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岳璃默默地看看自己被包成球的手,想到先前那刚流了一点血就结痂凝固的抓伤,好吧,先生说是就是,做弟子的,当然不能违逆先生的意思,只不过,想到另一个真·失血过多·霍九郎,又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叫上九郎?他今天也流了不少血……”
  “没错,我已经让人去派发安民告示,收拾府衙,到时候让他一起住进来,有什么好吃的能少得了他呢?就算不不叫,他那狗鼻子闻到也得跑来……”方靖远一提到霍千钧的鼻子,又忍不住笑了,“不过今天他鼻子受了伤,不知道还能不能那么灵光。难得他如今这般勇猛……不过阿璃,入城的首功,你是让与他的吗?”
  当时定下的攻城计划,是岳璃和霍千钧一起带队冲城,而后来霍千钧先进城而岳璃断后,显然是并不想与他争功,否则以岳璃的本事,霍千钧就算再插上一对翅膀也未必能拔得头筹。
  岳璃摇摇头,说道:“谈不上让不让的,九郎能冲杀在前,是他的本事,总要有人断后看着城门的,先生说过,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城才是关键,不是吗?”
  “你能这么想就好!”方靖远大感欣慰,深觉自己教导有方,教出的弟子不骄不躁,谦虚谨慎,简直是他的翻板,“我终究只是海州制置使,朝廷定会派人来接管徐州,九郎有此功绩,或能留在徐州镇守,你……”
  “弟子自然是道:“先生在哪,弟子就在哪!”
  她的声音清亮干脆,不容置疑,方靖远听得却忽地有些恍惚,对上她无比坚决的眼神,莫名地心跳乱了一拍,“好!好……”
  第一百零九章 挥手自去
  原本在方靖远看来, 既然拿下了徐州,接管徐州也是顺理成章,然而被辛弃疾和老太医提醒之后, 他才意识到, 自己险些犯下大错。
  莫说他只是海州制置使, 就算真的让他领兵作战,打下来的地盘,也得交归朝廷安排,先前他拿下沭阳后,临安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打算派人来“辅佐”他,先前认定海州是金国内部的飞地,早晚会被金人夺回, 谁都不愿跟着他来送死,现在情势一变, 死地变福地不说,还是个遍地黄金的聚宝盆, 来转一圈回去的人都发了财, 恨不得再抓紧时间跑几趟船, 多赚个金山银山回去。
  看到海州如此赚钱, 那些先前将这里当成虎穴狼窝的人就开始后悔了, 早知如此,哪怕派几个族中子弟跟着去历练也行啊,没见霍家那个纨绔九郎,才不过去了半年,就立下多少功勋,就连范成大学士出使归来, 都对他赞不绝口,让他留在海州,官家奖赏不说,一下子连升三级,让那些在临安苦熬满三年得优评才能升半级一级的人眼都红了。
  升官、发财,每一样都是他们汲汲营营追求着的,却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放弃了、错过了。
  若是大家都得不到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有霍千钧这样一个活生生的榜样竖在那儿,好像一巴掌打在他们的脸上。当初他们不看好方元泽,认为他是自寻死路,被太上皇厌弃,被官家放弃的人,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
  只有霍家和岳家那样的粗人才会跟着他走,多少世家勋贵当初对他们有多少的不屑一顾,现在就有多少的羡慕嫉妒。
  瘦田无人耕,耕开人人抢。
  自古如此,从无例外。
  原本想着就近将医学院建在徐州的方靖远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医学院设立在海州,毕竟海州在他的管理下,如今已是蒸蒸日上,民心安稳,因为长期与外界通商,消息灵通之余,相对风气开放,很多行业都有女子经营,故而并不似其他地区那般墨守成规,他想让男女同校学医,在徐州怕是连招生都困难,在海州却绝对没有问题。
