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游莲坐直了身子,直视进宗懿的眼睛:
  “九爷你要相信我,这次分明是有人想陷害我,陷害我对九爷你不忠,好借九爷之手除掉我!”
  “你是说,月儿陷害你?”宗懿看着游莲,脸上阴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游莲冷然,“我没有指责九王妃的意思,只是希望九爷能去好好查一查。”
  “可是月儿一直在替你求情,她说苏木在九王府向来矩步方行,对本王,对十二姨娘都忠心耿耿,苏木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游莲无语,她听出了宗懿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有些焦急地看向宗懿的脸:“你怀疑我和苏木将军?”
  宗懿面无表情地说:“本王不怀疑任何人,只是你和苏木在一起的时候正好被人看见了,而你和苏木两个人,又都说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
  苏木指认了另外一个人,可他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也没有捉住他指认的那个人,更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
  那是一个鬼神一般的男人,他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有苏木一个人看到,和经历到了。
  不说别人,就说阿莲你自己,听到这样的陈词,你会信吗?”宗懿淡淡地笑。
  “……”游莲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我直到醒来才看见苏木的,然后戎坚带走了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和九爷你一样,我也很意外,很震惊,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和任何人私通。”
  宗懿盯着游莲,目光沉沉,“好!我知道了。”
  和睡春榻上的映月一样,游莲一问三不知。宗懿相信游莲应该是被迷了,不然以她的脾性,一定不会变得跟映月一样愚钝。
  宗懿再没有了审讯的欲望,他自床榻上起身,走到门外,把同样眼圈青黑的映月叫进了屋:
  “收拾一下,莲姨娘要回府了,你陪她先回去,本王晚上回。好好照顾她,若有除本王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来见莲姨娘,统统挡了,你若挡不住,派人来寻我。”
  游莲在床榻上听见宗懿要送自己回九王府,便着急地从床榻上奔下来,她拉住了宗懿的手,求他:“我不回去!我要留这里看,看究竟是谁要害我!”
  “你不用看了,这件事本王会替阿莲处理好的。”宗懿和颜悦色地安慰她。
  “你不用再调查我一点什么吗?”游莲有些不放心,自己是最关键的受害人,宗懿就这样把自己撵回去,就不怕耽误了查案么?
  “那么阿莲还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么?”宗懿翘起嘴角,一脸玩味:
  “替苏木求情的话就别再说了,你说越多,嫌疑越大。”
  “……”游莲张了张嘴,又缩了回去。
  她一脸难受地望着宗懿,摇了摇头:“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么你就回去吧。”宗懿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
  见宗懿要走,游莲着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我是清白的!不信你可以检查……”
  宗懿回头,看见游莲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脸上因下定了某种决心泛出嫣红,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宗懿明白游莲所指,却只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我自然信你的。”
  第84章 周全
  游莲跟着宗懿刚走出东禅院, 就看见一队人马候在路旁,穆延嬷嬷守在马车旁,见游莲出来, 便迎了上来扶住游莲的手:
  “莲姨娘, 老奴跟你一起回去。”
  游莲一愣,说实话, 经过昨晚那件事,她真的有点吃不准身边的人和事了,谁也不知道哪一张真诚的笑靥背后包藏的却是一颗流脓的祸心。
  游莲没有主动迎上穆延嬷嬷, 反倒往一旁缩了缩。
  宗懿看见了,主动牵过游莲的手, 把她交到穆延嬷嬷的手上。
  “辛苦嬷嬷了,又让你帮本王照顾阿莲。”
  穆延嬷嬷是扛着晕马车的风险来照顾游莲的, 可是宗懿有需要,再难受,她穆延嬷嬷也得上啊!
