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翻了车 第46节
  邓芳:“……”
  许清怡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学校里从未如此憋屈过。
  开学至今,因为没有音乐课,她除了加入礼仪队、作为礼仪小姐参与过颁奖,作为文艺委员还没有任何建树。文艺汇演是她打的第一仗,她迫切地想获奖,就跟章翎参加登山跑和运动会获奖一样,许清怡也想被人肯定。
  离开办公室,许清怡就去找章翎,把她叫到走廊上,将事儿挑明。
  “邓老师同意我们买演出服了,但是蒋赟和姚俊轩的服装费,不让他们出,我和你商量一下,一套大概是一百出头,我出姚俊轩的,你出蒋赟的,行吗?”
  章翎听完许清怡的话,问出邓芳的同款疑问:“校服里不是有一套正装吗?还从来没穿过,为什么要买演出服?”
  许清怡说:“大家都穿校服,就没有亮点了呀!我们班想要脱颖而出,除了唱得好,服装也要考虑进去啊。”
  章翎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事儿,不仅仅是蒋赟和姚俊轩的问题,你得问问全班的意见,肯定不是人人都想买。一百多块钱也不少了,买来的衣服平时没法穿,就是浪费。”
  许清怡气坏了:“就这么点钱你都计较?你和蒋赟不是很要好的吗?你是不是不愿意给他出钱?”
  章翎平静地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要不这样,你在班里搞个投票,如果超过一半人同意买演出服,蒋赟的那一份就由我来给,如果没超过一半,那我们就穿那套正装。”
  “又投票?”许清怡简直要得投票恐惧症了,气鼓鼓地说,“算了,就当我没问!到时候拿不了奖,邓老师怪起来可别把锅扣我头上。”
  说完,她腰一扭就回了教室。
  章翎打从心底里不想买演出服,她并不在乎这一百多块钱,也愿意为蒋赟掏,就纯粹觉得很浪费。
  如果可以,她宁愿给蒋赟买一件好一点的厚外套,他身上那件黑棉衣很薄,尺码还偏大,章翎每天看着他冻红的手,心里都酸酸的。
  她把想法告诉给爸爸妈妈,可他们不同意。
  章知诚对章翎说:“蒋赟有衣服穿,我们帮助他,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越界,要不然,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章翎明白父母的苦心,但心里还是不痛快,她数着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打算在圣诞节或元旦时,借口送礼物,给蒋赟买一件新衣服。
  另一边,许清怡对赵思婷和沈漫吐槽这件事。
  赵思婷是她的忠实小跟班,生气地说:“章翎怎么老要和你作对啊?”
  许清怡郁闷地说:“真的好烦,我都说我愿意给姚俊轩出钱了,她都不愿意给蒋赟出!还阴阳怪气地要我搞投票,有病啊!你们说,穿漂亮衣服上台,谁会不愿意?”
  赵思婷:“就是!谁要穿校服啊!”
  沈漫:“……”
  沈漫就愿意穿校服。
  许清怡选的演出服特别挑身材,赵思婷个子高,许清怡脸美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而沈漫个子矮,腰还有点粗,那样子的演出服,她穿起来肯定不好看。
  但她不敢说。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连男生们都知道了。
  周四上午的体育课,蒋赟坐在篮球场边,身边是班里几个候场的男生,正叽里呱啦地聊着天。
  “你们愿意买吗?演出服。”刘陈飞问。
  汤子渊说:“我不想买,我弟弟上个月运动会刚买了班服,就穿过一次,我妈一直念叨,我再问她要钱,她不得骂死我啊。”
  杜善杰也同意:“这么奇形怪状的衣服,我穿着就跟个小丑一样,才不买呢。”
  王波仰头看天:“班长说最好都同意买,要不然班花又得哭鼻子。”
  几个男孩顿时唉声叹气。
  许清怡的脸就是直男斩,十五、六岁的小少男们几乎都难以抗拒。
  刘陈飞看向蒋赟,大声问:“痘神,你同意买演出服吗?”
  蒋赟瞟了他一眼,压根儿没打算理人。
  刘陈飞笑着说:“其实你同不同意无所谓,如果要买,你那份的钱,学委会掏。”
  蒋赟一下子就看向他:“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刘陈飞说,“学委和班花说好了,班花对轩轩负责,学委对你负责,哎呀,你和轩轩真是艳福不浅啊。”
  说完,几个男生都嘿嘿嘿地怪笑起来。
  蒋赟怔了几秒,突然一跃而起,向着乒乓球场地冲去。
  章翎正和三个小伙伴打乒乓球,看见蒋赟神色不善地跑过来,心里一跳,问:“怎么了?蒋赟。”
  蒋赟看了一眼薛晓蓉三人,说:“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章翎跟着他走到场外,两人面对面站好,蒋赟就发作了:“谁说我的演出服要你出钱了?我是穷!但还没穷到这份上!”
  章翎:“……”
  她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演出服还没确定买不买呢,我是倾向于穿校服,如果最后真的要买,我是想……”
  “你想给我掏钱?”蒋赟瞪大眼睛,“你凭什么给我掏钱?咱俩什么关系?你爸妈帮我掏饭费,你还管我穿衣服?我知道你爸妈帮助我是看我可怜,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但是章翎,你也可怜我吗?”