  只是可惜了这边的资源,无论是土地还是山林药草资源,中原地区都比海州要好的多,但这里始终不能由他来经营……方靖远灵机一动,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赵昚在收到他的密信后,也是同样的头疼并快乐着。这几日得到战报,说海州军两面出击,辛弃疾拿下了沂州城,岳璃和霍千钧夺回了徐州,他差点就没控制住情绪从椅子上跳起来。
  看着那些老臣们一个个“慷慨激昂”地表忠心之余,都开始积极上书,要求前去接收徐州,助一臂之力。
  还有人说方靖远年轻冲动,经营海州已是冒进,如今虽夺回徐州和沂州,但徐州这等军机重地,定要派个老成持重之人前去镇守,方才能为北伐奠定基础。
  他们虽然终于认可了赵昚的北伐计划,却开始拼命地争夺各自的权利,开始计划如何分割已到手的战利品,甚至连先前都已经打算“还”给金国的泗州和秦州等地,也有人开始要求前去镇守,还大义凛然地说什么愿为国捐躯,以身抗敌……
  若是在海州大捷之前,赵昚或许还会信他们几分,可先前在方靖远去海州的时候,在范成大要出使金国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退避三合,嘲讽庆幸的模样,历历在目,他早已不信这些老臣,却又不得不用,只等着那些刚录取的进士们早些成长起来,让他能有更多的可用之才。
  不过,看到方靖远的密信后,他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些可用之人。
  很快,诏书颁下,赵士程调任徐州刺史,兼管泗州,辛弃疾为沂州制置使,方靖远、魏胜、岳璃、霍千钧等人品级各有擢升,暂不调任。
  张浚开始调动西南川省北上,而中原有赵士程负责,东有海州方靖远和辛弃疾呼应,这条战线终于可以连成一气,只待兵精粮足之日,便可启动北伐之战,一圆他们几十年来光复故土的梦想。
  有人心怀梦想,有人心怀龌龊,这世界永远有光就有影,有白就有黑。
  方靖远身为海州制置使,也不便在徐州久留,干脆就留下霍千钧在这里镇守,等着接应赵士程,然后便打包了老太医师徒六个全家上百口人,一起回了海州。
  他还真没想到,这几十年老太医的徐州一带,出了隐姓埋名开了个小医馆之外,还收了不少弟子,散居各地,原本因为完颜廷兵败之事,徐州人心惶惶,他们早有打算离开,可没想到徐州被围,想走都走不了,最后反倒便宜了方靖远。
  因为老太医的一手医术,哪怕低调,在城里也没人欺辱,只是眼看周围的亲友被金兵欺凌,他也十分揪心,平时动辄生个病关个门的,医馆也是勉强维持生计,可没想到,宋军进城的第一天,霍千钧就撞坏了鼻子跑来求医,那张脸,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霍家的后辈,才会对他那般不客气。
  当初还在汴京的时候,他跟霍家老太爷还曾有过几分交情,见过霍老爹,霍千钧跟他爹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标志性的霍家人长相,想认错都很难。
  有这份渊源在,老太医才肯答应方靖远的要求,连通家人和弟子们一起搬去海州。
  至于其他人,一见宋军夺回徐州,就知道战事将起,徐州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宋军要北上,还是金兵要南下,都少不了要在此会战。如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能有机会跟着海州军离开,自是求之不得。
  起初只说是带上老太医和家人,后来又加上他那些闻讯赶来的弟子,以及弟子的家人们,这队伍就从十几个变成几十个最后竟有上百人之多。老太医原本还担心方靖远会因此不悦,不想他非但没生气,反而由此得了启发,在城中发了告示,愿意去海州经营和开荒的,但有一技之长,都可以跟着他一起走。
  结果,哪怕留下了数万流民在徐州,仍有上万人浩浩荡荡地要跟着方靖远回了海州。
  就连霍千钧都恨不得跟着一起走,“要不等赵使君来了,我就回海州?”
  方靖远打了个哈哈,笑道:“你不是要建功立业吗?在这边要打的仗,可比海州多多了,跟我回去,前程不要了?”
  霍千钧挠挠头,纠结了一下,说道:“其实……这次我立功也多亏阿璃帮忙,还有你出谋划策,要单靠我自己……我心里还真没底。何况赵使君来时肯定也会带人过来,到时候我交接给他们,不就可以回去了?”
