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一层阴郁再次浮上少年的双眼中。
  他强忍住那种仿佛黑色的泥水堵塞在遍布全身的血管的窒息感。
  不就是天赋吗。
  一想到这里,尤蒙又忽然想起那名同样天赋极高的少女抬头浅笑的模样。
  他紧抿薄唇,面无表情地前往炼金术的教室。
  在见到让自己感到心安放松的金属器具后,他紧接着又同时感到烦躁和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明媚到吸引几乎所有人目光的面容。
  尤蒙作为一名正经出身血统纯正的王子,从小到大就受到很好的教育。
  除了那些作为王子应该储备的知识和拿剑的能力,他还被教导了许多奇奇怪怪但是在社交场合又格外重要的东西。
  比如即使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但要如何写一封真心的慰问信,如何跳舞时展现高贵的神态,如何为女士调酒……甚至是如何在社交场合礼貌的打嗝,或者安静放屁。
  他以前还学过如何搭讪和赞美女性——虽然那门课因为老师的表情让他不爽他后来把那老师揍了一顿。
  而那老师教授他的话语,他当时觉得太恶心了以至于居然记得很清楚。
  可他现在居然觉得那些话语可能有一点点……可以用在那个女孩身上。
  ——她如鸽般的眼睛。令人迷醉。
  ——她的双颊如鲜花般娇嫩,是年轻诗人向世界倾诉的动人情歌最恰当的主题。
  尤蒙环顾了一下教室,发现又只有艾格莉丝身边有位置时,脸一下都黑了。
  “你好呀。”少女甜甜地笑了一下。
  在喜爱的炼金术和麻烦面前两相权衡,尤蒙发现自己果然不能放弃翘掉炼金术的课,于是只能走到后者的选择中。他不停安慰自己艾格莉丝的位置是绝佳的位置,但少年一直紧皱着眉头,眉间皆是戾气和暴躁。
  这个圣女怎么回事啊!老是和他打招呼!说好的圣女不能轻易和异性接触呢!
  因为不在神殿就无所畏惧自由放飞了吗!
  在察觉到其他人又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时,他冷笑道:“想坐就直接坐,胆子小就别搞屁事。”
  他说的很大声,但是全班寂静没人敢回话,直到老师进来才打破了寂静,拿出自己的教学仪器和教案来开始炼金术的课程。
  尤蒙熟练地处理各种准备工作时,却见艾格莉丝安静地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干嘛!”他烦躁地踢了踢桌角,却因为害怕弄坏桌面上的仪器,而力度极小,如隔靴搔痒般不痛不痒,配上他帅气的面容反而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爱神老实回答:“第一次来,还不是很清楚。”
  他冷漠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心想:难怪这间教室里的人不算太多。
  如果知道圣女殿下又选了炼金术这门课,一定又是像上节魔法咒语一样人山人海的盛况。
  要不是因为他再翘课就真的毕不了业,他才不会去上那门课——不上也不会有现在一堆人烦他这件事。
  “炼金术好厉害呀。”艾格莉丝见讲台上的老师侃侃而谈,内容新颖有趣,忍不住感慨。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他烦躁地说。
  艾格莉丝奇怪地看着这位新发现的准渎神者,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些人的内心所想。
  “为什么会是客套话?”爱神不禁感到奇怪,难道玛瑟兰德大陆的人都觉得“炼金术好厉害”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不借助自身的魔法,只需要凭借炼金术师自己的实力和材料,就能改变物质构成与外形,从而制造出另一种物质——这不是厉害吗?”
  如果不是塞西尔必须练习骑士的课程,她早就拉他过来听课了。
  尤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闷闷地说:“闭嘴,你好烦。”
  艾格莉丝迅速选择了闭嘴。
  ——她还要刷她的渎神者的信赖让他们被照顾到呢,阿黛拉那里已经够冷了,这个少年好像同样也很烦自己。
  在尴尬死寂的沉默之间,只能听到教室里轻微的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
  爱神偶然想起一件事,顺口补充:“刚刚你没必要说其他人是胆小鬼的……他们很多人都想坐我旁边,但都是陌生人,所以我拒绝了。”
  “本来很苦恼只剩一个位置,如果还有人来必须和陌生人同坐,幸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尤蒙——中二病叛逆期少年,也叫未来真香少年
  赞美话语来自:1663年约翰·高夫的《赞美学院》
  第28章
  似乎每门学科都喜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牛逼最难学的。
  魔法史的老师觉得不懂历史就别想面对未来。
  上古魔纹的老师觉得没有比魔纹更精妙的艺术。
  然后魔法药剂课的老师便整日与他争论, 认为药剂配置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荣耀。
  还有此时的炼金术课老师,不停暗指学校里专门雇矮人所教的工程学是“奇技淫/巧”,只有炼金术才是世界上最美妙动人无比奇幻的学科。
  艾格莉丝看着课本上一个“十”字形四外格各有一点的蓝色图案, 批注时还细心的标注这代表着“水”。
  爱神悄悄地侧头观察旁边的少年一举一动, 他没有按照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步骤来进行, 而是动作很快地直接手动操作起来。他三下两下就在所需要的等价材料和辅助用的仪器帮助下, 成功让一个高质银杯如此产生。
  艾格莉丝越看越觉得神奇。
