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说奇怪是真奇怪,与容悦肢体相触的那一刻,痛楚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都说病去如抽丝,可江令桥身体并无半点不适,与他来前无异。
  “不疼了!”江令桥一下坐直了身子,“一点都不疼了!”
  容悦惊愣道:“说不通啊,你脉象无有异样,怎么会突然疼呢?难道……是邪祟侵体……”
  “对了!”他忽然抬头问道,“佛光舍利一直随身带着的吧?”
  “带着的。”江令桥指了指腰间那个荷包,几日不见,又换了个芍药花的新纹样。
  “既未离身,按理说不会邪祟毒物作怪啊……”
  “哎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江令桥安慰他道,“兴许是家里人都会有的小毛病,譬如我兄长,他也常时不时疼一下,虽然在我面前不显露,可有时候也会被我撞见。从前我也觉得是大事,可他说不碍事,如今也过了这么多年,仍是好好活着,没事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面前那堆纸钱纸锭塞给他一半:“喏,你的诊金。”
  中元日,是普天万民的家祭之日。这一年这一日,夜里的风,从西一路行至东方,见到了晚眠树下的虞部郎中,见到了围火悼亡的江湖刺客,更见到了高门深院中,孤女与鳏夫遥望星汉,寻觅故人;而深宫辟火,无有家祭,琴嫣殿门户紧闭,不见人踪。贵妃一人蜷缩在偌大的宫中,眼前的火盆忽明忽暗,光影绰绰,她身旁堆着华服锦衣,绫罗绣屏,一件又一件默默地扔进火中,任由那橘黄色的罪孽将一切绮罗珍翠舔舐殆尽,而心无半分波动。
  火是烫的,身子,却永远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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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自诗经·小雅的《小弁》
  第111章 牧竖之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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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秋和薛云照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宫城之中,一个日光晴好的午后。
  百级天阶,层层叠叠出不同的光影晕色,地白如雪,拂袂而过。夏之秋携灯青,自长阶而下,薛云照拾级而上,红尘中的一抬眼一垂眸,两相遥望,便遇上一个会心的笑。
  女子向阶下微微颔首福身,与此同时,男子也立于原地站定,恭恭敬敬合手揖了一礼。
  “夏姑娘是来宫中看望贵妃娘娘的吗?”
  “正是。”夏之秋点了点头,笑道,“贵妃娘娘的母家在江南,山遥路远,多亏陛下恩典,许我进宫探望,免得闷坏了娘娘。”
  “是啊……”薛云照轻轻笑了一声,“普天之下,只有贵妃娘娘有此殊荣,可见陛下是真心待娘娘的。”
  “对了,听闻薛公子近日擢升为秘书丞,还未来得及道喜,晚些定将贺礼送去府上。”
  “夏姑娘言重了,”薛云照笑着摇了摇头,道,“国师受陛下之意整顿朝纲,朝中多数官员皆有擢升,我不过是有幸沾染了几分荣光而已。日前多亏了夏姑娘指路,君子之交淡如水,无需这些虚礼,心意最为动人,贺礼什么的并不要紧。”
  “大人说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夏之秋一迭声,“那日指路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却遣人送了一本琴谱来。如今薛大人您加官进爵,更不许我送贺礼去,岂不是折煞我?”
  送琴谱确有其事,找琴谱也着实费了薛云照一番功夫。薛家乃书香世家,书籍典藏深厚,只是古琴之风不盛,这部分的书文很早便束之高阁。难得见到一个能爱物惜物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家父家母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初入官场,自然当感恩每一个襄助过我的人。夏姑娘是爱琴高雅之人,可惜我不通七弦,琴谱在我手中也是埋没,倒不如借花献佛,就当承夏姑娘的恩情了。”
  夏之秋听了便笑:“这倒好,只盼望薛大人多迷几次路,我便也能多得几本名家真传了!”
  闻言,灯青也忍不住在她身后吃吃地笑起来。
  谈话并没有很长,夏之秋欲出宫门,薛云照要去秘书省取文书,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各自东西了。
  只不过在宫门之处,又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不愉快——
  “又进宫看望贵妃娘娘啊——”宋景玉掀起马车上的帷裳,淡淡地掀起眼皮来看她,“三天两头,跑得还真是勤快……”
  她悠悠地攒着一口气,目光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夏将军在朝中不顶用,人微言轻;夏家女年岁渐长,一朵黄花怕是要烂在家里。大厦将倾,所有的荣光都系在了一个女人身上,若换了我是你,也是该好好捧着当朝宠妃的足履的!”
  长发翕动,衣袂翩翩,行路的脚步止了下来。
  夏之秋看了看宋景玉的车辇两旁——八个随行小厮,嗯,还行,灯青都不用剑出鞘,便能将他们撂翻在地。难听的话充耳不闻,她忽然有了一丝冲动的念头,甚至可以想象宋景玉鼻青脸肿,头发乱成鸡窝的模样,那场面一定很有意思——不知道那个时候路过,宋景玉还会不会有闲情雅致来同她扯皮。
  想着想着,夏之秋嘴角忍不住爬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是可惜了,道路两旁有些闲散之人,要么是闲庭信步路过的,要么是驾车来接自家大人的,要么是眯眸腆脸等着看热闹的,实在不适合行此粗野之事。
  不对不对——夏之秋清醒过来,猛然摇了摇头,无论在何处,都不该行此等卑鄙之事!她突然有些愧疚于心中会有这般念头,连忙敛起裙裳,踩着马扎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