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他不怕自己被人非议,却不想郁棠被人另眼相看。
  裴宴含含糊糊地道:“我就是觉得彭家的举动有点奇怪,防患于未然而已。也算是阴差阳错,发现了孙皋的举动。”
  周子衿没有多想。
  有时候,有些人的直觉比什么推测、预见都要厉害。
  裴宴又是个老谋深算之人,他的直觉肯定比其他人都强。
  周子衿是个“人来疯”,没事都要弄出点事来,难得裴宴算计人,他顿时激动起来,自告奋勇地拍胸道:“我这就给顾朝阳写封信,把他弄来杭州。”
  有周子衿帮忙,事情就更稳妥了。
  裴宴点头,说起王七保的事来:“我看他是为了二皇子而来的。钱倒是小事,主要是想看看江南各大世家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还是应该像恩师说的那样,保持中立。管他谁做皇帝,只要不损害我们的利益就行了。”随后他冲着周子衿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孙皋这个时候跳出来是件好事。顾朝阳不是说他手里有些证据吗?不管是真是假,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件事推到孙皋的身上去。他这几年蹦跶得挺让人烦心的。”
  周子衿笑眯眯地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等会儿你去见王七保的时候,我就不跟着去了,你趁机好好地和他谈谈心,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们直接承诺帮他干好了。也免得把他赶到广州去。陶清不是在临安吗?我给顾朝阳写信,你给陶清写信,我负责孙皋,你负责王七保,快点把这件事给了结了。今年张世伯六十五岁寿诞,我爹准备和我一起进京,我还得伺候老爷子进京呢!别弄得我们全陷在这件事里了。”
  张英的寿诞在十二月。
  裴宴和周子袂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各自回屋忙去了。
  谁知道一夜醒来就变了天。
  江西那边八百里加急送信过来,说张绍去九江巡查春耕的时候,不幸落水溺亡。
  裴宴披衣靠坐在床头,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张绍是张英的长子,是张家的继承人。
  人肯定会有一死。
  但裴宴从来没有想过张绍会这样地去世。
  “张大人真是落水溺亡?”裴宴睁大了眼睛,把信又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问拿信进来的裴柒。
  裴柒知道事关重大,神色绷得紧紧的,道:“我仔细问过了,真的是意外。原本没准备走九江那段路的,是张大人临时决定过去的。同时落水的还有张大人的师爷。九江知府都吓傻了,和幕僚商量了一夜,都不知道怎么跟张老大人交待,先给您和江大人写了信……”
  裴宴是关门弟子,像小儿子,最受宠。江华是张英目前仕途走得最好的弟子,像长子。九江知府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当然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出面帮他担担子。
  裴宴又把那封信读了一遍,脑子里“嗡”的一声才炸开。
  郁小姐之前说的有关江西巡抚的话,现在全都有可能对上了。
  若是平时,彭屿肯定不敢挖张家的墙角。可现在,张绍突然去世,江西巡抚的位置空了出来,大家肯定是群起而攻之,想方设法地要得到这个位置。
  如果没有郁小姐的示警,恩师老年丧子,他们这些做师兄或是师弟的,肯定忙着去安慰活着的,忙着给张绍送葬,忙着安排张绍的身后事,哪里有精力去管谁接手了江西巡抚。
  而且在张家人眼中也好,在他眼中也好,江西巡抚固然重要,还没有重要到非要安排自己人的地步。
  仕途谲诡,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员,谁做什么位置,也有运气在里面。
  但照着郁小姐说的,因为彭屿做了江西巡抚,李家和李家姻亲林家都在江西买了田庄,跟着裴家做起了粮食生意。
  这等同于裴家开山,他们跟着收粮。
  如果两家关系好也就罢了,在李家一直都想取裴家而代之的情况下,裴家还带着他们家发财,裴宴自认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和胸襟。
  他突然有点理解郁棠为何盯着李家不放手的心情了。
  裴宴趿着鞋在内室来回地走着。
  不能让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难怪郁棠的梦里李端能重振家业,彭家成为了福建第一大世家。
  彭屿做了江西巡抚,就有资格角逐六部侍郎,就有可能拜相入阁。
  江南的资源只有这么多,彭家占得多了,他们就会占得少。
  还有市舶司。
  彭家就有可能影响到最终撤销哪个市舶司。
  若是保留了泉州的那个市舶司,他们现在做的事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裴宴叫了小厮服侍自己穿衣服,把手中的信交给了裴柒:“给周状元看。让他到我这边来用早膳。”
  裴柒一溜烟地跑了。
  裴宴抬头,看见房间蓝绿色大梁上用金粉勾勒的文珠兰和地涌金莲。
  他走到梁下。
  难道真的是菩萨保佑?!
