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苏漾!!”一琴远远地叫她,“走了走了!!”
  赵苏漾抬眼看了看他,抿唇一笑,“再见!”
  岑戈颔首,望着她急急跑回去,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发尾微卷,站定后就披散在背后,随着她跟人说话的动作在背上摩擦。她背上了书包,宽大的亚麻衬衫很是显瘦,黑色九分裤下露出细细的脚踝,一双不知在古城哪个村买的绣花布鞋穿在脚上,衬显得脚背更加雪白。周围的人都在向她俩告别,进安检口前她忽然转头,找到了还站在落地窗前的他,一笑,抬手挥了挥。
  窗外阳光甚好。
  ☆☆☆
  “呼——”赵苏漾一屁股坐在草坪上,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同时汗流浃背。她一边喘,一边问:“哎……几分钟?”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跑完不能马上这么坐下,想死啊。”宫晗昊拿着秒表慢慢走近,他是赵苏漾干妈的儿子,算是她干哥哥,两个人的妈妈是闺蜜。她父母还没离婚前,经常和宫晗昊的父母一起带他俩去公园玩,还说他俩很有夫妻相。
  后来,苏漾的父母离婚了,宫晗昊的妈妈叮嘱儿子,要把苏漾当亲妹妹一样。因此,即使小学、初中时的苏漾因为学习好、不屑跟成天不思学业的人说话,被很班上不良少年少女看不顺眼,也没几个人真敢在放学后把她拦下来揍,因为,她有个“四肢发达”的干哥哥罩着咩。
  但是,曾经有一次,两个胆大的不良少女把苏漾堵在教室里,说她目中无人,仗着自己是值日班长,把她俩的名字记在班纪本子里要交给班主任,就抬手扇了她一巴掌。跟别的女生不同,苏漾没有哭,一抬脚直接朝打她的那个女生肚子上狠狠一踹,把对方踹得倒在地上疼得直哭叫。
  无疑,她们低估了赵苏漾,从小家庭的变故令她性子极硬,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你们敢扇她一巴掌,她就敢踹回去。宫晗昊知道后,跟她说:“你跟人动什么手,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我电话,十个八个不良仔绝不是我对手。”
  宫晗昊大苏漾两岁,从小羽毛球就打得出类拔萃,长手长腿,初中时身高就飙到180。他借口她送瓶矿泉水,带了几个高大的队友去赵苏漾班上溜了一圈,此后她的学习生活就一片平静。现在宫晗昊身高达190,体育学院毕业后就在千樟三中当体育老师。托他的福,她这些天的800米都是在三中练的,虽然有所进步,可是……
  “4分20秒。”宫晗昊蹲在她身边,阻止她准备狂灌水的动作,“创造了你这些天的最高纪录。”
  “哎哟,后天就得去考试了,离及格线还差10秒呢。”赵苏漾苦恼地说,双手往后撑着草地,大大咧咧地伸直了腿。
  “从5分20到4分20,你知道对运动员来说,800米成绩提高1分钟是个奇迹吗?”宫晗昊安慰着,坐在她身边。
  赵苏漾摇摇头,“你说的‘运动员’原本的成绩可能是3分钟,提高到2分钟都能去奥运会破纪录了。”
  说到奥运会,她想起岑戈提过的“兴奋剂”。
  或许后天的考试真要靠它了!
