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徐清欢一步步向后退去。
  张兴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精神又为之一震。
  徐清欢道:“早在京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跟王允有勾结,我来常州,你也跟了过来,我扮作江家人,也没有逃过你的眼睛。”
  徐清欢的话让张兴又是一怔,他看着那柔弱的少女,即便到了现在还面不改色,并没有半点的惧怕,只想立即扑过去,让她尝尝他的手段。
  “既然我都已经知晓,”徐清欢道,“岂会轻易就上了你的当。”
  张兴正盯着徐清欢说话,忽然听得脚下传来拨水的声响,然后他的两只脚分别被抓住,紧接着一个捕兽夹似的东西深深地卡在他的皮肉之中。
  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才回过神,徐清欢说那些话分明是在吸引他的注意,然后让人从水底偷袭他。
  两个人扯动着捕兽夹的绳索就要将张兴拽下船,张兴立即被拽的一个趔趄,眼见就要落入海中,却只听他一声嘶吼,身体硬生生地稳在那里,飞起一脚踹向海里其中一个人,那人躲避不及被踢中了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人立即晕厥过去,那人也就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张兴伸开手牢牢地抓住腿上的两条锁链,身体又是一滚重新回到了船上。
  鲜血已经染红了船上的木板,张兴一双眼睛血红,仿佛已经受伤的野兽,已经被激发了全部的兽性,他大喝一声用力去扳腿上的兽夹,转眼之间扳开其中一个,他正要去扳另一个,听得耳边传来破空声,从几个方向齐射出数支羽箭,眼见无法躲闪,张兴抓住身边的随从,用随从的血肉之躯挡住了那些箭矢。
  一片血雾在空中炸开,随从当即毙命,张兴扯着那人的尸身退进船舱之中,他这才发觉,原本跟在徐清欢身后的两只船已经划到了跟前,羽箭就是从那两条船上射出,显然徐清欢已经让人杀死了他原本安排在那两条船上的人。
  这场追逐根本就是在演戏给他看,他竟被一个女娃娃欺骗。
  想到这里,船身又是一晃,已经有人登上了船。
  “可恨。”张兴大吼着丢开手中的尸身,伸手拿起船舱中的一杆银枪,来不及处置腿上残留的捕兽夹,一枪向船舱外刺去。
  只听“噗”地一声,银枪刺进皮肉之中,鲜血一下子喷溅出来,登船的人立即被刺死在那里。
  张兴大笑:“谁还敢再来。”
  张兴大步走出去,腿上如同没有受伤,又将两个登船的人也刺死在那里,鲜血溅了他一脸,他伸出手抹掉,看向对面船上的徐清欢:“想杀我,没那么容易,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这样黄泉路上不会寂寞。”
  几击之下,张兴仍旧活着出乎徐清欢的意料,她看向海中的雷叔,方才就是雷叔带着江家的人悄悄到了张兴的船底,向张兴掷出捕兽夹,按照他们的计划,张兴会被拖下海,无论是江家还是王家人都善水,张兴这个马背上征战的人,在水中施展不开手脚,他们会趁机将张兴擒获。
  若是一击不成,还会趁机发出弩箭,张兴中箭倒地,雷叔再带着几个好手登船对付张兴,任凭张兴是一员猛将也双拳难敌四手。
  雷叔了解张兴,才会与她一起做出这样仔细的计划,却没想到张兴的彪悍出乎他们意料。
  张兴咧嘴一笑,正要说话,远处天空仿佛炸开一记闷雷,但是很快徐清欢发现那不是雷声,因为一缕青烟从不远处冒起直冲云霄。
  这是火器炸开的声音。
  “你不觉得奇怪吗?”徐清欢再次打断张兴,向海上眺望过去,“没有一条船再过来。
  你们这样大动干戈,不会只是挟持我们父母这么简单吧,你们是想要趁机帮白龙王开战,而你原本是要解决了我,然后加入这场战事之中,大获全胜之后,与他们一起去倭国,从此在白龙王身边效命。
  你们一切顺利,按理说,他们也该按计划行事,可现在定然出了差错,看来今天你们所有人都有去无回。”
  张兴听到这话一瞬间分神,忍不住向后看去。
  雷叔抓住这个机会,向后面挥手,一波羽箭又直奔张兴而去,这次张兴竟然没有后退躲闪,而是拉动了勾在徐清欢船上的绳索,以中箭为代价扑上了徐清欢的船,伸手向徐清欢抓去。
  雷叔大惊上前阻拦,此时此刻的张兴却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雷叔竟然很快就落了下风。
