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三小姐更是可怜兮兮地问:“难道我们要等三天三夜不成?夫子让写的小楷我还没有写完。要不,我把功课拿过来?”
  二小姐迟疑道:“或者是我们先回去,过两天再过来看看?”
  这个主意郁棠觉得好。
  四小姐却眼珠子直转,道:“郁姐姐还是留在我们家住几天好了。我的小楷也还没有写完,制香的事我们都顾不上,这次的香做得好不好,还得郁姐姐多费心了。”
  郁棠一看就知道四小姐有小九九,只是她一来不知道四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二来这件事也的确需要有人盯着,她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二小姐忙让人去报了胡兴,让胡兴安排人去郁家报信。
  陈氏是知道郁棠去裴家是做什么事的,接到信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抵触。
  郁棠已经不是第一次留宿裴家了,每次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来,她也就接受了郁棠留宿之事。但做为母亲,她还是有些担心,一面帮郁棠收拾了些换洗的衣饰,一面反复地叮嘱双桃要注意关好门窗之类的话。
  双桃却已经习惯了,笑道:“太太您放心。小姐在裴家留宿的时候,客房就在离裴家五小姐不远的地方,过来服侍的都是裴老安人屋里的人,比我还尽心尽责。您就放心好了。”
  陈氏不悦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住在别人家,小心点总不为过。”
  双桃不敢再说什么,连声应诺,拿了郁棠的换洗衣饰坐着裴家派来的轿子出了门。
  郁棠却在打着那裁缝铺子图样的主意。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对裴家人来说可能根本不是个事儿,与其找裴宴帮忙,还不如去找裴满。
  郁棠第二天一大早和几位裴小姐去看过了依旧在烧的盘香和线香之后,几位裴小姐回去上课了,她就让双桃去见裴满了。
  裴满这几天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浴佛节昭明寺的讲经会原本不过是老安人心血来潮时的一个想法,最终消息传了出去,不仅宋家的人准备过来凑热闹,就是远在福建的彭家和印家都准备过来看看,如何安排这几家的住宿、吃食、出行,都是件颇为费心的事。何况汤知府的任期到了,他走吏部的路子没走通,到今天也没有个准信会去哪里任职,急得团团转,正瞅着机会想往裴家钻,知道了讲经会的事,连脸面也不要了,这几天净找着借口来拜访三老爷。沈善言也为顾、裴两家的婚事不停地在三老爷面前晃……偏偏郁棠也有事找他,还是件当不得正事的事。
  裴满哭笑不得,对双桃道:“能不能等我忙过这几天?”
  裴家大总管这个头衔在临安还是很有威慑力的的。
  双桃不敢勉强,忙道:“那我就等您忙完了再过来。”
  裴满点了点头。
  双桃立刻退了下去。
  只是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和舒青擦肩而过,舒青见有个生面孔,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双桃是谁。他不由好奇地问裴满:“郁小姐身边的丫鬟来找你做什么?”
  裴满把事情的由来告诉了舒青。
  舒青狡黠地笑,若有所指地道:“你最好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算你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也叫个稳重点的人立马就去办。”
  他是裴宴的幕僚,不是个随便说话的人,何况他语气中提醒的味道非常重。
  裴满不禁停下手中的事,仔细地想了想,悄声问舒青:“我以后遇到了郁小姐的事,是不是都要放在需要立马解决的事之中。”
  舒青笑笑没有回答。
  裴满心里已经有数。
  他转身就吩咐人去问了给裴宴做衣裳的裁缝。
  恰好那裁缝正在裴宴那里给他试衣裳,裴宴听着就有点不高兴。
  这家裁缝铺子虽然是打着轻易不接单的旗号,可本质上也不过是个做生意的铺子,他们家的东西再好,也不值得郁棠费心去筹谋。
  他打发了裁缝铺子里的人,叫了裴满过来,道:“郁小姐要他们家铺子里的东西做什么?我母亲不是有个专门做衣裳的铺子吗?那家铺子的衣裳做得不好?还是那个姓什么的裁缝娘子行事张狂,怠慢了家中旁人?”