  宫晗昊认真地说:“女孩子考不上探员又有什么,我们学校的教师招聘公告快出来了,2个英语老师,我看好你。”
  “别别,教师证我还没去考呢。”
  宫晗昊心情低落下来,夕阳余晖映照着他黝黑俊朗的面庞,他闭上眼,掩去自己的心事重重。不知道苏漾当上探员后会不会离开千樟,原本以为她毕业后能跟他一样留在学校当老师,可世事多变,他对她的那点小心思还不知何时能向她表达。
  她越来越像一把抓不住的沙,自己却像一块推不动的大石头。
  第二天,赵苏漾乘动车去往州立侦查局所在的陵州首府长宁市,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她翻找着手机通讯录里岑戈的号码,有点纠结,不知该不该知会他一声。
  可直到晚上临睡前,她都没拨出去。唉,听天由命吧。
  一早,她换好了宽松的运动套装,下楼吃了早餐,就赶去了体能测试的室内田径场,有些人已经到了,正在做热身。女子组体能测试共有两个必考项目10x4往返跑、800米和两选一项目纵跳摸高和仰卧起坐,每个项目每个考生都有三次机会。
  赵苏漾无法想象,800米跑三次是什么感觉。
  离考试开始还有20分钟,赵苏漾也开始做热身运动。
  这次进入体能测试的20几人中,女的不到五个。赵苏漾这种慢热型的没去女生堆里凑热闹,独自呆在一个角落。为了保存点体力跑800,她不敢像别人一样绕操场慢跑,只能做做高抬腿、活动活动主要关节。
  “苏漾。”
  这声音……
  正努力用指尖碰脚尖的赵苏漾直起身,只见岑戈如约出现在她面前,烟灰色的短袖t恤加黑色运动长裤,头发比之前短了些,更显得干净利落。难不成他真是体能测试的考官之一?
  见他手中一瓶红红的东西,她定睛仔细一看,是一听开过的可乐。
  “答应给你的‘礼物’。”岑戈意有所指,抬手,可乐送到她面前。
  赵苏漾一副被耍了的样子,疑惑地看着,没有去接。
  “或者,你要我把它装在透明水瓶里,贴上标签,写着——”岑戈压低了声音,“兴奋剂?”
  她恍然大悟,眼中尽是老鼠掉进米缸的欣喜,赶紧接过了,怕里面不匀似的摇晃了几下,凑近了闻了闻,一股怪味。不过她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也搞不清所谓兴奋剂到底什么化学成分,会发出什么样的味道。
  “味道并不好,所以我加在可乐里。”岑戈解释道。
  她认真地点点头,“到底能提高多少秒?”
  “因人而异。”岑戈回答,“对专业的运动员来说,能提高3~5秒已是极限,对你……如果这二十几天加强训练的话,提高15~20秒应该没问题。”
  赵苏漾心中一喜。
  岑戈看了眼手表,非常专业地建议道,“你最好现在喝,给它二十到三十分钟的起效时间。”
  他话音刚落,赵苏漾已经以一种梁山好汉大碗喝酒的架势仰天往嘴里灌。真的如同他说的一样,非常不好喝,除了可乐的味道外,还有点酸,有点冲,有点辣,甚至有点药味,不敢想象如果不加可乐,会难喝成什么样子。
  岑戈移开目光,似乎有点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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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麦琪的礼物(2)
  “真是太难喝了,跟老鼠药似的。 ”她一口气喝光后,拍着胸口说。
  “你喝过老鼠药?”
  “比喻。”她咳嗽两声,把可乐罐捏扁。
  岑戈发现越来越多道目光朝这里汇聚而来,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祝你顺利。”说罢,见她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喝了“兴奋剂”之后胃里辣暖辣暖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赵苏漾揉揉肚子,望着跑道,觉得信心百倍。
  先把时间倒回一个小时之前的刑侦中心重案一队。
  商鸿朗早上吃的是胡辣汤,一来上班风风火火的直喊热,非要下去买冷饮,问大家都要什么,他要请客。破天荒的,对冷饮冰棍之类从来不感冒的岑戈第一个开口:“可乐。”
  大家都愣住了。
  岑戈打开柜子,拿出医药箱,环视一圈,“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大家尽管对岑戈今儿个“性情大变”倍感好奇,但还是嘿嘿佯装无事,“啊,没什么没什么。那啥,我要雪碧!”“给哥带两瓶王老吉!”“爷还没吃早饭呢,豆浆油条加五个肉包子!”……
  商鸿朗听得头晕眼花,暗自决定按人头随便买,到时候他们爱喝不喝,哼。不过,他们老大的那瓶“可乐”是一定要买的。不一会儿,他提着一大袋冷饮上来,特地先把可乐送到岑戈面前,才满办公室转悠着分发,一转眼,岑戈已然离开了办公室,他的桌子上留下一个一次性塑料杯,里面大约半瓶可乐,还有一盒拆开的……藿香正气水。
  “他到底要做什么?”商鸿朗搞不懂。
  水华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笑:“我听说可乐加藿香正气水就是xo的味道,岑戈怕是馋酒了吧,谁叫咱们工作时间有禁酒令呢!”
