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崔鸢从邺城的漳河顺水而下,只花了十来天,就到了幽州蓟县,虽然只有不到两年的建设时间,但这里已经隐隐有了超越上党的繁华之态。
  没办法,上党虽然利于防守,但这也是它最大的弱点——四而环山,交通不便,而一马平川的幽州却是有着海河水系、渤海内海,四通八达,利于商贸。
  崔鸢还发现,商业的中心只在蓟县与其附近,听说还有一片商贸聚集地在渤海港附近,其它地方,最多就建了些砖坊陶坊这种运输不便之物,他们大力发展的,和壶关一样,都是水利。
  “因为需要商业需要原始的资本积累么……”崔鸢回想着在上党学到的知识,学以致用,“需要市场和农业来积累资本,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才会反哺农业,在那之前,都是剥削?”
  那么我在渤海郡,需要做的,就是尽量用商贸,将这种积累转移到南方?
  她思考了一路,又抽空把苍秀老师的书再重新翻看了一遍,觉得又有所得。
  然后便去拜见了渤海公。
  “鸢儿来了……”魏瑾看着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姑娘,回想着两兄妹拿着当时拿着勺子给流民们计户分粥时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自主就带上了微笑。
  “壶关令崔鸢,拜见主公!”崔鸢恭敬地行了一礼,被主公扶了起来。
  一年多不见,魏瑾对她一番宽慰,询问着一些上党的情况,虽然那边一直有消息传来,但玩家的角度和主官的角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您迁居幽州后,广武候(刘琨)数次联络上党郡守温峤,意图借兵借粮借道,都被温郡守拒了,”崔鸢说到这事,就是一肚子火,“他还让温郡守的母亲亲自来劝,温峤以兵权在薄盛之手拒绝。”
  温峤的母亲、刘琨的妻子,都是她们崔家的女儿,两人是亲姐妹,如今父亲崔悦在刘琨手下做事,母亲也跟着来了并州,那可不得了。
  几个太太组团,横行无忌,在上党简直把她们这些二代三代的命都要了,温峤十七岁来上党时没有婚配,这几年也单的很快乐,于是和自己一起成了靶子。
  可惜她和温公子差了一辈,家里肯定不许,不然将个就,把他娶了也不是不可以。
  “广武候……嗯,人无完人,他长于安抚人心,短于控御下属,”崔鸢有些恼火地道,“他手下有一位叫徐润的人,精通音律,仗着广武侯的宠幸,在晋阳对过往上党的商队征收重税,惹得大量商队绕道太行山外,从幽州入关外草原,路途一远,自然抬高物价,拓跋鲜卑部为此专门派人来晋阳问罪,广武侯虽然道歉,却不愿意处理那个惹事的徐润。”
  魏瑾是知道这事的,肖妃当时是让拓跋六修带着两千草原铁骑护送商队到晋阳外,让刘琨交出徐润,双方把官司打到魏瑾这里,刘琨更是几番保证再不会出这事,并且把徐润连夜送走,才算结束。
  “平阳城,刘聪(匈奴皇帝)得了风疾,最近都在求请名医,平阳的大夫没办法看,但上党医院的大夫都不愿意过去,”崔鸢说到这,还觉得有些好笑,“他甚至想攻打上党,抢掠名医,被他的丞相劝住了。”
  然后又说了些零零总总的事情,河东的盐池那边很希望上党打过去,因为匈奴人征的税太重了。
  今年夏收就要到了,粮食应该又有一个大丰收——只要没有兵灾天灾,在均田制下,增产非常明显。
  上党的水库运行正常,如今已经是风景名胜,坝下还开垦了很多良田。
  驻军一切正常,随时关注着匈奴动向,但在大败了两次之后,匈奴暂时没有再攻上党的意思。
  最大的问题就是刘琨,他想收复失地,剿灭刘聪,并且为此努力,但收效甚微。
  晋室人心早就失却,他发动了几次攻打匈奴的计划,把晋阳的人力耗费不少,但都是有胜有败,宛然两只菜鸡互啄,对鲜卑尽情拉拢,还想和拓跋猗卢结为兄弟——被后者婉拒了。
  这还不止,刘琨的手下邢延献给他一块碧石,刘琨将这块碧石送给拓跋六修,拓跋六修想凑一对送给肖妃,于是又去邢延那里索求碧石,这东西邢延没有多的,便称没有,拓跋六修居然抓走邢延的妻子儿女,要他交出更多的来。
  肖晓晓知道这事后,亲自把拓跋六修打得生活不能自理,送回对方亲人,提着他去向刑延道歉。
  刘琨知道后,也只是劝两边各退一步,就此算了。
  刑延一个讨好的举动居然带来这样的结果,失望之下,干脆带手下投奔了肖妃,准备找机会到魏瑾这边来混。
  不止如此,还有刘琨手下的士卒都士气低下,不过这锅得上党背,因为两边待遇差别太大了,刘琨手下士兵艰苦,衣料都是上党军淘汰下来的,更过分的是,在上党当兵是钱拿的!!!