  “九王爷哪里话?跟老奴,何必如此?”穆延嬷嬷一脸慈爱地啐那宗懿,她笑盈盈地接过游莲, 拉住游莲的手,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的马车上带。
  临行时,宗懿来到马车旁, 他问游莲:“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游莲摇摇头:“没, 我真的很好。”
  “好!”宗懿点点头, 替游莲放下车门帘,转身退至路旁:“你回去吧,今晚我会回府的。”
  ……
  游莲回到九王府,到自己的卧房里坐定了, 依然心猿意马,神不守舍。
  看今天宗懿的态度,游莲安慰自己,宗懿终究还是没有追究自己的打算。
  就像宗懿说的那样,他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
  毕竟游莲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做过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可是有再多的自信,也抵不过今天这事实在太过诡异。其实就游莲自己而言,如果她是宗懿,站在宗懿的立场,她都很难说服自己,昨晚那事,游莲究竟是不是清白的。
  在宗懿来到宝石寺之前,游莲就已经想清楚了,宗懿信自己的话最好,他若不信,自己大不了寻个夜黑风高的时候,逃出上京,卖艺讨口,总能找到办法混回南海。
  只那苏木……
  游莲不知道宗懿会怎么处理苏木。
  虽然游莲自躺下后就失了意识,但其实就游莲自己来说,她是很相信苏木的。不光是因为苏木与宗懿有过十年的过命交情,更重要的是,苏木若是对自己有什么不齿的想法,早在两年前的福州,他就可以实施了,压根儿不用等到现在。
  游莲不是第一天与苏木相处,苏木的脾气和性格,不说相当了解,但也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宗懿对游莲说,苏木提到过在他之前,曾经有另外一个男人也在游莲的房间内,宗懿称他为“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因为就苏木一人提到过这个男人,而旁的人,则都没有见过。
  游莲相信苏木说的是实话,她可以想象得到,苏木是带着多么大的怒意冲进自己的房间赶走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的。
  游莲吸入的迷香不多,就在戎坚冲进房屋那一刹那,她就醒过来了。
  醒来后的游莲看见苏木站在自己的床头,又亲眼看见戎坚把苏木带走,彼时她心底的震惊无以言表。
  戎坚并没有对游莲说什么,不过游莲很清楚的记得,在场众人看自己和苏木的眼神,那差不多就是看待奸夫淫.妇的眼神。
  游莲意外、不解、震怒、无措,万般情绪沸腾了半个夜晚。她曾经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身体,除了衣衫敞开了,自己身上并无其他异样。游莲思前想后苏木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床头,直到宗懿来,她听见宗懿说,苏木提到还有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游莲才终于想通了——
  正是因为苏木的及时赶到,就在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准备对自己行不轨的时候,苏木冲了进来,救下了自己,所以苏木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偏偏就那么巧,苏木赶走那男人后,戎坚就带着人马赶过来了。
  当初游莲只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现在听宗懿说,昨晚房间里还曾经出现过第三个男人,如此一来,整件事就都能说得通了。
  昨晚的事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谋划的,目的就是她游莲,可怜的苏木完全就是被无辜牵连到,就这样被人当作采花大盗,给抓了起来,直至现在,造成如此巨大的轰动效应。
  就事件本身来说,游莲觉得要探究清楚,其实并不复杂,可难的就是如若承认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的存在,会给游莲带来不小的麻烦。
  因为游莲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她完全不清楚应该怎么证明自己没见过、不认识那个男人,换而言之,除非宗懿主动找到其他线索证明有人陷害游莲,游莲很难推翻苏木提到过的,游莲曾与陌生男子相处一室的说法,也很难证明自己与那神秘男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游莲不想宗懿误会苏木,更不想宗懿误会自己。
  游莲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纳兰玉,但纳兰玉远在皇宫,除非宗懿动用其他手段查实,靠游莲自己,实在很难把这桩诡异的“通奸案”给扔到纳兰玉的头上去。
  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往头上栽了一口肮脏的锅,麻烦的是,这口锅同时盖住了游莲和苏木两个人:
  若是承认苏木说得对,那么游莲便需要自证清白,指认出那个“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来。如若说苏木撒谎,那么游莲也需要面对苏木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房间,这样的难题。
  总之一句话,她游莲这是落进了黄河,怎么洗都洗不清了啊!