  方靖远没告诉他,当初给赵昚写信时,就建议将霍千钧留在徐州,霍家在军中素有威望,就算朝中再派将领来,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反倒是岳璃因为身为女子,岳家又多年被贬斥在外,与新一代的军中将领几乎没几个相熟的,若是留在徐州,怕被人欺负了去。
  加上岳璃本人也愿意跟在他身边,他就偏心了一回,留下了霍九郎,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下倒是有几分愧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到时候……你且看朝廷的如何任命再说吧!若有难处,尽管派人来海州。你放心,就算你留在徐州,你那些铺子,我也会让你替你看着的,保证亏不了你的。”
  上次霍千钧随范成大出使,心心念念就是他那些铺子和未完成的交易,方靖远都安排人以租抵货,除了留两间自用外,其他的都租出去,用租金换回足够的货物送回临安,让霍家和跟着他一起的人都大赚了一笔,才使得海州这个聚宝盆之名传遍临安,从一块海外飞地成为人人垂涎的黄金之地。
  霍千钧从那一回开始,就愈发心安理得地将手头的资产都丢给他打理,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兄弟当有之义,反正他的钱还是方靖远的钱都无所谓,只要方靖远说句话,要多少他都给。
  方靖远哪里肯要他的钱,给他写好了契书,派专人打理,每月报账也是清清楚楚。在他看来,当初无论是霍家还是霍千钧,对他都尽心尽力的照顾,虽说他并不愿冠上霍家的名号,娶个霍家女,可帮忙教人打理生意的事,不过举手之劳,就连负责的账房和掌柜,都是他亲自培训的霍家人,如此既能保证亲兄弟明算账,也能保证不会亏了这个当初肯倾尽所有来支持他的兄弟。
  霍千钧听他如此保证,安心之余,仍有些被丢下的委屈,“我又不缺钱……若是赵使君这边有人,我就回去找你们啊!”
  “好好好!我们先回去,等你回来再聚。”方靖远眼看着队伍已经走远,岳璃也巡视完前队,回来催他,他只好赶紧上马,冲霍千钧挥手告别,“你赶紧回去吧,徐州城就先交给你守着了!”
  岳璃也跟着说道:“守城之事,责任重大,九郎你才立下大功,切不可疏忽大意啊!”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守好徐州,绝不会让任何人夺去的!”霍千钧肃然而立,冲两人挥手告别。
  只是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留下的身影越来越小,听着风声中传来越来越远的马嘶声和脚步声,莫名地还是觉得有种苍凉之意涌上心头。
  “元泽说得没错,我能独当一面,我都能第一个冲进城门,区区守城而已,小事一桩,我行的!”
  第一百一十章 农夫与蛇
  带着老太医回海州, 方靖远才是真正“痛并快乐着”。
  这个时代,很多医生都是由儒入医,跟后世弃医从文的文豪完全不同, 所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很多大夫的学识丝毫不逊于读书人, 当朝的太医院里甚至还有过考中进士的名医,钱太医虽然不曾中过进士,可在徐州隐姓埋名多年,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各种医书,都翻了不知多少遍, 背的滚瓜烂熟,突然间从方靖远这里听到几个闻所未闻的名词,还说得头头是道, 他就上心了,不挖出来问个究竟, 那是决不罢休的。
  可方靖远对医术完全是门外汉啊,顶多是生活在信息时代, 从小接触的各种基本卫生常识和对一些传染病预防措施和急救方式有些了解, 知道可以用酒精烈酒消毒, 知道传染病是因为病毒而起, 但不等于他就明白其中原理啊!
  结果被老太医一路上刨根问底地逮着问了两天, 直到进入海州城,他才能借口州府的事务繁多,无数公文等着他去处理,让人先带老太医一行人去云台山下的学院落脚,自己则逃也似地回了府衙。
  哪怕面对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也好过被老太医问得搜肠刮肚。
  云台山那边的学院目前还是个综合学院, 从府学、算学到他新开的工学和农学,都安排在了一起,一方面便于管理,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各个学府能互通,哪怕是府学生,想要学习算学,了解工学,也可以抽时间过去旁听。
  在他看来,那些考了进士入朝为官的人,要治理一州一县,光是读懂四书五经还不够,要了解农桑水利,才能督进开荒种植,增产增收,更不用说算学和工学,哪怕州县衙内都有六科吏房,但作为府君若是连基本的账簿也看不懂,就很容易被手下的胥吏蒙骗。
  这些杂学虽不是科举的必修课,但只要多学一点,开阔眼界,增广见闻,总能对学问有所增益。
  反正那里都已经有不少杂学,再多一门医学课也不算什么,方靖远就毫不客气地将钱太医一行先安置在云台学院,然后再吩咐人将府库里的“办学基金”点算出来,直接安排下医学院的建设进度,排在了所有学院的最前列。
  没办法,海州缺人,尤其缺医生,军中这两年战事不断,未来尚有大仗要打,更是需要大量的军医和护理人员,就指着钱太医给带出学生来呢。
  既然打着办公的旗号溜回来,方靖远还是老老实实地翻了一遍这几日堆积的公文,让岳璃先去安顿海州狸的娘子们。
  刚翻了几本,他忽地停下手来,打开其中一份案卷,仔细地再看了两遍,又跟其他几分诉状对照了一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人请负责讼案的推官林世仪过来。
  这位林推官是早他一榜的进士,精于律法,只是先前在临安并不得意,后来海州正式归宋,开府点官之时,他便主动要求过来任职,倒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并无徇私枉法之事。
  方靖远等他过来后,将抽出来的几份卷宗都递给他,“怎地最近的争产案多了这些?这桩杀夫案定案如此之快,人证物证可否齐备?”