  ……
  崔鸢口才甚好,言简意赅,很快把并州情况说得清楚,充分体现了她的政治水平,让魏瑾甚是满意。
  虽然崔鸢还是刚成年的女孩,但就水平而言,能碾压大部分清谈的“名士”,更重要的是,她对北方的新政非常了解且拥护,与士族的矛盾,一直她没有大势扩张的原因。
  若她不推行均田,那么每到一地,不说士庶拥护,至少也不会暗地添乱,但如今是会涉及到士族的利益,才由不得她不慎重。
  又考教了一番知识后,魏瑾对她表示了赞赏,勉励她好好干。
  崔鸢就很激动兴奋。
  对她来说,渤海公就是女子的人生巅峰!
  古今不是没执掌大权的奇女子,但如宣太后、吕后等,都是以夫权控幼子而鼎立,并非自己打下了江山。
  但渤海公居然隐隐已经有了这种能力!
  如果跟随在渤海公身边,自己定会有一席之地,如云台二十八将之类的……想想就忍不住激动啊!
  在一番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的表示后,崔鸢告退。
  ……
  蓟县已经十分繁华,沿街的商铺品种丰富,衣食住行无一不包。
  崔鸢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买了不少头饰、还去逛了成衣店铺,买了一套新衣,然后又去买了一个小蛋糕,看了一出戏剧,正想去另外一个店铺里试试新款的发髻,然后就没钱了。
  “不是吧,这里居然比上党花钱还厉害!”崔鸢惊了,但下一少,又放松下来,“还好,今天是阿兄发薪资的日子,我先回家等他……”
  -
  幽州的稳定发展不同,在崔鸢去渤海上任的时间时,兖州的局面越见混乱。
  在兖州的泰山郡,有一位流民统领聚众为乱,在劫掠百姓,石勒、刘演等人相互攻伐,各个坞堡严防死守,很多麦子甚至等不及成熟,就得收割,因为有时晚那么一点,会被别人抢掠。
  这种情况下,饥荒是这里挥之不去的恶梦。
  苍秀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了兖州的邺城。
  惊喜的是,刚刚入城,就有一位女将前来投奔,邵续的女儿只是在她丈夫刘遐的列传中被略略一提,说她“骁果有父风”,在刘遐被围困时,“妻单将数骑”,救刘遐出于万敌之中。
  而她不只有勇猛,还能在丈夫死后,约束部下,止住叛乱,可以说,如果不是女儿身,她在晋朝历史上,绝对不会只有那么一点记录。
  苍秀儿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了一些愿意随她来开拓的土著部下,还有肖妃投资过来,还在路上的三千骑兵。
  算是优秀开局了。
  不过,现在她最大的问题不是敌人,而是,刘琨派到这里的兖州刺史,刘演。
  如今,加上她这个渤海公任命的刺史,兖州又有三个刺史了。
  这情况不好,很不好。
  如果不解决,那么,刘琨和渤海公的合作,肯定会进行不下去,影响自己为下次活动做准备。
  那么,应该如何破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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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兖州刘演是其中关键。”孟岚坐在茶室里,在地图上轻轻一划,“刘琨这个侄儿才能很一般,但毕竟在兖州西北边经营了一两年,修筑好的壁垒,当地庶民也接受了他的统治,只要兼并他,我们就有了基本盘。”
  “可是,”徐策凝视着那块地盘,“据我所知,苍秀儿已经快马到了那里,我们晚了一步。”
  “怎么会晚呢?”孟岚轻饮了一口茶水,微笑道,“苍秀儿行事周密,所以必然不会轻举妄动,我们要做的,就是趁她还在准备的时候,吃掉刘演和他的手下。”
  “可是,这不容易吧?”徐策略疑惑。
  “是的,所以这要看你的。”孟岚将茶杯放下,认真道,“刘琨还是一杆大旗,证明我们北方一直在抵抗匈奴,不能硬来,而要来软的,最好是刘演自己主动退让。”
  徐策更困惑了。
  “兖州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刘演在这里也很是艰难,粮草、兵力都无以为继,手下不过两千余人,周围却群敌环伺,他本身必然是惶恐的,若刘琨招他回去,他没有理由拒绝。”孟岚肯定道,“不管按不按历史记载,石勒想要在兖州站稳,邺城是必须拿下的要地,石勒休整了一年,差不多快要启动了。”
