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顾云锦笑了起来:“我跟大娘坦言过我囊中羞涩,真要借银子,我不会跟大娘客气的,是我另有想法。”
  见她说得坦荡,贾妇人也笑了。
  虽然有了点翠簪子的下落,但顾云锦不可能去闵老太太跟前开口就是“我从当铺里问出来石瑛偷东西典当”,这样太傻了,反而会让人怀疑上她。
  顾云锦压着声儿跟贾妇人说了自己的安排,贾妇人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会交代好各处,不说漏嘴。
  顾云锦也和徐氏、吴氏交了底。
  徐氏听闻母亲的嫁妆被人偷卖,悲愤极了,顾云锦一遍遍替她顺气才让徐氏平缓了些。
  底下人也耳提面命了一番。
  顾云锦唱戏唱全套,等祭祖结束后,她和贾妇人去了德隆典当行。
  有贾妇人带路,里头的司理客客气气地带她们进了雅间,取了那只点翠簪子来。
  顾云锦仔细看了看,做工精细,很是好看。
  这样的上等货,被石瑛拿出来低价死当,真是暴殄天物!
  顾云锦把簪子放回锦盒里,东西已经看过了,现在她要回仙鹤堂里算账了。
  第47章 举手之劳
  当票收到荷包里,顾云锦戴好帷帽,出了雅间。
  隔壁隐约有对话声,大抵是有客人在商量买卖,虽说声音不重,但也零星能听见几个词。
  顾云锦无意窥听旁人事情,就没有驻足,往楼梯口去。
  迎面走来一少年人,顾云锦当他也是客,微微颔首,侧身示意对方先行。
  那人却在她跟前几步站住了,拱手道:“顾姑娘,在下程晋之。”
  念夏一听这名字,当即往前迈了半步,挡在顾云锦身前,一脸防备地看着他,动作快得顾云锦想拦都没拦住。
  顾云锦不担心程晋之再掀她帷帽,虽然她对他的了解只在蒋慕渊曾经说过的三五事情上,但以小窥大,程晋之不是那等不依不饶的性子。
  程晋之这回心思坦荡,被念夏这般小心防备,更是觉得前回做的事情不地道了。
  他以手做拳,轻咳了声,赧然道:“我是来给姑娘赔礼的,上回是姑娘不计较,我却不能当没有那桩事,是我唐突失礼,给姑娘赔罪。”
  这几句话说得诚意十足,拱手行礼也半点不含糊。
  上回程晋之站在窗后,隔了些距离,顾云锦没有看清他的模样,这会儿细细一打量,只觉得五官俊气、眼神清澈。
  顾云锦问他:“程三公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还特特来赔礼?”
  程晋之答得大方:“我刚才就在楼上,听司理说姑娘来了,就下楼来了。”
  顾云锦心思一动,故意道:“三公子客气了,你帮了我这回,我还要谢谢你呢。”
  “我似是没帮姑娘什么忙。”程晋之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他的神色不似作假,顾云锦又偏过头看向贾妇人,贾妇人比她晚几步出来,见他们几人堵在走廊上,就没有贸然上前。
  顾云锦打量她模样,她一脸平和,好像并不认得程晋之。
  见此,顾云锦笑着道:“不是程三公子,那大抵是小公爷了。”
  贾妇人看了顾云锦一眼,又低下了头,虽然飞快,但眼中的愕然还是让顾云锦给捕捉到了。
  看来,贾妇人背后的是蒋慕渊了。
  没有向程晋之解释,对方亦没有多问,顾云锦施了一礼,和贾妇人一道出了典当行。
  谁也没说话,等走到了岔路口,顾云锦才顿住脚步,低声道:“大娘,让你帮我一把的是小公爷吧?是我自个儿猜的,不算大娘多嘴。”
  贾妇人哭笑不得,越发觉得顾云锦有趣,没有点头应下,却也没有否认:“举手之劳。”
  谜底揭开了,顾云锦的心也落下了。