  裴满嘴角抽了抽。
  旁人?
  这个旁人应该是指郁小姐吧?
  人家王娘子一年四季都会派人送他双鞋袜,他收了人家的好意,关键时候总不能连一句话也不帮别人说吧?
  裴满面色如常,神色恭敬地道:“给老安人做衣裳的那妇人姓王,为人很是谦逊谨慎,服侍老安人很多年了,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裴宴冷笑,道:“多的是人有两副面孔。你去查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章 鄙视
  每个人的确都有两副面孔,但有几个人敢在老安人面前露出两副面孔?
  裴满心里不停地吐着槽,面上还要不显露半分,继续恭敬地应“是”,派了人去查。
  王娘子冤得不行,好在是裴满还是比较了解她的性子的,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很紧张裴家的生意,就是遇到了裴家扫地的丫鬟也会客客气气,顺手的时候甚至会送两根红绳给那些小丫鬟们绑头发,查了查也就过去了。
  裴宴这边却还是不放心,让人请了郁棠过来,问她找裁缝师傅要图样做什么。
  郁棠窘然。
  她没有想到这点小事裴满也会请裴宴示下。
  “家里的漆器生意不是不怎么好吗?”她把自己和郁远来来回回折腾的事告诉了裴宴。
  裴宴很是鄙视,道:“你们家就让你一个小姑娘家这样胡闹?”
  这话郁棠就有点不爱听了。她道:“什么叫小姑娘家?我也没有胡闹。我们家的漆器铺子是我祖父那会儿传下来的,虽然我阿爹和我大伯父各分了一间,可铺子却没有分开过,一直是在一块儿,由我大伯父管着的。我阿爹和我大伯父是想我和我阿兄一起掌管铺子的。”
  裴宴对人对事向来都反应很快。闻言他立刻意识到,郁家这是准备让郁小姐招女婿上门了。可他心里莫名有些担心,不禁道:“那你也同意家里的安排啰?”
  男子以入赘为耻,愿意做上门女婿的,通常都有这点那点的不足。
  裴宴微微蹙眉。
  郁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安排?”
  裴宴心里就有些烦躁。
  这小姑娘,怎么傻呼呼的!
  平时挺机敏的,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不知所谓了。
  他没好气地道:“你就同意你们家给你入赘?你不是还有个堂兄吗?他可以一肩挑两头啊!”
  这是很多人家的选择。
  既不用改姓,也不用和亲生的骨肉分离,不过是多赡养了一个叔父。可叔父家的产业也该侄儿得,算一算还是划算的。
  郁棠这才明白他说的是这件事。
  她再大大咧咧也不好和裴宴讨论这些。
  郁棠脸色一红,答了句非常安全的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是听从父母的。”
  那你还敢到我面前来大放厥词!
  这话都到了裴宴的嘴边,他猛地觉得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好像有些不合时宜……虽然不知道为何觉得不合时宜,也不知道以他随心所欲的性子为何就要忍着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但他还是忍了又忍,生硬地把话题转到了郁家的漆器铺子上:“你为何瞧得起那裁缝铺子的图样?我瞧着很一般。”
  他的话音一出,郁棠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在回答裴宴问话的时候一直心弦紧绷着。至于为什么,她望着裴宴目光灼灼的眼睛,一时也没空多想,直觉自己好像平安无事地从悬崖边逃脱了似的,让她本能地想快点揭过这一段去。她有点迫不及待地道:“那是您没有注意到他们家的绣工。他们家的绣工可好了。”她说着,就举例说起五小姐的绣花鞋来。
  裴宴依旧是满脸的鄙视,道:“我要是没有记错,你们家铺子是做剔红漆的吧?”
  郁棠连连点头:“您没有记错。”
  “剔红漆不是以华丽低调而见长吗?”裴宴不以为然地道,“像你所说的图样,零零散散的几朵花,你准备用在哪些器物上?这种图样我不用看就知道,螺钿做出来才好看。剔红漆做这种图案的,既不能体现剔红漆的繁复工艺,也不能体现剔红漆的特点。”
  说得好像他家有个祖传的漆器铺子似的。
  郁棠气结,也有些不服气。
  她知道裴宴懂得多,但不至于连漆器也懂吧?