  “快救江家妹妹。”王玉臣的声音传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雷叔被张兴踹中落入海中,张兴抬起头去找寻徐清欢的踪影,却发现那少女一脸决绝地立在不远处,手中抱着一个圆圆的似石头般的物件儿,张兴久经沙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正是前不久在京中爆开的火雷。
  只听那少女道:“士可杀不可辱。”她立即松开了手,火雷顿时掉落在船上。
  张兴瞪圆了眼睛,用尽力气向船下滚去,入水之前,张兴听到了“轰”地一声响动。
  第二百五十章 救人
  站在福船上的安义侯先听到声音,不由地心中一紧。
  船上的倭人望着那个方向,正是安义侯女儿的船只,一切好像跟他们之前谋划的不一样,他刚想到这里,只感觉安义侯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眼睛中仿佛冒着火光,倭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安义侯重新扬起手中的长刀。
  倭人慌张道:“你……你做什么?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不想要回你女儿了?”福船再向前开不远,就可以向大周船只开炮,现在停下来只会功亏一篑。
  安义侯一刀砍向前来阻挡他的倭人:“我徐家人,即便死也不会被你们要挟,方才不过是将计就计,引你们露出马脚。”
  刀锋一动,立即染上鲜血。
  倭人大声呼喝:“向前,全力向前。”
  船却慢慢停下,操控船的人仿佛已经不在了。
  倭人心中登时一慌,再向后看去,本来的援军却不见踪影,出事了,定然出了什么问题。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头去看,从船舱方向走出一个人,此人浑身上下满是鲜血,活像一个恶鬼,目光与他对视一瞬,眼睛中满是怒容和愤恨,然后那人大声喊道:“父亲,快……快杀了这些人,好去救妹妹。”
  此时徐青安嗓子沙哑,再也没有了平日嬉笑的模样,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他用袖子擦了一把脸。
  他的身上已经有了几处刀伤,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方才小船传来的响动,他恨不得立即划船过去查看,奈何之前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帮父亲,随便打乱计划只会让倭人有机可乘。
  更何况这条福船上还有许多无辜的百姓……
  算了算去只有一条路,将这些倭人杀干净,再去查看妹妹的情形,他只期盼雷叔能护住妹妹。
  大周的一个男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徐青安捡起地上的倭刀,拉住那男子的手臂,将倭刀塞进男子手掌之中:“想要活下来,就拼命,听到没有。”
  男子慌乱地点头,眼睛中虽然仍旧是惊恐,却颤颤巍巍地握住了那刀柄。
  安义侯看向徐青安,父子两个同时点了点头,然后向身边的倭人攻了过去。
  ……
  “宋……宋大人……”
  海中浮起一个蛙人,惊讶地看着宋成暄。
  宋成暄认识,这是江家的人,当年他在江家大船上曾与这人见过面,这人的父亲就是江家最好的蛙人之一。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宋成暄问过去。
  江小河立即道:“是夫人吩咐我们过来查看,生怕那些倭人有什么阴谋诡计。”
  宋成暄目光微沉,没有说话。
  江小河额头立即浮起了一层冷汗:“夫人和堂小姐有事要做,我们也不知其中缘由。”
  徐清欢不过才来到江家几日,就让七夫人这样为她遮掩,江家上下也照她的吩咐行事,可见江家也是全心全意帮衬她。
  有这些海商在,应该能够保护她周全,心中虽然这样思量,宋成暄却仍旧觉得心中似是结了一个疙瘩,高高地提起来,无论怎么样都抑制不住惊慌。
  “前面……”
  轰的一声响动之后,不远处冒出了浓烟。
  江小河指着哪里张大了嘴巴,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竟然说不出来,他还没回过神,衣襟儿顿时被人提起来,然后无比冰冷的声音道:“那是不是你家堂小姐乘坐的船?”
