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靳文燊:“我还没写完,他就要抢。”
  老姜问卫坤:“他还没写完呢,你抢什么?”
  卫坤:“谁让他不早点写完,到点了就该交作业。”
  老姜转头看靳文燊:“你为什么不早点写完?”
  靳文燊:“我学习不好,哪能写那么快?”
  老姜点点头,又问卫坤:“他还没写完,你就等他写完就是了?”
  卫坤:“我是想等,可老师你不是要求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必须把作业交上吗?”
  老姜眨了眨眼,这说来说去,怎么还怪到他头上来了?
  发觉自己被绕进去了,老姜知道他们两个不肯说实话,气得鼻孔喘粗气:“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从办公室出来,靳文燊就走了,没回教室。
  之后一个多周,他都没上学。
  老姜也没办法,靳少爷请了病假,他总不能跑去校董家里抓人吧。
  纪瑟瑟觉得靳文燊和卫坤打架这事有些奇怪,可是奇怪在哪里,她又说不清。
  反正是与她无关的事,她也懒得关心,她也没空去关心。
  将那套奥数魔鬼训练题全部做完那天,她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下午四点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教室,带着淡淡的橘红色,将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一层金芒,柔软而宁谧。
  这节课上体育,她逃了课,在教室里做题。
  纪瑟瑟阖上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还不等咽下去,何平一脸慌张地冲进来。
  “一姐!你快去看看燊哥吧!求你了!”
  被他呛得直咳嗽,纪瑟瑟捂着口,边咳边问:“他怎么了?”
  “快不行了!”何平红着眼圈,不似作假。
  纪瑟瑟吓了一跳。靳文燊那天打架的时候,不是只青了嘴角吗?难道还有别的地方受伤?
  也没仔细多想,她便跟着何平跑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他们赶到城西赛车俱乐部。
  偌大一座俱乐部,里面已经清了场,只有一辆亮橘色跑车在曲折弯绕的赛道上旋风般疾驰。
  等到赛车穿梭过这边的时候,隔着窗玻璃,隐约能看清那车上的人正是靳文燊。
  只见他连护具都没穿,急速打着方向盘,甩尾绕过一个弯道,十分炫酷地拖着尖锐的摩擦声,将车开得快如闪电。
  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纪瑟瑟一脸无语。
  他这到底是哪儿不行了?
  第20章 020 她说,她叫纪瑟瑟。
  “他这不是挺好的吗, 哪儿不行了?”纪瑟瑟问何平。
  何平苦着脸:“自从那天打架以后,他就来了这边,把人都赶走了, 自己坐在看台上发呆。那还是好的, 这两天又开始发疯,坐在车上不下来了。连个护具都不穿,玩命似的跑了不知道多少圈……他已经两天没睡了。”
  “一姐,你俩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去劝劝他?”何平满脸担忧,“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 他也不肯理我。再这么下去, 我真怕他有个好歹。”
  纪瑟瑟听得皱眉:“他在这里一个星期了?他家里人都不管他?”
  “燊哥他母亲去世早, 他父亲在国外,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外公, 经常犯糊涂。”何平叹了口气,“我估计他不肯回家, 是怕外公看到他脸上的伤。可他连药都不肯擦,上哪去好呢?”
  没想到靳文燊的家庭竟然是这样的,纪瑟瑟颇为意外。
  抬头看着远处那抹亮橘色飞跑过一圈, 又朝这边过来,她抬手在嘴边拢成喇叭,大喊道:“靳文燊!”
  可是开车的人根本不搭理她, 或者没听见, 再次甩着车尾气扬长而去。
  纪瑟瑟抿着唇犹豫了一下,翻身爬过周边的护栏,径自走到赛道中央。
  过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那辆亮橘色跑车飞驰而来,她却定定站在那里, 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一姐!快让开!”
  何平吓了一跳,连忙撑着护栏腾身跃过去,正想冲过去拉开她,只见那辆跑车却猛地踩下刹车,拖着尖锐的摩擦声,堪堪停在十米之外。
  隔着银灰色的窗玻璃,纪瑟瑟看着坐在车里的靳文燊。暗暗沉了一口气,她走过去,拉开副驾驶门,坐进车里。
  原本英挺俊朗的少年,嘴角还带着未散的淤青,此时下巴上已经冒起青青的胡茬,薄削的嘴唇十分干燥,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红血丝,显然十分疲惫的样子。
  纪瑟瑟盯着他:“你怎么不睡?一直开车干什么?”
  一脸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靳文燊声音低沉微哑:“睡不着。”
  说完他又一脚踩下油门,开着车猛地冲出去。
  冷不丁差点尖叫出声,纪瑟瑟随着惯性向后撞到座椅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靳文燊又把速度降下来了,慢慢地沿着赛道向前行驶。
  连忙系上安全带,纪瑟瑟气呼呼地劝道:“你别开车了,疲劳驾驶有危险,休息会儿吧。”
  靳文燊眉目低垂,开着车慢慢转了大半圈,终究还是踩下刹车,把车停下了。
  拉开车门走出去,他撑着赛道边上的围栏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背影落寞又颓废。
  纪瑟瑟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看不得这种为一点小事就颓废不堪的中二少年。
  她下车走过去,站在他背后,语气冷淡道:“靳文燊,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这么糟践自己,有意义吗?”
