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者有话要说:  苏糖cp可以的哈哈 不会太虐的 番外再写他们的故事
  第97章 红缨
  追逐是一些人天然的本能, 行围的圣旨下发后, 南苑的氛围空前高涨起来。皇帝出门时也由单薄的袍服换成了厚重的盔甲, 带领内外蒙各部,各关隘总督到猎场中狩猎。
  兴祐帝正当春秋鼎盛之际, □□在他手中一拉便是满月, 一松弦必命中野物要害, 有时是獐子野兔, 有时是黑熊虎豹这类令人望而生畏的野兽, 皇帝对后者兴致颇浓,往往一马当先闻风而去, 收获一声震动山林的啸鸣,一只血染的箭簇。
  一连两日猎得花斑豹,御马雪点雕上的龙颜振奋, 精神大好,率众人撤出猎场时, 慨叹道:“目下虽然是耳不见兵戈之事,眼不见伐之事,可朕的心头总感觉不太平, 东倭贪妄之心有如虎狼,荣城交手后未必不会再次挑事, 他国商船在此事后闻风丧胆,已经多日不肯在我大邧海关登岸了,这对海关税收是一大损失,这次借行围盛事, 特邀诸位总督前来,也是想请爱卿们为此事献计献策,以解大邧各大海关的燃眉之急。”
  闻言御驾后的内陆关口总督们心照不宣的相互觑视着,御口中的措辞经过一番润饰,说的好听是献计献策,本质上打得是内陆各关口税银的主意,拆东补西,以充沿海的军费使用,众人赴约前早已经把圣旨中的一笔一划琢磨透彻了。
  无人敢轻易应声,每个人手下都有兵,每个兵都需要俸禄糊口,总督们要对自己关口的各项支出负责,皇帝张口要钱,虽然结果还是要给,但是涉及军饷,各关口账目不同,银两上的勾勾画画难以斟酌,给多给少具体也无任何参照,若想让所有人都响应积极并非易事。
  皇帝见驭下总督们一幅幅有口难言的样子,反而觉得宽心,若一个个拿军饷谄媚奉迎圣意,那么就轮到他脊梁骨发凉,深陷反思的泥潭之中了。如此一来,圣颜仍然平和,无人响应,他有的是耐心等。
  君臣之间的沉默不会维持太久,总会有人开口顾全天子的颜面,而此人往往私下里就跟皇帝有过接应,有过商量。
  山海关总督唐铭在马上揖手道:“回皇上,当下沿海各省督抚严密戒备,而税收锐减,军费大计最关紧要,无军费支撑,与东倭动武,一切纯为空言。臣斟酌情形,推敲再三,愿为沿海各省筹措军费,献出我关一份微末之力。”说着又一一向身侧其他总督行礼,“诸位同僚,如皇上所言,眼不见不知东倭凶狡,而那二十名荣城战士不能无故牺牲,海风的滋味不好受,而你我当下却还能随圣驾左右游猎,赏南苑秋日之景,岂不得了天大的便宜和荣光,外族欺到咱们头上来了,也到了咱们群策群力的时候了!”
  唐铭一开口,众人就预测出了他话语的走向,虽说山海关总督为皇帝发言的目的不单纯,有为唐家那爵位卖力奉承之嫌,但国事便是如此,各衙门各部盘根错节,各有各的矛盾与冲突,一旦面临外敌,人情向背,全局通筹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所以明知唐铭是替皇帝煽动人心,众人也都不再躲闪不答,纷纷响应圣意表明忠心,对此皇帝心中热血澎湃,策马扬鞭时高声笑道:“眼下舆论哗然,传我大邧国将灭亡者有之,谩骂朕好大喜功,喜好用武者有之。今获诸位总督支持,朕就定下心了,爱卿们放心,不日朕便会使大邧民心允服,国疆内外相安!”
  皇帝的豪言壮语传遍整个南苑,也一再激励了臣下的人心士气,军费一事有了着落,从猎场捕获的野物颇丰,龙心大悦,下令在南苑阅兵,然后赐宴群臣。
  阅兵的地方在南红门内的晾鹰台,清晨抵达时,武备院跟兵部众臣恭请皇帝至营帐后的圆幄更换盔甲。皇帝脱了袍服张开臂,两名太监上上下下为他扎束,而后皇后带着大阿哥,大格格前来御账中看望皇帝。
  皇帝挥了挥手下令屏撤众人出去,郁兮上前系紧他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大阅甲肩头的束带,低头见他腹甲的一个黑襟纽还敞着,又扣了上去,甲片上绣着的一条腾龙,浮身现首,攀上她的指间。
  皇帝低头拥了拥她,又把子彦和苏予一左一右抱入了怀中,笑着问:“阿玛今天威不威武?”