  这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在一件件小事以后,越来越搞不清楚。
  章翎对他是真的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帮他讲题,送他苹果吃,在发现他不见了以后下山去找他,在同学刁难他时帮他说话……
  还有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她关注他的脚伤,陪他去医院看病;每天晚上,她愿意坐上他的自行车,让他送她回家;每周日他们都会见面,一起坐章知诚的车,一起吃午饭。
  他会进章翎的房间玩,她把自己喜欢的书借给他看,拿零食给他吃,给他讲她有多喜欢王菲,梦想就是去看一场王菲的演唱会。
  蒋赟觉得自己和章翎已经成为了好朋友。
  他从不奢求章翎对他会有别样的情愫,甚至愿意接受章翎对乔嘉桐的那点小心思,因为他的确不够好,硬条件软条件,哪哪儿都是一团糟,别说乔嘉桐了,他连萧亮都比不上。
  但是,他绝不能接受章翎对他的好是因为——可怜他。
  同情和怜悯,是蒋赟最不稀罕的东西,当这种情绪从别人眼睛和嘴巴里流露出来时,他还能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如果对方是章老师和杨医生,他勉强能接受,因为章老师曾经有过和他类似的经历,章家夫妻对他的好,是一种传承,蒋赟发誓自己也会传承下去。
  可如果对方是章翎,她对他释放的善意只是因为可怜他,蒋赟简直会羞愤地死掉。
  只是一件演出服,一两百块钱,对他而言的确是一笔“巨款”,但也不是没能力靠自己去得到,大不了花几个周末去送水。
  为什么,章翎连商量都不商量,就答应帮他掏这个钱?还搞得全班都知道?
  蒋赟没能得到章翎的回答,因为他发现,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那种困惑令蒋赟绝望,他似乎知道了章翎的答案,她是不是在心里说:是啊,我就是可怜你啊,要不然呢?
  如果不是可怜你,为什么要对你好?
  你成绩差,家里穷,长得不高又不帅,讲话还粗俗,我是疯了还是傻了,要对你好?
  蒋赟的心沉了下去,章翎看见他的表情突然由愤怒变得悲伤,心里困惑更甚。
  其实,她也在问自己,她和蒋赟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对他好,真的是可怜他吗?
  如果不是可怜他,那又是为什么呢?
  章翎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选择沉默。
  于是,在她的沉默中,蒋赟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不用你给我掏演出服的钱,我不用你可怜我,这事儿你不准和你爸妈说,你要是说了,咱俩就绝交。”
  说完,他就走了。
  章翎看着他清瘦又倔强的背影,差点要出声喊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这天晚上,蒋赟没有参加晚自习,下午放学后就离开了学校。
  他去了水站,和刚子叔说自己需要一百五十块钱,要打几天零工,刚子叔同意了。
  洪姨语调怪怪地说:“你们学校不是有食堂吗?你以后吃过晚饭再来吧。”
  蒋赟说:“我懂,洪姨,这几天你们不用管我饭。”
  将近两个月没有送水,蒋赟突然之间重操旧业,觉得万分吃力。以前看到订单上六楼、七楼的客户,他都没什么感觉,干就完事。可现在,把沉重的水桶扛到肩上,看着眼前高高的楼梯,他心里竟发了虚。
  害怕左脚再受伤。
  害怕落下功课,成绩退步。
  害怕被章老师和杨医生知道,让他们失望。
  害怕章翎会猜出他隐秘的心意,骂他自作多情,从此与他保持距离。
  ……
  思前想后,没有退路,一百五十块钱,拼几天就有了。
  蒋赟咬咬牙,手臂用力稳住水桶,抬脚迈上了楼梯。
  夜里收工回家,蒋赟累得浑身像要散架,拿了换洗衣裤去淋浴间洗澡,洗到一半时他怒骂出声:“操!哪个王八蛋把热水都洗完了?!”
  于晖买的热水器蓄水量有限,蒋赟洗之前没注意热水余量,这时候浑身泡沫,花洒里只剩冰凉的冷水。
  骂人也没用,十二月的天气,蒋赟只能跳着脚、浑身哆嗦着用冷水把泡沫冲干净,穿好衣服回屋做作业。
  他已经很久没有熬夜做作业,生物钟越来越规律,每晚都是复习到11点入睡,早上6点40分起床,可这天,他一直写到凌晨1点半,才打着哈欠爬上床。
  第二天起床时,蒋赟就发现身体不对劲,头晕,鼻塞,嗓子痒——他被昨晚的冷水澡冻成了感冒。
  这天是周五,蒋赟因为身体不舒服,到学校后就和章翎说了一句话:“我感冒了,你别和我说话,会传染。”
  章翎听着他浓浓的鼻音,关心地问:“怎么回事啊?是着凉了吗?”
  蒋赟瓮声瓮气:“说了别和我说话!”
  章翎:“……”
  好嘛,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干什么?
  下午的班会课,许清怡带着班里所有人去体育馆,第一次为大合唱排队形,让男女生们由矮到高排队。
  蒋赟脑子昏昏沉沉,从中午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发烧了,还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他向来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冒发烧。
  晕车也会难受,但那种难受和发烧不一样,蒋赟强撑着精神排队,被人拽着胳膊拖来拖去:
  “你在这儿,你比汤子渊高。”
  “再往后,吴炫宇,你和蒋赟换个位置,他比你高。”
  吴炫宇乖乖往前站,蒋赟愣了一下,倏地站得笔直,听到萧亮说:“蒋赟再换,到杜善杰后面。”
  哇哦……蒋赟突然短暂得头也不晕眼也不花了,那几个男生开学时都比他高,现在统统排他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