  靳文燊站着没动,半晌,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幽深而冷肃:“那你说,怎么才叫有意义?”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好生活,对得起自己。”纪瑟瑟定定看着他,“这样就有意义。”
  靳文燊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间弯起唇角,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竟然笑出了声。可是笑着笑着,他又嘴角下撇,慢慢红了眼睛。
  “可是我很难过……纪瑟瑟。”
  他垂下眼帘,向后靠坐在护栏上,似乎全身都没了力气。
  “就因为我和你分手吗?”纪瑟瑟受不住他这副忧郁王子的样子,忍不住吐槽,“你至于的吗,靳文燊?好好的一个大男生,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因为一点失恋,搞得这么颓废?之前骗你的事,我已经道过歉了,就算你不能原谅我,也不用这么折磨自己。我和你不过才一个月,真没必要搞成这样!”
  “不是一个月。”靳文燊摇头,“我喜欢你不止一个月,已经很久了。”
  纪瑟瑟愣了一下,张了张口,问道:“很久是多久?”
  “九年。”
  “什么?”纪瑟瑟惊讶地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七岁那年,我妈因为车祸去世了。”靳文燊默了会儿,低声道,“葬礼那天,下着小雨,我从墓地回来,坐在一个小公园里偷偷地哭。然后有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草绿色的小雨靴,撑着一把带小熊图案的小黄伞,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她把伞举到我头顶,给我挡雨。”
  “她问我,你为什么哭?我说我没有妈妈了。她问我,你为什么没有妈妈了?我说,我妈妈死了。她说没关系,你妈妈去了天堂,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我问她,是真的吗?她说是真的。”
  “然后她又说,她就是天上来的小天使,是我妈妈派她来的,让她替妈妈亲亲我。然后她就俯下身,在我额头亲了一下。”
  沙哑的嗓音低不成声,靳文燊抬起眼帘,看着对面满脸愕然的小姑娘:“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纪瑟瑟。”
  “我那时候,根本不认识几个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se。为了弄清楚她的名字,我学会了查字典。se这个读音,一共有95个字。可我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
  “直到上了高一,认出那个长大了的小女孩,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纪瑟瑟’。”
  “是‘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瑟,是‘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瑟,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瑟,是‘风庭瑟瑟灯明灭,碧梧枝上蝉声歇’的瑟,是‘瑟瑟秋声,萧萧天籁,满庭摇落空翠’的瑟,是‘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的瑟,是‘睡处林风瑟瑟,觉来山月团团’的瑟,是‘雅乐闻琴瑟,相因泰昊前’的瑟……”
  “因为她的名字,我背过很多的诗。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里面含有她的名字,我就觉得那些诗词都很美。”
  默默看着纪瑟瑟,他低声道:“你有喜欢过天上的星星吗?你体会过拥有一颗星星的感觉吗?”
  “我远远地看着你,却不能靠近。因为你那么乖巧,那么优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完全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从未想象过,有一天,星星竟然会坠落到我身边,也不敢相信你会和我在一起。”
  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慢道:“果然,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星星怎么可能从天上掉下来?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忍不住难过,只是因为,在梦里拥有那颗星星的感觉,真的很像真的。”
  纪瑟瑟愣愣地站在那里,忍不住有些怀疑,因为她对那个下雨天的事毫无印象。
  “你怎么能肯定,我就是那个小女孩?”
  “因为那个小女孩,举着雨伞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纪瑟瑟。”
  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那个素来骄纵狂妄的少年卸下一身傲骨,低下头卑微又虔诚地询问:“你可不可以把那颗星星还给我?”
  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那颗红色小痣,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眼眶。纪瑟瑟默默站在那里,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混合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直到右手攥着的笔掉到地上,她这才发觉自己走得匆忙,竟然拿着笔就跑了。
  她那时以为他真的出事了。
  还好他没事。
  只是有些难过。
  看不得他那么难过的样子,纪瑟瑟抬起眼帘,轻轻缓了一口气,低声道:“靳文燊,我妈得了癌症。”
  “是胃癌晚期。”
  忍不住又湿了眼眶,她有些艰难道:“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不能再惹她生气……你能原谅我吗?”
  靳文燊抬起头,有些慌乱地站起身,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你……”他走到她面前,不知所措地拉着她的袖子,讪然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这样。”
  “没关系。”纪瑟瑟快速擦干净脸,努力平静道,“等我妈做完手术就好了,她会好起来的。”
  靳文燊连忙点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俯身捡起地上的笔,纪瑟瑟深深吸了一口气,淡声道:“好了,没别的事,我该回去学习了。”
  “我送你!”
  “不用,你去看看自己的伤吧。”
  纪瑟瑟转身向外走,一直走了半天才穿过偌大的赛车场地,何平正一脸担心地等在那里。
  一见她来了,连忙迎上去,关切地问:“一姐,你们聊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