  贾妇人说过对方只是好心,并无歹意,顾云锦也承了那人的情,但好奇使然,她总会猜测那人身份。
  她前两天猜到与窄巷里拦她有关,今日碰见程晋之,干脆套话问了问,弄明白了就踏实了。
  虽然顾云锦也不清楚贾妇人为何会搬到北三胡同,又要做些什么,但既然那背后之人是蒋慕渊,她就无需担心他这次的“举手之劳”,更不用怕往后还有什么算计等着她。
  她不仅认得现在的蒋慕渊,也见过十年后的他,更听过无数与他相关的事情。
  朝廷战事频发,外敌、内乱,蒋慕渊领军杀阵多年,百姓之中有许多他的故事,说他忠勇果敢、一心为这江山拼搏,她去了岭北后,也在附近的庄子上见过从外乡逃战乱来的灾民,他们提及蒋慕渊时,眼中满满都是崇敬,也有老人说过,若非蒋慕渊及时带兵赶到、镇压乱军,只怕他们一整个镇子的人都逃不出来了。
  顾云锦彼时空闲,念夏便打听了许多故事来告诉她。
  念夏原是想着多问些顾云齐打仗去过的地方的事儿,哪知道那些外乡人张口闭口先说蒋慕渊,到最后没问到多少与顾云齐相关的,一溜儿都是蒋慕渊的事迹。
  征战间那般勤恳、受百姓爱戴的人,在十年前的现在,肯定也不会跟她一个姑娘家过不去。
  贾妇人说是举手之劳,那定然是那般了。
  顾云锦边想边走,等进了青柳胡同,她才加快了脚步,穿过垂花门,一掀帷帽,露出来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清雨堂里,杨氏歪在榻子上小憩。
  邵嬷嬷快步进来,道:“太太,表姑娘回来了,直直就往仙鹤堂去了,看那脸色似是憋着一肚子气,奴婢半道上遇见她,跟她说话,她连个眼神都没给奴婢,等下仙鹤堂里怕是要闹起来。”
  杨氏眼皮子都没抬,这个清明,为了供奉石氏的事儿,闵老太太挑三拣四没少折腾她,弄得她劳心又劳肺。
  顾云锦要跟闵老太太闹,她看戏都来不及,才不会去当什么和事老呢。
  再说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和一个小心眼的粗鄙老婆子,又一屋子丫鬟仆妇,能闹成什么样?是顾云锦敢打闵老太太还是老太太敢打顾云锦?一个都不敢,有什么好紧张的。
  邵嬷嬷见杨氏半点不上心,急道:“太太,咱们二姑娘现在在仙鹤堂呢!”
  杨氏腾地就坐起来了,催着画竹给她重新梳头,心里急得不行。
  前两天徐令婕说话不小心,闵老太太无处宣泄郁气,正好拿徐令婕开刀,罚她这两天下午都去仙鹤堂里抄书。
  杨氏太知道徐令婕的脾气了,顾云锦闹起来,就徐令婕那张嘴,肯定要掺合的,估计也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外头风声未消,闵老太太不敢打顾云锦,但肯定敢打亲孙女。
  杨氏心急火燎的,简单收缀了,就往仙鹤堂里赶。
  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听见正屋里传来一声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闵老太太中气十足的“你说什么混账话!”
  杨氏不禁浑身一颤,仿佛叫那瓷片儿划到了脚背似的,她脚步一踉跄,堪堪稳住身形,三步并两步穿过天井,不等小丫鬟通禀,一把掀开帘子迈了进去。
  她还未顾得上看清屋里状况,就听顾云锦哼了声,语气讥讽。
  “我刚才是问老太太,徐家经商多年,二舅舅掌着生意,按说侍郎府是不缺钱的,怎么到了您这儿,手头拮据得三十两都凑不出了,要去典当行里凑银子了呢?”
  杨氏的脑袋嗡了一声,顾云锦的每一个字里都是嘲弄,那股子不屑都冲着天去了,可杨氏没听明白这说的是哪门子事。
  什么拮据,什么典当行,什么凑银子?
