,坐在正中央的会议桌旁写着什么。她也只是向青江瞥了一眼。对面坐着个陌生人,一见青江就站了起来。
  “您是青江老师吗?”
  “是的。呃,”他看了看手中的名片,“是中冈先生吗?”
  “是。百忙之中还来打扰您,真对不起。”
  中冈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岁,有着运动员一般的坚实体格,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庞上带着刑警特有的精悍。身上的西装不是什么名牌货,却拾掇得很整洁。
  应该不是因为什么事怀疑我吧,青江想。中冈旁边放着个纸袋子,似乎是伴手礼。
  “到我的房间去谈吧?就在隔壁。”
  “可以吗?非常感谢。”中冈中气十足地回答着,拎起了纸袋和公文包。
  回到隔壁房间后,中冈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并递上纸袋。袋子相当沉,中冈说里面是红酒。
  “因为我听说青江老师是红酒通。”
  “没那么……是听谁说的呀?”
  “矶部先生,赤熊温泉那位。”
  “是那件事吗?”
  青江迷茫了。对策会议是在上周召开的。
  中冈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青江老师是负责调查那起事故的对吧。关于此事,我有几点想请教您,就来拜访了。本来您这么忙,实在不该前来打扰,能否请您听我说几句呢?”
  “这倒没什么问题,呃……”青江又看了看名片,“为什么麻布的警官先生会对那里的事故感兴趣呢?”
  “因为mizuki先生住在麻布。”
  “mizuki先生?”
  “就是死者。”
  “啊……”
  他想起来了,汉字写作“水城”,名字好像是“义郎”吧?
  “关于水城先生,我有几点想要调查。您方便吗?”
  “噢。”
  青江点着头,心里还在纳闷。他对死者一无所知。
  “首先想问的是,事故是不是无法预料的?昨天我去了当地,不过那里划出了禁止入内区域,说是老师您圈定的。”
  不不不,青江连连摆手。
  “不是我圈定的,而是对策本部会商后决定的。也听取了警方和消防部门的意见。”
  言下之意,其实这是妥协的产物。想到那次会议,他现在还觉得郁闷。消防部门和警方提出建议,要把检测出哪怕一丁点硫化氢的区域全都划为禁入区。但那几乎包括了整个村子,观光业就将化为泡影。那么,许可数值该定为多少呢?围绕着这一点又争论起来,因为无法将一个数值应用到所有的区域。就算用一个月来的最高值作为参考,也很可能会随着气候而改变。
  最后作出决定:暂时将本次调查中的高浓度区域全面划为禁入区,其它区域也要张贴警告,极力劝阻游客入内。不过,预定下个月要重新再划分一次。
  “老师,您几年前也曾经调查过一起类似的事故,对吧?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在拥有硫化氢温泉的地区,或多或少会有发生此类事故的危险?”
  “嗯,可以这么说。而且,也的确发生了。”
  “能知道何时会发生,在何地发生吗?”
  青江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
  “如果是火山,在喷发之前,数据上也许会出现一些异常。但要预测这种规模的事故,还是非常困难的,或者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他慎重地选择着用词,“只能说是不幸的事故了。即便是在事故现场,从那天之后,硫化氢的浓度也再没达到过危险水平。这次虽然划进了禁入区,但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不幸的偶然啊。那么,发生这种事的概率有多大呢?”
  “概率啊……我觉得不能用数字来说明,这一个多月以来浓度都没有上升,我想一年也发生不了几次吧。不过,如果不在一年内持续观测,是什么都吃不准的。何况,就算浓度上升,那也是局地反应,又是一瞬间的事,碰巧有人站在那里的概率,或许可以说几乎为零。”
  “零……也就是说,发生事故是不可思议的了。”
  “是不可思议,所以有必要详细调查。”
  中冈听得入了神,身子略微探向前方。
  “有没有可能不是偶然?可以这么想吗?”
  “不是偶然?”
  “也就是说,”中冈舔了舔嘴唇,“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
  “哈?”青江盯着警官的脸,“人为?这是怎么说?”
  “某人制造出了硫化氢气体。几年前,用这种方式自杀的人很多,对吧?”
  啊,青江张大嘴巴,点了点头。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是这个意思啊。不,我想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反倒是我想提问了。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刚才不是对您说过了吗?发生这起事故的概率几乎为零。因此,认为事故是由人为造成的就比较合理了。您不这么觉得吗?”
  “不,这个嘛,”青江轻轻摇了摇头,“是不可能的。发生事故概率的确几乎是零,但并不能说就是零。不过,人为引起的可能性倒可以说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