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其上皆为尔等为官以来的罪证,若是胆敢滋事,这些罪状都会上达天听。”
  众官吏:“……”
  这么绝的吗?同归于尽的招数都想好了?
  唯司农、司工二吏有些不舍。
  他们负责庆州农业、工业多年,见识到楼喻的手段,看到庆州府的改变,说句实在话,他们更希望楼喻当庆州府的主人。
  敲打过众人,楼喻回到王府。
  庆王妃正给他准备行礼,一边准备一边叹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
  京城就是个吃人的地儿,她家雪奴这般乖巧,要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见楼喻归来,她上前替他整整凌乱的衣襟,嘱咐道:“娘已去信京城,等你到了京城,你大姐姐会去接你,你就在侯府住下,别住那劳什子行馆了。”
  四年前庆王从京城回来,跟她哭诉了一夜,说行馆的饭难吃,床难睡,啥啥都不好,实在受罪。
  她可不想自家儿子受这罪。
  楼喻眉眼弯起:“娘,既然有大姐照顾我,您就不用担心了。”
  “怎么不用担心?”庆王妃瞪他一眼,“如今世道混乱,路上不太平,那些难民、土匪一个个如狼似虎,娘怎能不担心?”
  楼喻无奈:“有随行府兵,他们会护我。”
  “你能带多少府兵?”庆王妃还是不放心,“最多两百人!”
  要是遇上成百上千的难民潮,府兵再厉害也抵不过啊。
  “别担心,”楼喻凑近庆王妃,眨眨眼,“儿子早就有准备。”
  八月廿三,庆王世子车队驶出城门,随行人员有冯二笔、霍延、杨继安、孙静文、周满以及二百府兵。
  带上孙静文,是为了记录沿途地形。
  带上杨继安,一是为陪同孙静文,二是楼喻看重他年纪小。
  年纪小,等于示人以弱,会让人轻易忽视,恰恰杨继安颇有急智。
  而且,在楼喻看来,杨继安这样的人,不适合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他更应该出来开阔眼界。
  京城之行,将是一次不错的历练。
  车队行了大半日,来到庆州与宜州交界。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碰到难民。
  当然碰不上了,毕竟庆州的难民都跑去庆州府,在楼喻的管控之下,已经没有四处游荡的了。
  但宜州有没有难民不好说。
  他们这车队太过招眼,虽然看起来威风凛凛,但若是碰上大的难民潮抑或是小股起义军,说不定会来一场混战。
  前方有一人站立等待,着一身玄衣,面容清秀端正,正是冯三墨。
  楼喻下令停车。
  冯三墨行至马车前,“拜见殿下。”
  “起来吧。”
  楼喻从容下车,吩咐冯三墨:“办好了?”
  “幸不辱命。”
  楼喻笑道:“那好,这些马车就交给你了。”
  他出发前,曾另派一车队抵达宜州地界,设计一场庆王世子路遇山匪下落不明的戏码。
  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时间差。
  虽然可能有点多此一举,但凡事谨慎点没坏处。
  冯二笔从马车里取出包裹,“殿下,咱们这就换上?”
  “好。”
  所有人,包括府兵在内,全都换上破烂的衣服,披头散发,将自己打扮成难民模样。
  楼喻穿上粗衣麻布,觉得还挺凉爽。
  他揉乱了头发,问冯二笔:“如何?”
  冯二笔看看他,又看看已经迅速变装的霍延,迟疑道:“殿下,霍延那样的才行。”
  楼喻转头去看霍延,差点没惊出眼珠子。
  原本英俊帅气的少年,竟摇身一变,成为蓬头垢面的逃荒难民。
  楼喻不由竖起大拇指,绝!
  其实最关键的是楼喻太白了。
  霍延及府兵们日日训练,皮肤全都晒成了小麦色,与养尊处优搭不上边儿,杨继安和孙静文当过难民,年纪又小,扮演难民手到擒来。
  唯独楼喻和冯二笔。
  两人细皮嫩肉,一看就是过惯好日子的,跟其他人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抹黑不是不行,躯干藏在衣服底下可以不抹黑,但脸、脖子、手臂、脚都得抹黑。
  可他总得洗手吧?要是脸和手肤色不一致,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楼喻想了想,“逃难的也不仅仅是寻常百姓,有些大户落魄了,或是被土匪洗劫了,都可能会逃难。”
  霍延颔首:“可以。”
  冯二笔一笑:“那奴还是殿下的小厮。”
  “路上就别叫殿下了,叫少爷吧。”楼喻吩咐。
  冯二笔高兴地应了。
  楼喻又对霍延道:“如今咱们是一个难民队,我和二笔是富绅家的少爷和小厮,你是我家护院,有没有问题?”
  霍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没有问题。”
  如此,二百多个“难民”就这么踏上宜州府。
  宜州府没有藩王,只有知府坐镇。
  府兵们将楼喻围在中间,霍延和冯二笔随护左右,杨继安和孙静文紧随其后。
  众人皆训练有素,徒步倒也不是难事。
  如今世上难民纷起,这不,没走一会儿,就碰上了一小股难民。
  难民大概七八十个,有老人也有小孩,看起来是正经逃难的,没有“进化”成流匪。
  对方见到他们过来,似乎被气势所慑,往路边上避了避。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饿狠了的模样。
  楼喻拍拍杨继安的肩,杨继安会意,立马钻出队伍,跑到那群难民面前,找到一个老人家,道:
  “敢问老丈,前面是不是宜州啊?”
  他一个小孩子,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老丈点点头,“是宜州,你们要去宜州?”
  “不晓得,能去哪去哪呗。”杨继安愁眉苦脸。
  老丈倒是个好心人,幽幽劝道:“你们别去宜州了,那地儿不安全。”
  “为什么呀?”
  老丈觑一眼楼喻的队伍,“我看他们都是壮小伙儿,去了只能被拉入土匪窝,到时候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什么拉入土匪窝?”杨继安继续问。
  一个青年男子走出来,审视杨继安:“你问咱们这么多,我还想问问你呢。”
  杨继安乖巧点头,“大哥哥你问吧。”
  青年:“……”
  小孩这么上道,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一声,看一眼楼喻那边,问:“你们是从庆州来的?”
  “是啊。”
  “庆州也闹饥荒了?”青年很是失望,“我在路上听说过庆州会接收难民,这才……”
  杨继安:“庆州确实接收难民啊。”
  “那你们怎么没留在庆州?”青年不解。
  “因为留在庆州,要跟官府签契约的,五年内都要留在庆州给官府干活。”
  小孩脆生生的话,瞬间让难民队伍哄闹起来。
  “我都说了不要去庆州!现在好了,去了庆州就要卖身!”
  “是啊,还不如留在宜州,至少不用听那些贪官污吏的!”
  “咱们往回走吧!那些怂恿咱们去庆州的都不是好东西!”
  眼见群情激愤,青年不由涨红了脸。
  杨继安又道:“给官府干活挺好的,有钱拿,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做得好了还有奖励,过年过节还会发节货,你们可以去啊!”
  “这么好,你们怎么没留下?!”
  “就是就是!想骗我们去卖身,没门!”
  在难民眼中,给官府做事就是服徭役,当然不愿意。
  青年却仿佛抓住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继安不悦道,“我们不留庆州,是因为官府不收。”
  难民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