  课本导论中将炼金术的原理概括成通过元素聚合与等价交换而成,但这门精妙的学科里对原料的配对准备稍微有一丝差错, 或者符号阵没有画对,都会让炼金术中途失败。
  书上说,评判一个炼金术士的能力,便是看他能多快成阵与随之而产生的物品有多么复杂。
  注意到少女的敬佩目光时,尤蒙感觉到十分别扭, 他把银杯放到一边后有点埋怨地说:“你能不能别老看我。”
  艾格莉丝很听话地用手捂住眼睛把自己的头转到另一边。
  “也不需要这样……你好烦啊!”他顿时又暴躁起来。
  艾格莉丝为他的反应轻轻笑了一下。
  “你又笑什么——”
  爱神莫名觉得尤蒙很像某种喜爱炸毛的小生物,她顺势夸赞道:“你的炼金术很厉害。”
  又是这样。尤蒙恨恨地想。
  她总是突然说出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然后让他感觉不知所措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讨厌这种如潮涌般复杂多变的情感波动。
  如果是往常他会直接暴躁发飙,然后让那些给自己不舒服感觉的人也感到不舒服。
  可是面对少女笑吟吟的脸,他忽然没办法再做什么。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凶巴巴地说:“这有什么厉害的, 真正厉害的炼金术是能连活物都能创造出来。”
  看见少女睁大了眼睛, 他忽视掉内心那种得意洋洋的奇妙感觉。
  “五百年前帕拉塞尔苏斯便说过人造人的制作方案——准备好男性的体/液,放在高腐败性的马的子宫里,让其腐败,然后它就有了生命。每天用人血喂它持续40周, 同时让马的子宫温度保持恒定, 它就会长成一个活的人。传闻它和女性生出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体型特别小。”
  少年说着自己擅长的话题时眉间的戾气都消散不见, 整个人的双瞳中都焕发着光彩。
  “不过虽然有这种方案,却没人真正成功过,许多人猜测是因为缺少贤人石的原因。”他顿了一下,傲气地笑道,“总有一天,我能让他成功。”
  那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自信。
  她不知在哪里听过,少年的特权便是不需要证据的自信,不需要成本的许诺,和可以无限透支的未来。
  艾格莉丝心想,绝对不能让他因为成为渎神者,而没有更长久美好的未来。
  爱神知道尤蒙所说的贤人石是什么。
  在炼金术原理中,玛瑟兰德大陆的人们认为如果想轻而易举地把贱金属转化为贵金属,或者创造出一种物体,需要一种中介性物质,被叫作“哲人石”。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每个人对它的记载都有所不同——有人说它是一种红宝石状的透明固体,有人认为它不是固体而可能是粉末甚至液体。
  还有些人主张哲人石有白色和红色两种, 白色哲人石能够使贱金属变成白银, 红色的能使贱金属转变为黄金。
  有人认为这种宝物被神明所全部掌管,有人认为其被贪婪的巨龙藏在了不知何处的岛屿上,也有人认为是精灵偷偷把贤人石镶嵌在了女王的王冠中,层层保护在繁密森林里。
  但同样有人坚信这被魔族掌管,他们收集诸类宝物手握各种筹码,便期待未来能有机会去席卷整个玛瑟兰德大陆。
  贤人石如此受到各个种族欢迎,只是因为据传贤人石既能够祛除金属中的不纯之物,还可以排除人体内的一切腐败之物,从而使人的寿命延长数百年之久。
  它是永远不会毁坏或老化、退化的永恒物质。
  当然,很多人也都知道所谓贤人石不过是传说。这大陆上的炼金术师们都老老实实遵守着炼金需要的步骤,背那些复杂多变的炼金符号来创制法阵,准备等价的材料,最后创造出想要的东西。
  红发少年接下来又不出声了,继而开始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情。
  他渐渐旁若无人的模样只余下轮廓深刻的好看侧脸,神情专注地让人不自觉好奇他在看什么。
  完全没接触过初级炼金术来打基础的爱神根本听不懂课,她用手撑着下巴休息,当然——只有趁着安娜不在她才敢做这种“不合礼仪”的动作。
  至于其他人看到后怎么想她才不在意咧。
  艾格莉丝歪头默默观察班上同学的各种表情,忍不住感叹:“这就是上学的感觉呀。”
  那已经是多么遥远的感觉,模糊到她甚至想不起自己读书的模样,只留下了“每个人总爱苦着脸”的标签。
  尤蒙并不知道爱神是在回忆往昔,他只是忽然忆起曾经听别人八卦过这位神选之女。
  她是乡村出身,十六岁前都是普通的平民,还是属于下层穷苦一类的那种,她日夜为生计所操劳。学院里还有人饱含恶意的议论拥有如此惊人外表的她是否经历过一些什么让人恶心的事情。
  那些议论此时让尤蒙感到不适,他也只以为圣女殿下是在感叹自己“第一次入学”。
  毕竟,贫民入学的几率是如此之低。
  但是以他的性格又不可能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只能紧锁眉头沉默不语,外人看来他似乎是又打开了那种暴怒疯狗开关。
  却几乎是凭借一种直觉,艾格莉丝没有觉得尤蒙在生气。
  所以她继续安安静静地看着少年开始尝试自己的炼金术作品。直到老师路过时他先对尤蒙露出赞许的目光,然后对一无所获的圣女殿下,露出那种格外复杂的尴尬笑容。
  艾格莉丝只能也回一个尴尬的笑容。
  在下课铃声打响时,她松了一口气后整理自己东西准备走,便看到她的小骑士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
  “塞西尔!”艾格莉丝赶忙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而后者在听见艾格莉丝的声音时,便准确把握住了他的殿下的位置。
  在行完礼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笑着说:“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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