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顾文休本名叫做赵载。
  历史上还曾对他记载过,仅此一句——大意就是他偷了师父的书,结果书被焚烧,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偷的那位师父就是风水界的传奇,开山鼻祖——郭璞。
  不过那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具体时间他自个儿也记不得了。
  他做赵载的时候,其实还没有那么坏,至少不恶毒。只可惜天意弄人——有时候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只好质变。
  把赵载逼入绝境的是他的爱人——青翎的死。
  西晋末年,晋室南渡,大批官宦、大族都随之迁移到江东一带。青翎是当时西晋王室贵族的世家小姐,也就跟着一起到了建康(南京)落脚。
  那时候的赵载套用现在的话来说还是小瘪三。
  好在他天资聪慧,因缘巧合拜当时的著作佐郎郭璞为师,学习五行八卦风水占卜。
  由于郭璞深得晋元帝司马睿的赏识,故而其他王公贵胄也经常请郭璞相术。
  赵载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青翎。
  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般的爱情,像是发了疯般地不管不顾。
  青翎的父亲为了拆散他们,派人将赵载打了个半死,然后将自己女儿软禁起来,并迅速找了门当户对的人家许配过去。
  就在成婚前的一晚,自知回天无力的青翎为了守护自己忠贞不渝的爱情,当晚上吊自杀了。
  赵载被打得散了架般躺在床榻,听闻噩耗,嚎哭悲痛,挣扎着爬去青府要见上心爱女子最后一面,却终被青府赶在门外,未能得偿如愿。
  赵载于是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郭璞,他知道所谓堪舆、占筮、相地之类旁门绝活,其实是有些通灵法术的。
  他苦苦哀求,岂料郭璞却断然拒绝。
  他师父当时想什么,他不知道。兴许起死回生之事,师父无能为力;兴许是不愿施以援手;兴许出于好意,不愿他误入歧途。
  但当时的赵载能考虑的东西有限——有限到只有仇恨,再无其他半点人性。
  郭璞不愿,他就试图偷学招魂术。他偷的那本书叫做《青囊中书》
  他偷出此书后,还未曾翻阅其中一纸半字,此书就开始自燃最终成灰。
  后人只当此事天意如此,嘲笑他白费心机,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书是他师父郭璞施法烧的。
  郭璞当时只说了一句:“天命如此,莫要强求。”
  什么是命?什么是强求?
  凭什么靠一句话就定了人所有生生死死,所有爱恨愁苦。
  赵载恨海滔天,已经深入骨髓,断然不会再相信任何的劝告。
  他半夜挖了青翎的坟,青翎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
  起死回生是绝无可能,但是他不会轻易放弃。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翎的骸骨,放入自己行囊之内,从此远离他乡,寻找可以让青翎重生之术。
  他为了让青翎重生,修炼了多少法术,他已经不记得了;为了修得那些法术,他弄死了多少人,他也数不清了。
  一千多年了,从赵载到如今的顾文休,如此漫长可怕的岁月中,他把自己磨成了非人非鬼非妖非魔的东西。
  到如今再重见青翎,他坦然接受沧海桑田,接受苍穹迷茫,他终是觉得一切所为皆值得,终觉再过一千多年亦不后悔。
  顾文休盯上童秋水的时候,李落云灰头土脸正在在古墓里头撒丫子狂奔。
  “啊——左边!”
  “右边右边!对对——踩啊——啊啊,要命啊!”
  别怀疑,如此惊天动地大喊的正是李落云那厮,不过鉴于他喊得如此有力,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死不掉。
  眼见邵敬锡扫平了边上,李落云终于长吁了口气,一屁股瘫地上了。
  “邵敬锡,你他妈的死不了,在这里瞎折腾。我可要命的!我老婆还等着我回家呢。”
  李落云骂骂咧咧,满肚子牢骚,一心只想着此刻能瞬间回到家中,洗去一身臭汗,美滋滋搂着童秋水睡觉。
  “鬼叫啥?都他妈的我在动手,你在边上动嘴皮子。”邵敬锡一路之上被群鬼围着,早已烦躁不堪,此刻更加跃跃欲试想要骂人。
  “那咱们赶紧回啊?”李落云听出邵敬锡不耐,打算两人讲和,赶紧出这个鬼地方。
  “哼——出去?那你自个儿回头走走看呗。”邵敬锡冷哼一声。
  李落云本是寸步不离邵敬锡,没法子——周围鬼魅丛生,简直密布洞坑。他躲在邵敬锡后头,只敢朝前跟,如此一路走来,他倒是忘记了自个儿身后了。
  李落云定了心思,觉得既然邵敬锡一路扫平了鬼魅,那么之前的路应该太平才是。
  可等李落云扭了头朝来时的路上这么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本来一路之上虽然鬼魅横生,但是无形无息,说穿了皆是怨气极深的魂魄罢了。可怕的其实是一路之上尸横遍野,或是被挖去眼鼻或是被断去手脚或是开肠破肚,总之死状凄惨。
  由于洞内暗无天日,潮湿温暖,竟然是长久不腐的状态。
  人死之后先是柔软,后变为僵硬,等到过了一天之后又会柔软至极。李落云被群鬼围追,脚下踩着尸首,像是踩着棉花,深深浅浅,偶有不慎踢到一具尸体,尸体面目狞笑,缺了眼鼻的黑洞犹如多长出的嘴巴,诡异至极。
  好歹尸首总归不动,李落云跟着邵敬锡一路狂奔,神经绷到了极限。
  如今这么一瞧,李落云先是一惊,转而瞳孔放大,随即又收缩,喉咙处喉结急促动了动,接着惊天动地爆发呐喊:“妈呀——尸变啊!”
  莫怪李落云惊慌失措,来时的那条路魂魄被邵敬锡扫平,本该太太平平,可是如今一眼望去黑黢黢的全是人形,行动僵硬,直挺挺地张牙舞爪行走着,正是一路之上的尸首。
  邵敬锡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是一番诧异。
  他自然知道这个墓内做了什么冤孽,只是他料想不到墓内那人居然会不在。按理若是他在,断然不会让这些尸首有尸变的可能,这些行尸走肉肆意横行,岂不会搅了那人的修行?
  如今一有活人入墓,就因阳气而令尸首能够借尸还魂,看来那人离开此墓很久,当年布下的阵法的法力快消亡殆尽了。
  那人去哪了?
  邵敬锡紧锁起眉头,想起一千年前件件往事,不由心口一紧。
  莫不是此人又去作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