  “然后……”
  “然后刘演肯定打不过石勒,会向我们求援助,我们肯定要和石勒大战一场,”孟岚露出微笑,“到时,谁打败了石勒,收拢刘演旧部,就顺理成章了,苍秀儿手下没有战将,策儿,看你的了。”
  第163章 准备好了
  蓟县,城郊,黄氏织坊
  天刚蒙蒙亮,公鸡响亮的打鸣声便响彻整个工坊,绵延不绝。
  工坊占地数十亩,周围修着两米高的黄土围墙,沿着墙边种着大量荼蘼,被细木格攀引在墙上,如今已是一片翠绿,待到五六月时,便会开满上满墙的小白花,甚是美丽,同时茎叶上的尖刺也是防盗的好物——刚刚建起墙时,总会有皮实的小孩翻墙进来,摸走一小零小碎的东西。
  工坊北边是一片联排的一层瓦房,每间都住着四五个女工,鸡一叫,她们便三三两两起床出门,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这其中最里边的一间,是王氏独住的地方,在她侄孙王孙不回家时,她一个人便住在这里。
  很快,王氏便洗漱干净,她将花白的头发盘起,看着镜子里利落严肃的老妇人,满意地点点头,随着女工们一起,带着碗去到了食铺。
  做饭的厨子们早早地蒸好了馒头,蒸抽垒了十几层,女工位拿着印着花纹的小票,和厨师们换馒头。
  这是织纺的福利,每月用很少的钱,便能买一月的食票,一票能用两个大馒头,还送一勺泡黄豆,加一碗豆浆。
  去年刚刚建坊招工时,不少女工会一天只吃一个,死命地喝豆浆,剩下的收起来,给坊外的家人吃。
  王氏发现这事后,立刻下达命令,不许将食物带出去,但还是很难杜绝藏匿。
  但后来,在有几个人因为饥饿完成不目标,被开除了之后,女工们绝大部分都改掉了这个坏习惯。
  没办法,坊里的工作强度太大了,不吃饭,根本完不成。
  王氏喝完豆浆,又将自己的铁水壶装满,便带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本来不认字,但前几年为了工作,学习得很认真,虎儿还会抽时间耐心地教她,如今,写上一千个常用字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这项技能,让她在上党的管事中脱颖而出,被调到了蓟县委以重任。
  织室在南边,王氏面色严肃,她一一检查了今日的原料,细致的纱线一卷卷十分整齐,被换到机器上,是她每日要亲自来保养的。
  看着大机器启动,再看哪个织工的飞梭不对、经纬不密,都会上去指正。
  很快,织机的连绵的轰隆声便响了起来,在她听来,非常悦耳。
  走了一圈之后,她又去了旁边了染坊看了看。
  这里的靛泥是从渤海郡那边运过来的,如今渤海郡也种蓼蓝植物,因为产量高,价格低,比什么栀子、红花、质量还好,没有什么杂质。
  长卷的、织好的布上用黄豆粉加石灰做成的防染剂画上图案,被织工们将织好的布崩绕在蚊香一样的木器上,放入染池,然后又提起来,又倒过来放入下一个染池,随后便晾起来。
  青绿的布在空气里,会渐渐变成蓝色。
  坊主说,这就叫青出蓝而胜于蓝。
  旁边还有工人将干掉的布上的防染剂刮去,清洗干净后,便是蓝底白花的双色花布了。
  王氏上前检查了成品,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回车间巡逻。
  因着她掌握着生杀大权,周围的人对她都很尊敬,她也自觉要回馈这种信任,工作得特别认真。
  “王主管,”经过一个黑瘦的妇人时,她突然叫住王氏,小声道,“那张家的婆姨这么一小会,就去了三次小解了。”
  王氏看到车间门口,一个穿着单衣的妇人正匆忙地走过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她也是又黑又瘦,但肚子却有很大一圈,王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她显是怀了有七八个月。
  于是,她正色道:“生育子嗣,容易尿频,只要不耽误任务,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