  子彦摸着他满身的铜钉,满眼崇敬,“阿玛真威武,真厉害!”
  苏予则是捂着脸嘻嘻的笑,龇着小白牙撒娇,“阿玛的铠甲都把囡囡硌疼了。”
  皇帝用帽盔顶顶她的额头,“就属囡囡最淘气。”
  出了帐,军乐高奏以壮军容,行至武场,皇后一行人便被带入最高处的御用营帐中。俯视下去,阅场尽收眼底,八旗兵左右分列。内大臣,兵部前堂官作为前导,御前大臣,乾清门侍卫,豹尾班侍卫,上三旗侍卫随行,皇帝驾马自八旗左翼入,右翼出,再行至中路,黄龙大纛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整个阅场的气氛庄严肃穆,郁兮追随着皇帝那擎天一柱的背影,伟岸连绵的肩膀上抗着无数铁血将士的尊崇注目,跟她的一方栖息之地。
  皇帝巡视完一周登上御帐中,兵部尚书上前跪请开操毕,两队角兵螺兵走出队列,随着角声,螺声依次吹响,司炮官引火发炮,三声撼天动地的炮响后,鼓声大作,八旗兵抬鹿角整队前进,鸣金止,排成一列。领队甲士挥红旗,枪炮齐鸣,鸣金,枪炮止。再击鼓鸣螺,队伍续进,挥红旗,再发枪炮,鸣金止,如此反复。鸣第十声炮响时,轮到首队前锋,护军,骁骑营,最后是火器营。
  场下擂鼓喧天,铁马嘶鸣,皇帝拍拍手旁的桌案,赞了声好,“这就是我大邧的将士们。”
  郁兮耳边却是寂寥无声,纵然场中人心豪迈,她此时的眼中却只有他,身边人是一个铁血君王,最近他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了,这让她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阅兵接近尾声,她缓缓拉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来南苑之前没听说万岁爷要阅兵呢。”
  皇帝回握她的手,目光还视着场下,没有回望她,“朕也是一时兴起。”
  两人手心里的温度都凉了下来,郁兮倏忽间落入了惶恐不安的境地中,好像站在一片深渊前,却无处抓握,他好像有事情瞒着她,她觉得自己知道隐隐约约知道那个答案,却不敢承认。
  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这样难以挑明的沉默,发声拯救这一时刻是阅兵结束后,骑马行至御账前的一名少年,仰面高呼道:“臣山海关总督府唐弈,自募勇剿匪,荡平海寇!那东倭不自量力,胆敢再次前来,臣愿为皇上效鞍马之劳,折敌焰,遏敌谋,以张我大邧国维!”
  话落少年身后驾马奔来一人,山海关总督唐铭追近喝止道:“你小子给我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又握拳面向圣颜,“回皇上,犬子年少轻狂,愚昧无知,胆敢口出狂言,实乃臣监管不当,请皇上赐罪!”
  唐弈却不顾父亲的奉劝,再次恳求道:“回皇上,臣不仅仅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唐家世职。臣还为了一个约定,请皇上准奏!”
  此话一出,全场人马都惊诧不已,这唐家小儿还真的是狂!连山海关总督本人都讳莫如深,再三遮掩的动机却被他一语道破,他自告奋勇,请求出战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唐家赚回那个被冷落已久的爵位。
  眼看唐铭一巴掌落下去要当着大邧所有武将的面给他这儿子吃教训了,却被高台上的皇帝抬手给截断了意图,“唐弈,朕问你,你所说的约定是与何人的约定?何人有我大邧战事有牵连?”
  “回皇上,”唐弈俯首,“东倭一日不降,臣无可奉告。”
  唐铭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摔在了他的脸上,“竖子胆敢无礼!看老子今天怎么教训你!”
  皇帝冷声示下,“唐铭,你要当着朕的面,贬斥我大邧忠臣不成?你是想脱了鞋抽你儿子的屁股还是想满场子遛马摔鞭子呢?”
  不料皇帝口吻竟似对唐弈大有褒奖之意,唐铭气极涨紫的脸抽搐了几下,拱手道:“是臣无礼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负手看向唐弈,“人不轻狂枉少年,来日你若在抗击东倭一事上功成,为朝廷建下大功,朕亦必不薄待,保你享大名。准奏。”
  唐弈飞身下马,跪身领旨,“谢皇上!”