  游莲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想,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胡乱转圈。
  ……
  直到晚上,宗懿带一身负气压回到了芙蓉院。
  游莲不清楚宗懿究竟调查得怎么样了,主动迎上去,再怯生生地望着他。
  宗懿却不说话,他似乎很累的样子,闭着眼睛,张开双臂等着游莲帮他宽衣。
  游莲忍住自己想问的话,专心伺候宗懿宽衣,她遣走了其他婢女,自己一个人伺候宗懿洗漱,就为了方便宗懿可以随时跟自己讲述一下今天的调查进展。
  可是宗懿一直都不说话,就像疑似死刑犯,却迟迟听不到对自己的宣判,这让游莲难过极了,不知道应该从何下手。
  直到游莲吹灯,伺候宗懿躺上了床,宗懿也独自安安静静地睡觉,既不碰一下游莲,也不与她说话。
  游莲蜷缩在床榻的最里侧,静静的望着面前黑洞洞的虚空发呆。
  身后,传来宗懿幽幽一声长叹:“躲那么远干嘛,我为你忙活了一整天,你连谢谢都不跟我说一声?”
  宗懿开口起了一个头,游莲这心里便舒服了一点,她转过头问他:“为我忙活?我是受害者,你是我的男人,为我找出凶手,不是应该的吗?那么你告诉我,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忙活的?”
  “苏木欲奸九王爷宠姬,按律斩监候,你可以放心了。”宗懿的声音冷冰冰的,像一把刀插进游莲的心里。
  游莲的头有点晕,吸过迷药的脑子似乎变笨了许多,她怎么都听不明白宗懿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本王把苏木治罪了,奸.淫皇室姬妾未遂,杀无赦。”宗懿冷笑,“你应该脚踏实地地对我好,你看本王为了你,连跟我十年的兄弟都杀了。”
  “……”游莲难以置信。
  她在黑漆漆的暗夜里噌一声坐直起身,望向同样黑漆漆的,一团模糊的宗懿的方向。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并没有背叛你……”游莲哆嗦着,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悲愤。
  虽然苏木曾经对游莲非常不友好,但不可否认,苏木是一名忠诚的战士,他为了履行护卫游莲安全的职责,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投入到任何危险当中。
  “你不是被人迷晕了吗,怎知他有无背叛我?”暗夜里,宗懿那双盯着游莲的眼睛闪烁着如狼一般的幽光。
  “你……”
  游莲被堵得一噎,她实在太难过,一时竟找不出言辞来反驳宗懿的话。苏木忠厚有余,奸猾不足,如今还遇到这般昏庸的主子。昨晚苏木大可以像其他人那般,来一个脚底抹油,今天就不会如此屈辱地丢了性命。
  游莲坐在黑暗里掩面而泣,她第一次为一个蛮夷的死亡感到难过,不为苏木一人哀,而是为这样死节从来不顾勋的忠勇之士悲哀。
  宗懿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游莲哭,不吭气,就连呼吸也好像停止了。
  半晌,他才从黑暗里坐直了起身,来到游莲的身边,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你别这样……若论难过,我只会比你多。我是为了你好,才杀了他,苏木与你,我只能保一个……
  试想,我若再留苏木,那么你可曾想好了,怎样与人解释那另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
  游莲一愣,如丢魂一般僵硬地蜷缩在宗懿的怀里,她转过头,想告诉宗懿,那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人,她也不知道,一定还是旁人诬陷与她的。
  可不等游莲张嘴,宗懿似已探知游莲心中所想,他抬起一根食指放置游莲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个男人一日找不出,你便一日背上通奸的名头。名节既已败,后患难估量!阿莲啊,恕我宗懿无能,我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所以才要不计一切代价,把所有不好的可能,统统扼杀于萌芽……”
  游莲收了声,连眼泪也凝固住了。
  宗懿自游莲身后,把自己的脸,深埋进她如云的绿鬓,贪婪地呼吸,将心底嗜骨的哀恸统统化作了咸湿的泪,不露痕迹没入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