  他们家请了高僧到昭明寺讲经,然后郁小姐就做了那个梦。
  菩萨这是在借郁小姐之口暗示他未来的事吗?
  也就是说,二皇子才是真命天子。
  他仔细地回忆着郁棠告诉他的那些话。
  裴宴突然感觉到心慌气短。
  按郁小姐的说法,彭十一要杀她!
  念头一闪而过,他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
  “阿柒,阿柒!”裴宴大声叫着裴柒的名字。
  赵振快步走了进来,道:“阿柒去了周状元那里。您有什么吩咐,我能办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提前
  赵振和裴柒都是跟着赵振父亲学的武艺,单凭武艺,赵振当然胜过裴柒,可这不是仅凭武力就能解决的事啊!
  彭十一和郁小姐若不是讲经会,永远都不可能认识。而彭十一也只有在讲经会期间才有可能接触到郁小姐。
  那,郁小姐这个时候岂不是最危险的时候。
  而他嘴里说着相信郁小姐,实际上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否则根本不会不把郁小姐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现在郁小姐因为他的缘故,此时正置身于危险之中!
  裴宴一想到了郁棠现在的处境,马上就觉得心里发慌,手心里直冒汗。
  不行!
  他得想办法把彭十一和郁小姐隔得远远地才行。
  且彭家有权有势,行事又不是很讲究的人家,若真的有心算计郁小姐,郁小姐哪里有自保的能力……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行。
  裴宴又开始在屋里来回地踱步,并对赵振道:“你去把裴柒叫回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让他马上去办。”
  赵振摸了摸头。
  裴宴是个非常果敢的人,说出去的话那可是有一句算一句的,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地反复。
  三老爷这是怎么了?
  他不解,但还是恭顺地去找裴柒。
  周子衿看到裴柒送过来的信吓了一身的冷汗,顾不得换件衣服,紧紧地捏着那封信,趿着鞋就往裴宴那里赶。
  两拨人在半路上相遇,周子衿没等赵振说话就已强势地吩咐他:“你立刻去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去京城去!”
  张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肯定乱成了一锅粥,他得帮着去搭把手,如果有必要,他去江西迎了张绍的棺椁回京。
  张绍的长子今年才七岁,还是个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呢!
  念头在周子衿的脑海里闪过,他的眼角就湿润了。
  等他见到裴宴的时候,立刻直言不讳地道:“遐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打听彭屿,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证据,不好说什么?还有张老大人那里,你要和我一起去趟京城吗?”
  裴宴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曾暗暗发誓,此生都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他垂了眼睑。
  周子衿明白过来。
  他苦笑道:“让你回去的确是为难你。不过张老大人最喜欢你,你给张老大人写封信吧,我进京的时候带过去。”
  裴宴徐徐地点了点头,吩咐赵振去跟舒青说一声,让他代替自己跟着周子衿一起进京去慰问张老大人,留在那里搭把手,等到张绍的五七过了再回来。
  赵振应声而去,还没有走出房门,又被裴宴叫了回来,他犹豫了半晌,道:“你也跟着舒青一起去京城好了,帮我探探李端的消息。”
  李家的官司还没有结束,他和弟弟李竣还留在京中为李意打点。
  裴宴心中很是不安。
  郁棠在梦中是因为彭十一和李端发生了争执,这才起心杀人的,那李端肯定也在场。
  他需要确定李端现在在哪里才行!
  裴宴吩咐裴柒:“你回趟昭明寺,看看彭十一在干什么,然后想办法把郁小姐带到杭州城来。”
  这样一来,裴宴身边就没有人了。
  舒青等人俱是愕然。
  周子衿则面色微愠地厉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请了郁小姐过来。”
  这话就说得有点严重了。
  轻则影响郁小姐的声誉,重则会让人觉得他和郁小姐之间有什么暧昧的关系。
  裴宴的脸色很不好看,道:“周兄,麻烦你说话注意一点。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吗?我不仅觉得彭屿那边不妥当,而且还觉得郁小姐会有危险。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为何如此,但彭屿那边的事很快就能验证了,我现在很担心郁小姐。”
  周子衿没有怀疑裴宴。
  如果裴宴早知道张绍会出事,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张绍的。
  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该认错的时候也不念糊。
  裴宴觉得自己现在一边是郁棠,一边是张府,两边都让他心焦,他平生第一次生出力不从心之感来。
  “周兄要带些什么进京吗?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他只想早点解决了张府的事,再一心一意地去解决郁小姐的危机。
  周子衿摇头,道:“缺什么去了京城再添置好了。你这边备好了马车,我就准备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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