  “咱老大连馋酒都馋得那么高端,换我就是馋馋二锅头。”
  商鸿朗摆摆手,“我猜他有别的事。喏,连车钥匙都带走了。”
  岑戈从电梯里出来,走进食堂,径直进入操作间,站在灶台前,往可乐罐里加了些米醋、酱油,还滴了一滴香草精进去。食堂大妈看得一愣一愣,充满敬畏地问:“岑探,您……做实验呢?”
  “嗯。”岑戈低声应了一句,把一堆调料放回原处,匆匆离去。
  于是就有了赵苏漾刚才喝进去的“兴奋剂”。或者说,是一种心理激励剂。
  其他项目顺利考过,最后一项800米,赵苏漾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不知是不是体内的“兴奋剂”开始发挥作用,她尽管是最后一个冲过终点的,可却以4分05秒的成绩通过了测试,比前天的最好成绩还提高了15秒呢。
  她喘着气在操场上散步了一圈,呼吸才渐渐平复,找到自己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我体能测试顺利通过了!”,勾选了四个人的名字,分别是妈妈、一琴、岑戈和宫晗昊。
  短信发出去之后,赵苏漾望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猛然觉得,有时群发只是自我欺骗和安慰的借口,其实只是为了掩盖自己迫不及待想告诉那一个人的“不良动机”。
  因为体能测试无人出局,所以心理测试就定在后天。听说心理测试都是一些是非题,通常只有两个选项,因为是上机考试,所以成绩当场就能出来,考生基本不会在这一关被淘汰。
  赵苏漾换了一个离心理测试考试地点近些的酒店住了进去,刚放下行李就接到了她爸爸的电话。跟之前一琴说得一样,他其实早就为她物色了一个外企,谁知她竟然自作主张参加了探员考试,违逆了他的意思。一通难听的奚落和恐吓,什么“探员很危险,哪天被犯罪分子一枪打死都说不定”、“忙得不着家、找不到对象,能有什么前途?”之类,提出还是希望她放弃探员资格安安分分去外企的要求。
  她现在就是一只翅膀硬了的鸟,她爸爸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非要做什么。在她看来,他管好他的二老婆和二女儿赵盈韵就行,不必再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他以前治她的办法就是断经济来源,至今他还不知道他大女儿靠着在网上码字的收入,早就不再需要他的经济支撑。
  赵苏漾很清楚,经济独立的女性才有人格的独立,吃饭问题都不能自己解决,你就不能跟男人谈什么平等,无论这个男人是你的父亲还是丈夫。放眼社会也是如此,没有经济基础,你就无法跟任何一个阶层、阶级谈自由和民主。
  还没等她继续思考女权主义,手机又响。
  屏幕上闪动的“岑戈”二字让赵苏漾把女权忘得一干二净。
  “嗨,你好岑戈。”女孩子越是不淡定,越是爱装作淡定客气的模样。
  “苏漾,长宁这几个月不怎么太平,如果你要留到心理测试结束,外出的时候挑人多的地方走,夜晚尽量不要出来。”岑戈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你,住在哪儿?”
  “就在心理测试的考场附近。”不知道他说的“不怎么太平”到底是什么事,充满好奇心的赵苏漾打听道:“你最近是不是在抓夜晚出没、专门袭击独身女性的变态杀人狂?像开膛手杰克那样的?”
  岑戈那边沉默了一下,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说的这种人,自我入职以来还没出现过,同时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听说普案组近几个月接到两起年轻女子报案,她们被人割伤了脸,这个歹徒还未落网。”
  “看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得买个摩托车头盔戴着出门。”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挂了电话后,赵苏漾虽没有真的去买摩托车头盔,可出门吃饭都不敢走远,还特别有心机地挑遍布摄像头的大路走,这两天平安无事。跟开膛手杰克、电锯杀人魔之类的匪徒相比,为了报复社会乱划女孩子脸的歹徒简直low到不行。
  心理测试真的很简单,其实它考的不是你的真实心理,而是你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回答问题。
  考试均顺利通过的赵苏漾回到千樟市,半个月后在侦查局官网录取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她由衷觉得自己离他又近了一步。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努力想成为探员不是出于一个悬疑文写手对真相和灵感的追求,而竟是为了靠近一个男人?