  “云锦,”杨氏下意识地道,“老太太不会去典当东西的,毕竟……”
  一开口,杨氏就晓得坏了,赶紧住了嘴。
  边上的徐令婕却是个直脾气,没听出母亲的欲言又止,张口就接了下去:“毕竟祖母没银子了,从来都是直接问母亲讨的。”
  第48章 发难
  扑哧,顾云锦没绷著脸,笑出了声。
  从前她似乎是听说过几句传言,那时候不关心这些,听了一回就过去了,也没想过是真是假。
  没想到,这一次从徐令婕口里说了出来,顾云锦不用细细分辨了,只看杨氏那牙疼的样子,就晓得此事非虚。
  顾云锦越想越好笑,反正已经笑出声了,她也不会硬要憋回去,眉眼弯弯看着闵老太太,问道:“府里能有什么开销呀?老太太您平时不出门、不采买、也不宴客,每月的例银、逢年过节的红包,攒一攒,一年也有不少了,怎么还跟大舅娘要银子呢?”
  闵老太太的脸色铁青,之前的茶盏早已经被她砸了,这下想再砸东西,手边都没有趁手的。
  她沉沉瞪着顾云锦,若小丫头片子是讥笑她,那也就罢了,偏偏顾云锦眼中的笑意灿然,一副真心愉悦的模样,反倒是更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不是讥讽低看,而是正儿八经觉得此事好笑,当做了一出笑话。
  闵老太太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刚刚她怎么没把茶盏往顾云锦脸上砸?
  不是长得好看吗?不是江南苏家出美人吗?砸个稀巴烂才好!
  杨氏苦着一张脸,暗悄悄给徐令婕比划,让她千万别再开口了,免得引火烧身,还无处说理去。
  徐令婕撅着嘴,别扭了会儿,才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杨氏松了一口气,再看闵老太太和顾云锦面色,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轻咳一声,杨氏试探着道:“云锦,事情总能说明白的,你莫要急,把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是这会儿还理不顺,那就等等,明儿一早再来说。”
  等明天一早,她绝对不来仙鹤堂,也不让徐令婕来,闵老太太和顾云锦要吵翻天,随她们去。
  顾云锦自然不肯来日再议,收了笑容,道:“北三胡同里,前几天搬来了一位大娘,婆家听说是南方做生意了,我看她那打扮,家底是不差的。
  今日上午,大娘来寻我们太太,说是在德隆典当行里看到一根簪子,她家姑娘明年要出嫁,她想替女儿收几样好东西。
  那簪子是点翠的,她金银见过不少,好点翠少见,怕看走了眼,想让太太帮着参谋参谋。”
  一面说,顾云锦一面扫了石瑛一眼。
  果不其然,听到德隆典当行和点翠簪子,石瑛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惊讶不已。
  顾云锦又道:“太太身体不好,哪怕是德隆这么近的地方,她操劳了一个清明,也挨不住。
  再说了,我们将军府里的女人大大咧咧的,戴的首饰少有那么精贵的,太太出阁前,老太太也没带她看过什么好货色,真论起来,太太的眼光还没我好呢,我这四年间,二姐姐都教了我不少。”
  提及这一段,徐令婕眼睛一亮,一副“孺子可教”、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的样子。
  闵老太太的脸却比锅底还黑了,顾云锦无论说什么事情,都不忘损她一番,翻来覆去讲她从前苛待徐氏。
  “我就跟大娘去德隆看了,”顾云锦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这一看真是惊着我了,那点翠簪子,镶了红珊瑚,蝴蝶模样,我之前点石氏老太太的陪嫁时,单子上少了四样东西,其中就有这么一根点翠簪!
  我当时问石瑛,她说那四样东西小,指不定落到哪儿去了,我听着有理,就没有再问,哪知道不过十来天,我竟然在典当行里见着了!
  别说什么凑巧,也别说不是同一样东西,我问了德隆的司理,也见过收簪子的朝奉,人家一五一十告诉我的,说来当簪子的人不肯透露身份,他们怕簪子来路不正,又不想错过好东西,犹豫着收下的,因此都记着那人的模样。
  我听人家比划,嘿,还是个熟人嘞!人家说的分明就是石瑛!”
  石瑛大骇,猛得抬头,急切道:“表姑娘莫要胡说,簪子不见了,您心里着急,也不能血口喷人的。东西都在库房里,奴婢怎么会去当铺呢?没有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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