  林推官先向他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先前海州贫瘠,又是战乱之地,有不少人家失散在外,及至使君到来,开荒通商,短短一年间让海州大为改观,如今海州地价和房价暴涨,有些是昔日旧主回来的纠纷,有些则是亲友利益熏心霸占财产,再加上还有些豪强利用权势谋夺他人田地……下官皆根据我大宋刑统判案,还请使君过目批核。至于那杀夫案……凶手系被当场擒获,自行供认不讳,只是碍于她曾从军之故,暂缓定罪,使君若有疑问,下官这就使人将她提来问话。”
  “好吧,”方靖远正是看到那女犯的人名眼熟,才会多问了几句,一问果然是曾经从军之人,想来就是那位被因泄露营中规定而岳璃逐出军营的林梅儿。
  她本是跟着魏楚楚一起加入海州狸的,出身军户,却自幼被亲娘灌输了满脑子的三从四德,就连从军也是陪着魏楚楚来“镀个金”,以求获得个好出身能嫁个更好的人家。
  若她只是自己恨嫁也就罢了,眼见绣帛儿立功得赏,就私下里将其所得商铺只能传给子孙而不得转卖的消息告知其母,引来一些贪婪之辈对绣帛儿追逐骚扰,岳璃便将她取消军籍,赶出了军营。
  如此才不过半年时间,她竟已嫁人不说,还犯下杀夫重罪,被人当场擒获,方靖远着实有些吃惊,便忍不住要问个清楚。
  林推官正因为知道林梅儿的出身,才会将此案暂且压下,等候方靖远回来发落,此时见他问起,自是无有不答。
  原来林梅儿被逐出海州狸后,林母眼见失了绣帛儿这一大注财,又没了林梅儿的饷银收入,便干脆地将她嫁了出去,嫁的正是当时骚扰绣帛儿却被她丢出门去的那位油腻大叔。
  那人也不是什么林母的弟弟,而是个地痞,看上了绣帛儿的铺子,得知林母的女儿是绣帛儿的同僚,就打听了绣帛儿的假期和在家的时间,上门求娶不成,就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不想绣帛儿何等出身,临安城女飐中一等一的高手,莫说是个地痞,就是海州军中的男儿,能打过她的也不过十指之数。
  那地痞偷香不成反挨打,就赖上了林母,林母先前收了他的钱,这会儿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最后只得将女儿“赔”给了他做填房。
  林梅儿哪里想到先前劝过绣帛儿的话,最终都会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后悔不说,被自家爹娘绑着上轿嫁人,连跑都跑不掉。
  她自觉嫁得委屈,可受了老娘的教诲,本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认了,可不想那地痞心心念念想着没到手的铺子,对被赶出海州狸的林梅儿是一万个不满意,动辄打骂不说,还多方羞辱。
  林梅儿这日被打得急了,终于忍不住还手,哪怕她在海州狸中是最菜的新人,可学过的招数都是克敌制胜的必杀之技,那地痞虽是嘴上厉害,对她拳打脚踢,却对她毫无防备,在她一个翻身将他压倒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接着巧劲扭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他那个已有十来岁的儿子平时就好跟着老子一起欺辱继母,乐得在一旁煽风点火地看他打人,可没想到继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命,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哇哇大叫着将四邻都喊了来。
  林梅儿杀人之后也傻了眼,这一招还是当初绣帛儿教她的柔术,练习时她并不觉得有多厉害,有那些年长的狸娘护着她,她也未曾真正与敌人交过手,更何况出嫁小半年来,昔日所学几乎都已忘得干干净净,平日被打得鼻青脸肿都未曾想过还手,而这次则是因为她已有身孕,眼看再挨打就保不住孩子,才会还手。
  可她原本只是想制住那人,不让他再动手,可没想到下意识之间使出的招数,竟然一下子就能杀死一个人。
  林梅儿当时就懵了,才会任由邻居和继子将她扭送到官府,当时懵懵懂懂地点头承认,直到要签押时,才开始喊冤。
  正好那几日方靖远和辛弃疾都不在海州城中,林推官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先将她收押,等候发落。
  方靖远听到最后,有些无语,便问道:“既然此案有众多目击证人,又是当场擒获凶犯,她也认了是自己亲手杀人,还有什么冤要喊?”