  干脆改行去写言情小说算了……
  木已成舟,她爸爸赵意海尽管气得半死,还是管不了她。“据我所知,新探员不是想留在哪儿就留在哪儿的,以后把你分到什么穷乡僻廊,看你哭去!”
  这虽是一句恐吓,还是给卷面成绩倒数第一的赵苏漾带来一些心理阴影。两个月的封闭训练开始,她听说探员的分配不是由考试成绩决定的,一是看你在封闭训练中表现出来的总体素质,二是靠你在轮转实习中的案件积累,三是看有没有哪个说话有分量的大神为你推荐。当然,还有第四,就是你家里是否能为你考虑周全。
  别期待赵意海能帮什么忙了,赵苏漾决定还是靠自己。和她同一批的其他四个女生中有一个已经注定会留在长宁市的,叫丁涵馨,是州治安局一个副总长的女儿,细长的凤眼,下巴很尖,恰好是现下流行的锥子脸,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还挺养眼。
  封闭训练十分辛苦,除了体能和队列训练外,还就侦查技能进行了系统的培训,每天睁眼就是训练,闭眼前还在训练。两个月看似漫长,但在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和培训中好像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考核时赵苏漾的成绩名列前茅,在实习分配时,她忐忑地等着名单出炉,看到自己和丁涵馨以及三个男见习探员一起被分配到了州侦查局刑侦中心,她一喜,但得知自己是丁涵馨分到的是普案处,而其他三个人分去了重案处,又是一忧。
  虽说是轮转,可基本上实习时分配的处室就是你未来的方向,基本没有人会把女探员分给重案处,和性别歧视无关,重案处工作风险较大,且经常夜班,没有女探员是一个“潜规则”。
  丁涵馨的家就在长宁,上下班还能由家里的司机接送。赵苏漾本想上网查查租房信息,他爸爸却打来电话,说已经托朋友在一个小区里租了一套单身公寓给她,叫她一个女孩子不要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住。
  赵意海的意思是,在州刑侦中心实习就是镀金,将来希望她回到千樟侦查局,并且已经开始为她打点。他还是老样子,无论你如何逃,就是要把你拉到他铺好的路上,按沿路他设立的标志牌走下去。
  “离实习结束还有好一阵子,到时候再看看情况。”赵苏漾打了个马虎眼,既然爸爸已经租好了房子,交了半年的押金,她也懒得浪费这钱,收拾收拾就搬了进去。
  小区好是好,就是离上班的地方有点远,赵苏漾不熟悉路,第一天去刑侦中心报到就差点迟到。
  州立侦查局看上去恢弘气派,颇有设计感的两幢大楼并立,主楼前一个大大的侦查局标志很是庄严肃穆。普案处在六楼,政治处负责人事的小毛把她们俩带到一队,带赵苏漾的是个年轻的男探员,还不知道真名叫啥,只听大家都叫他霹雳哥。丁涵馨果然不一样,是由一队长黄昌黎亲自带的。
  “哎呀,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美女见习,太紧张了。”霹雳哥长得憨厚,但有点油嘴滑舌,赵苏漾之前听小毛透露过一队一些探员的个性、好恶什么的,说这个霹雳哥尽管油嘴滑舌,其实人很不错。
  一队长黄昌黎,比较专断,大家都叫他“黄老大”,只听他唤了一声赵苏漾的名字,说:“你刚好和葛霹雳继续跟故意伤害的案子,算协办。好好干!”
  霹雳哥的真名简单粗暴,而他手头这个“故意伤害的案子”竟就是岑戈电话里提到的拿刀划女孩子脸的案子,没想到两个月过去,那个low男还没抓到。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了很多市民的关注,被州侦查局的领导从辖区侦查所直接提到州立刑侦中心普案处调查,限时破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何查查
  这个案子包括一个小案子和一个主线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