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少女有一头漂亮的披肩发,脸庞格外干净,一双黑黝黝的瞳仁,像是镶嵌的两颗猫眼石。
  微风把她的道袍衣袂轻轻吹拂起来,脚下还是一双草编织成的芒鞋,数九寒天的,她就这么俏生生地坐在荒山的悬崖边上,唱着这首《在那遥远的地方》。
  但她的歌声并不悲伤,她也不是个厉鬼。相反的,她的灵魂很干净,很温润如玉,林小七能感觉到:这个女孩虽然已经死了,但她是个有温度的鬼魂。
  听到有人过来了,少女停止了唱歌。
  小白狼紧紧护着主人,他有些戒备道:“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少女鬼魂同时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大山中呢?这里已经十多年没有人来过了。”
  只有林小七抓住了重点:“小姐姐你好,谢谢你救了我们。”
  “小姑娘真厉害,”少女鬼优雅地走了过来,她蹲下来,看了小七一眼,就忍不住伸出手,rua了一把小萝莉,夸赞道:“刚才你念的咒语很厉害,我在很远的地方,都感觉到了这里的灵力波动……是天火术吧?”
  “嗯,是我妈妈教的《天火驱邪咒》。”
  林小七不知怎么地,觉得这个小姐姐十分亲切,虽然她也不是人。
  少女点了点头,很有见地道:“用《天火驱邪咒》来驱散这个乱葬岗的厉鬼,其实是小题大做了些……”
  “乱葬岗?!”
  小白狼和小公主都惊呆了——这里居然是一片乱葬岗?!
  少女看他们都吓到了,就笑着解释道:“是啊,这座山从前的名字叫雁归山。山脚下还有个雁归镇。后来,山上建起了一座乱葬岗,这个乱葬岗很邪门,妖怪们经常跑出来作祟。所以小镇下的人都搬走了,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片荒野。”
  小白狼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个荒山上有这么多的厉鬼,原来这里曾是人住的地方。
  少女鬼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小妹妹,你的法术我看不出来历,你是哪个玄学大师门下的弟子?还有,你抱的这只小白狼怎么会说人话呢?他是传说中的灵兽吗?”
  “不,我是天上的神仙。小白也不是灵兽,他是狼王的孩子。”
  在救命恩鬼的面前,小姑娘不想伪装什么。
  更何况,这个小姐姐真的很亲切,很友善,让她看了就心生好感。
  “哈哈哈,你是天上的神仙?”少女鬼笑了起来:“你要是神仙,那我还是地下的鬼呢!”
  林小七歪着头看着她:“你本来就是鬼呀……”
  “……”
  瞬间冷了场。
  少女鬼魂没想到:这个小娃娃居然一眼就识破了自己不是人。
  她的修为很高深,即使是鬼,夜里也能化作人形,她以为他们是瞧不出来的。
  但林小七没考虑这么多,她只想给爸爸报个平安,顺便问问叔叔们怎么还不来,于是问道:“姐姐,要怎么从这山里走出去呢?”
  少女鬼魂调皮地笑了笑:“要走出去可不容易。来吧,小妹妹,先去姐姐家里休息一下,你的狼也需要包扎。”
  林小七好奇道:“家?姐姐,我听说:这乱葬岗住的都是坏鬼,你一个好鬼,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呢?”
  “……哎,说来话长。我们去了再说吧!”
  少女鬼魂站了起来,小白狼这才看到:月光也穿透了她的灵魂,这个女孩果然没有实体,是个鬼,但她身上并没有邪祟的气息。
  她是个例外,是这片乱葬岗上的好鬼。
  第24章 符珺 我管她是鬼还是人
  鬼魂姓符, 名叫符珺。
  她领着他们走了一段山路,就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小白狼注意到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书“雁回镇”三个大字。看来, 这里就是从前的雁回镇地盘了。
  但触目所及,都是荒芜的田埂、破落的石头屋子。所有的墙壁上都爬满了藤蔓。看起来, 这里少说荒废了几十年。
  符珺小姐姐住在镇子中最大的那个院子里。
  到了符家大门前,首先映入眼帘是一棵参天大树。小白狼看到树干上面刻了许多“正”字, 字迹由下而上。好像是什么人用这种方式来计算日期。
  符珺笑了笑,就打开了大门,迎客:“这是我符家的老宅, 两位见谅,我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
  林小七走了进去,只见这个院落非常的干净。
  风干的几串腊肉挂在屋檐下,篮子里有洗净的蘑菇。
  灶王神的画像前供奉着两支白蜡烛,门上还有亲手写就的春节对联。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地方,分明荒凉的惨无人道, 但是屋子里的一切都很井井有条。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勤俭持家的女鬼。
  女鬼符珺跑去井边提绳子,林小七也好奇地跟着去看,只见绳子一提溜上来,下面那头居然绑着一个青青的大西瓜。
  “这是我家田里夏天种出来的西瓜, 我用井水保存了很久, 本来打算自己吃的, 你们来了, 就先给你们吃吧!”
  少女露出一丝小得意道。
  她虽然是个女鬼, 但生活上也追求正常人的享受。
  “哇,姐姐你真厉害!”