  郁棠有些不服气地道:“剔红漆有什么特点?为何就不能像图画一样留白?我之前向人讨要了几幅画做图样,销得就很好。”
  裴宴撇了撇嘴,道:“那是因为那些人没有见过更好看的剔红漆物件。再说了,剔红漆的特点不就是与其他漆器工艺有不同之处吗?我虽然是外行,可我也知道,剔红漆与其它漆器的不同之处在于它要在物件上反复抹上几十层的红漆,待干后再雕刻出浮雕的纹样。要藏锋清楚,纤细精致。大量的留白,就得突出图样的内容,做人物自然是好。如果是花纹或是花样子,恐怕就要仔细地考虑留白的颜色了。你难道准备让你们家的漆器做成黑色或是其它颜色的底不成?”
  “当然不行!”郁棠脱口而出,随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剔红漆的要点就是在于“红”,若是底色变成了其它的颜色,那就不叫剔红漆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道:“能不能用别的颜色做底色?”
  裴宴心累,不太想跟她说话,懒懒地道:“那你可以试试,说不定还能推陈出新,创出个新漆器工艺来。”
  郁棠还就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她的心瞬间就飞了,恨不得转眼间就回到自己家的铺子里,和郁远商量这件事。
  裴宴却不想理会她的那些小心思,继续道:“剔红漆的工艺在于一个‘剔’字,你们就应该在这方面下功夫才是。与其向那些裁缝铺子要图样,不如请人重新画花样子,人物之类的图样,对雕工的要求很高,五官要栩栩如生才行,你们家可有这样的师傅?”
  没有!
  郁棠没有吭声。
  裴宴也不需要她吭声,一看就知道了。他索性道:“你去把你们家的那些图样拿过来我看看。”
  郁棠杏眼圆瞪地望着他,满目惊诧。
  裴宴骤然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太过明亮,让他感觉有些刺目,甚至生出微微地不自在的感觉。他不由轻轻地咳了两声,道:“还不快让人把那些图样都拿过来!”
  郁棠跳了起来,心里的小人儿手舞足蹈,快活地像小鸟。
  “好的,好的。”她生怕他反悔,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冲到门口就喊了双桃过来,叮嘱道,“你快去铺子里,跟少东家说,三老爷愿意帮我们家看看漆器的图样,让他快点拿了图样进府。”
  双桃喜出望外。
  裴家要是愿意帮忙,郁家的漆器铺子肯定会发财的。
  郁家好了,他们这些人走出去都能昂头挺胸,倍儿有面子。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她也顾不得礼仪,一溜烟地跑了。
  郁棠怕裴宴是三分钟的热度,一面在心里暗暗祈求她阿兄得了信能片刻也不停留,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一面觉得自己得把裴宴稳住才行,不能让他这个热情给散了。她想也没有多想,转身回了书房,立刻殷勤地和裴宴说起话来。
  只是她和裴宴不论是从学识涵养还是眼界见识都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加上裴宴是个话短的,问候过吃了喝了没有之类的话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郁棠在心里腹诽。
  难道不说四书五经上的那些内容就没什么值得说的了不成?
  她心生郁闷,却也只能继续找话题,说起了漆器的工艺来。
  裴宴冷眼看着郁棠在那里叽叽喳喳地找话说。他应该不耐烦,应该心生厌恶才是。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找不到话题时的窘然,找到话题时的窃喜,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看滑稽戏似的,不,比看滑稽戏还要让他觉得有趣。
  他居然就这样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她说出:“您觉得我们家再聘个手艺高超的雕工师傅怎么样”的时候,他再次没有忍住,低声斥责道:“你们家好歹是经营了几代的漆器铺子吧?家里那么多的弟子,居然还要请个手艺高超的雕工师傅回来,你这是打郁家的脸呢?还是打你大伯父的脸?就算是你大伯父同意,你阿爹应该也不会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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