  林推官抬头望向方靖远,见他丝毫没有为林梅儿开脱的意思,方才说道:“她说这招‘缠丝手’是绣帛儿教给她的,她当时根本不知道这招能杀死人,只是在情急之下,错手杀了吴江,若非要定她的罪,那教她的绣帛儿一样有罪……”
  “胡说八道!简直岂有此理!”方靖远闻言大怒,差点就拍案而起,“简直是一派胡言!当初她从军学艺,学的自然是上阵杀敌之术,岂有不知自己所学能不能杀人的?己身不正,既不能自立,又不敢负责,居然还有胆子攀诬他人,此女当真是蛇心狼牙,专门反咬他们,不识好歹!”
  “是是!”林推官一边应声,一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她当时在公堂之上喊冤,押送她来的邻居和她的继子都听到了,她家人亦递交状纸,状告绣帛儿居心不良,教人杀手,谋杀亲夫……”
  “他们还有脸告绣帛儿?”方靖远怒极反笑,忽地明白过来,“那个林梅儿,只怕是对绣帛儿怀恨在心,恨她当初不肯嫁给吴江,才让她落得如此地步。可她就不想想,当初若不是她,绣帛儿又怎会被这等无赖之人盯上?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林推官苦着脸说道:“话虽如此,可林家和吴家都坚持要告绣帛儿,甚至要海州狸负连带责任。说什么若非林梅儿在海州狸学得不守妇道,也不会胆大包天地对夫君出手,以致犯下杀夫之罪……”
  “这几日他们煽动民众,奔走相告,还去海州狸的营地闹事,要她们交出绣帛儿……”
  他这么一说,方靖远霍然起身,想起岳璃正带着绣帛儿她们回营地安置,只怕要跟那些闹事的人撞个正着。
  “立刻带人,随我去海州狸营地。那些胆敢闹事的刁民,一律绑回来收监!”
  “是!”林推官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恼怒,压根没有将绣帛儿交出来平息民愤之意,想到自己先前压下这官司时的顾忌,不由在心中暗暗苦笑之余,倒也有几分心安。毕竟,有个在出事的时候肯挺身而出保护你的上司,而不是遇事就把你推出去顶缸的上司,更让人能安心做事,踏实做人。
  海州狸的营地在海州城东北方向,背山面海,是从海州军中单独划出的一片营区,因为要给狸娘们各种训练之用,与海州军之间还隔了约莫有百余丈空地,以免两军之间发生误会。
  先前岳璃就曾因为海州斥候有事没事地在营地外晃悠着窥伺自己的女兵,才提出狸娘们挑战海州军斥候小队的比赛,最后因沭阳一战隋畅等人输得心服口服,再无二话,平日里就算见到狸娘,一个个也不再偷摸着说说笑笑,而是赶紧目不斜视地走开,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几日海州狸有一半人手都随着岳璃和方靖远出征徐州,留下的人平日都紧闭营门,足不出户,在里面正常训练,反正吃喝都由军营厨房统一派送,也饿不着她们,不如趁着岳璃不在时好生训练,下次就有机会跟着她一起出去作战,赢取战功和奖励。
  可如今有数十人手拎着竹筐堵在海州狸的营门口,将里面的烂菜叶和臭鸡蛋朝着营门上砸去,嘴里更是不干不净地胡乱扯骂,里面的人听得虽是恼怒,但一无军令二无对策,她们总不能因为对方骂人就去揍这些老弱妇孺,只能闭门不答,任她们在外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