  林小七露出崇拜的眼神来,她真的想不到, 这么个荒郊野外,居然还有冰西瓜吃。
  进了屋子,符珺就切了西瓜,用盘子盛好端了上来。绿的瓜皮,红的瓜肉,一狼一萝莉吃的相当愉快。这井水沁过的西瓜就是不一样,好吃的不得了,又冰又甜。
  吃完了西瓜,林小七才问道:“小姐姐,你为什么单独住在这里呢?”
  “因为……我也没有办法啊。”
  符珺耸了耸肩,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来。
  小白狼想到了外面大树上那许多的“正”字,有所了然。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会用刻字的方法来计算天数呢?大概是……特别孤独的时候?
  他想到自己被狐狸爷爷放在一片无人的草原上时,也是用刻字的方法来记录天数的。因为太孤独了,日子过的不着边际,不这样计数的话,真的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他问道:“你是不是被困在了这里?”
  符珺点了点头,她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故事……你们想听吗?”
  她真的特别孤独呢,被困在这里十几年了,连个朋友都没有,平常只有唱歌为伴。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两个会说人话的生物,就特别想跟他们倾述。
  “想,小姐姐,你说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小七鼓励道:“要是你有什么麻烦的话,就告诉我,我保证帮你!”
  “我的麻烦……那可大了。”
  符珺的目光掠过门框,看向了门外的那棵大树——
  当她还是个10岁孩子的时候,那树,只有半人多高。如今,十五年过去了,它已经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
  她的故事非常简单。
  说白了一句话:一个恶毒后妈戕害继女的故事。
  ——她们符家是世代修道的玄门人家,属于茅山道士一脉中的上清派门下。专门从事坛蘸、布道、符箓、禁咒、占卜等活动。说白了就是祖传搞玄学生意的人家。
  这个生意从宋代传承至今,一千多年期间,符家的弟子都是修道出身。期间,符家还出了不少著名的道士和法师,算是在玄门中很有江湖地位吧!
  而她是符家大小姐,当然,那都是过去式了。
  “我出生在25年前。我妈妈因难产而死。那时候,我是符家嫡女,从4岁开始修习玄门法术,爷爷说了,我将会是符家的唯一继承人……”
  她原本有着快乐的童年和显赫的家世,谁能想到,她只活了短短18年呢?
  “在我6岁那年,我的爷爷去世了,我爸爸娶了后妈,然后,一切都变了……”
  符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我的后妈叫石文秀,石家也是个玄门的修道家族。她嫁给我爸爸以后,就为我爸爸生下了个儿子。之后,她一直教唆我爸爸剥夺我的继承权,让我弟弟代替我继承符家。她比灰姑娘的那什么恶毒继母,还要恶毒千倍万倍。”
  就像很多狗血小说中写的那样,很多后妈都不是个东西,满心想的都是戕害前妻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上位。
  继母和她的战争持续了三年。原本,爸爸看在爷爷遗嘱的份上,并不想更改她的继承地位。但是久而久之,爸爸抵不过后妈的枕头风,口吻就有了松动的迹象。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她在符家活的越来越小心翼翼,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修炼。七岁的时候,她就能够通灵脉、开灵窍了,算是这一行中的神童吧!
  她的努力,让后妈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会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是……后妈并不打算放过她。
  到了十岁那年,继母终于对她下了一道狠手:将她毒哑了,让家族彻底放弃她。
  符珺撑着下巴,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西瓜,继续说道:“那天,石文秀派人对我下了梦魇咒——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会让人心智错乱的咒语。结果我被困梦魇,精神受了刺激,从那之后……我就无法再说话了。3”
  小白狼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呢?”
  符珺道:“然后啊……对于一个修炼咒语的玄门中人来说,无法说话,就意味着无法再使用咒语,相当于是个废物了。于是我爸爸就放弃了我,改为立儿子为下一任家主……”
  废了她之后,没过几天,在继母石文秀的教唆下,她爸爸将她流放下乡,还美其名曰是“回老家养病”,其实是遮掩人耳目——
  “他们把我驱赶到了这个地方,雁回镇上有符家的祖宅,当然,你们也看到了,这个镇上已经无人居住。我爸对外人说是送我回老家养病,其实,是他和后妈觉得我这个哑巴实在碍眼,所以才把我下放到这个地方来,让我自生自灭。”
  没了她这个碍眼的“继女”,后妈就理所当然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了位。
  “……”
  小白狼叹了一口气,同样是孤独长大的娃,这个符珺比他可怜多了。
  他起码还有一片水草丰美的草原,而符珺什么都没有。难以想象,一个十岁的女孩,是怎么在这个孤独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就这样,我从十岁开始,就一直守在这个地方。”
  后妈为了防止她再回去争夺家产,还让人在小镇周围上了结界,不准她出这个镇范围十里以外。
  也就是说,彻底隔绝了她和外界的联系。
  她一个人在乡下生活,举目无亲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从十岁一直到18岁,她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练武,家族中再也没人回来探望过她。
  “……一个哑巴,没了自由,他们觉得……我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但她却不怎么想。
  她一直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张口说话。
  她拼命地看书,把符家老宅里所有的古籍全部都看完了,几百种咒语倒背如流。
  她看书之余还注意锻炼身体,自己用桃木修了一把木剑,每天举着一把木剑练习各种召唤术,嘴里一张一合的,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在这8年的时间里保持着高度的自律,每天天不亮就上山挑水、中午劈柴做饭、晚上打坐三个时辰再睡觉,活像一名二十一世纪的苦行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