  江小河不住地点头,不知为什么宋大人的目光如何的骇人,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是……是……我听夫人说……若是抓不住那些歹人……就要与他同归于尽……想必是堂小姐……不肯受辱……”
  宋成暄心跳突然加快,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传来,她想要查清真相,保护家人不得不以身犯险。
  他对她的了解够多,却也不多,并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有多大的决心如此。
  “这位堂小姐还真不一样。”
  “怪不得夫人会信任她,不过年纪轻轻就这样没了,真让人难过。”
  “之前听说船上会放火器,我们又没有军中的大炮,火器能顶什么用处,后来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安排,虽说堂小姐是个女眷,可比我们男子更有胆识。”
  宋成暄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他许久没有如此了,即便身陷险境也丝毫不会惧怕,他以为经过了小时候的事,无论再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难过。
  没想到却让他遇见了徐清欢。
  如此的决绝、果敢。
  她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她笑着向他盈盈一拜,平静地道:“盼宋大人凯旋归来。”
  然后转身走得那么干脆。
  他做他的事,她有她的思量,无论生死、福祸都与对方无关。
  也许最终只会像现在一样,得到最后的消息。
  江小河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宋成暄没有留意,而是看着不远处的船只,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
  ……
  火器落下之后,海面上已经乱成一团。
  张兴滚落进海水之中,立即感觉到被人死死地拉住了身体,不止是一个人,他们抱住了他的腿奋力地将他拖下去。
  水中施展不出力气,可张兴却不想就此死去,他不停地挣扎,从身上拔出一支箭,箭尖刺向身下的人。
  年轻时驰骋沙场,多少次被人围攻,他都活了下来,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勇猛,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是如此,但凡来杀他的人都会有一个下场,就是被他所杀。
  不知过了多久,水下的人不断与张兴纠缠,双方几个回合,张兴总会在关键时刻浮上水面透气,可每当他想要逃脱时,那些人又不怕死地围了上来。
  如果在岸上,张兴身边的尸体早就堆积如山,可在海中他毕竟用不出力气,而且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淌血,时间一长,他的力气也开始流失。
  张兴能感觉到许多人围上了他,如同一张大网渐渐收拢,要将他困在其中,他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既然已经要死,他就拉上几个人一起,张兴首先想到了徐清欢,他要去看看徐氏的情形。
  如果那徐氏还没有死,他就将她掳来,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就算徐氏死了,他也要找到尸身,在那里戳上几个血洞,打烂她的脸,让她面目全非,死了都没脸去见人。
  这个该死的贱人。
  想到这里,张兴奋力向那条小船游去,眼见离船越来越近,肩膀上忽然一股大力传来,这股力气来的悄无声息,等他察觉的时候整个身体半点动弹不得。
  张兴全身的肌肉开始收缩,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他转头看过去,立即望入一双冷漠的眼睛中。
  那双眼眸中的气势锐如利刃,让他浑身汗毛竖立起来,他身体微向下沉想要甩脱那只手,可那人仿佛早就知晓他要如此,就在他缩身的瞬间,冰冷冷的利刃从他喉咙处擦过,然后张兴听到了从自己喉口传来的泄气声。
  “咕噜噜”那是他喘息的响动,一缕缕的气从中透出来,他伸手想要捂住,却身体又是一沉,海水顺着那缺口灌了进来,窒息的感觉顿时淹没了他,他不停地挣扎。
  他的命如此轻易的被人夺去,就像他杀人那么简单。
  他甚至还来不及思量那人是谁。
  宋成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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