  台下那位少年鲜衣怒马斗志昂扬,子彦钦佩这样铁骨铮铮敢于宏声与阿玛对话的人物,散场了,少年的眉眼抬起朝他望了过来,他怔了下,又觉出不对,他与他的目光错过,落在他身边一人的身上。
  子彦看向身边的苏予,妹妹眼瞳清澈,映有鸢飞鱼跃,还有那位少年马头前一簇鲜艳的红缨。
  阅兵的当天傍晚,南苑南红门晾鹰台处又遵照圣命扎帐设宴,照亮人心视野的是那一丛丛旺盛的篝火,野味的肉香四处弥漫。恍然间,郁兮仿佛又回到了磐石的那一夜。
  各处军帐中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她侧脸望着身边的皇帝,五年了,他在热闹中的身影仍不改静默。
  她给他添酒一杯,与他推杯换盏,“这莲花白仍不减当年风味,万岁爷尝一尝。”
  皇帝接过她手中的佳酿,抿了一口后微微皱眉,郁兮抬手抚平他的眉心,“万岁爷忘了?樽前不用翠眉颦。”
  他笑:“是朕不及当年的酒量,竟觉它味辣了。”
  皇帝忘记了许多事情,却忘不掉五年前她月下的眉眼,那时的她眼仁中有难掩的忧惧,需要他的保护。现在的她好像已经遗忘了如何蹙眉,面对他时眼神中习惯流露出安慰和鼓励。
  他把手中满杯的酒一饮而尽,从地毡上拉她起身,“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朕带桓桓去赏月。”
  郁兮眼睛笑成了月牙:“万岁爷无故离席不会让人生疑么?”
  他转过身,与她并肩望着大账前那一片火流奔涌中的人群,有人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有人戒酒消愁,闷头喝酒吃肉。
  皇帝嗟叹一声道:“桓桓说呢?都仅顾着自个呢,朕不在,大家也能更放松一些。”
  于是她跟着他穿过肉味酒腥,火束人声,远离这片喧嚣,一双马儿冲破夜色,跨过露水沉积的草甸水洼,自由驰骋。
  第98章 天涯吴钩(结局)
  沿途皇帝随意挽弓射击与他们相遇的野兔, 山鸡, 箭头却无一例外的与野物之间错失了。箭无虚发的兴祐帝如此, 是故意而为之,郁兮并不探究和询问他的失误, 只默默陪伴他看那寒凉夜色。
  靠近南红门最近一处的御马厩, 皇帝拍拍胯/下的雪点雕的马头道:“它当初被科尔沁进贡京畿后, 也是养在南苑的。京城御马厩有十六处, 禁城四厩, 皇城内五厩,京郊七厩。京郊七厩中除了西郊安河村一厩外, 其余六厩全在南苑。每厩附巡群马三十匹,牝马十群,每群二百匹。朕记得那年京畿中一共喂养军需马两万八千八百一十九匹, 这么多的马,朕偏偏挑中了它。”
  郁兮笑道:“也是它跟万岁爷有缘分了。万岁爷, 我想知道今年的军需马有多少匹呢?”
  皇帝望着马厩中的丛丛鬃影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共计有六万一千九百二十七匹。”
  郁兮不禁叹道:“增长了这样多呢。”背后的目的不言而喻,定是为了军需储备。
  再往前走是南苑种植的御田, 水田阡陌中稻谷密布,皇帝指给她看, “宫里常食的白粟米就是南苑种植的这种乌喇白粟,再等几日,岁至十月下旬时就可以收割第二垡的了。”
  郁兮跟着他,听他讲南苑的稻田谷种, 飞禽走兽,沿着百泉湧流,河道纵横,他们越走越深,最后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湖泊前。
  一盏明月高挂,月下草木丰美,有羽毛蹄角匆匆在月中的蟾宫前掠过,月华浸满整个湖面,湖边有钩嘴鹭鸶衔月饮水,也有花头鸭,鱼鹰在夜间神游。
  郁兮下马坐在早地上靠在皇帝的肩头,像是在天涯的尽头一般,她笑着抚抚他的肩头,“囡囡说得没错,万岁爷的盔甲硌得慌。”
  皇帝解下肩甲供他依靠,揽过她的肩头,郁兮望着他喉头起伏,百般酝酿,“桓桓,朕有话要对你说。”
  一阵风吹来,郁兮瞬间泪如泉涌,她躲进他的怀里轻声抽噎,“万岁爷要离开京城了是不是,你要离开我,离开子彦和囡囡了是不是……”
  她什么都知道,南苑阅兵仪式,他的那些战马,他已经给了她太多的铺垫。
  皇帝颔首,话语艰涩,“桓桓,这都是暂时的,荣城发回的密报上说,据海上的眼线侦查,东倭在年末会有大动作,这次针对的极有可能是威海卫,承延在那面,朕实在是不放心,朕要亲自过去。”
  他吻着她的泪道:“密报是八月初收到的,当天晚上朕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威海卫八百里加急军报告之,“怡亲王冒死督战,下落不明”。桓桓,这么多年了,朕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四哥折在朕的手里,从那时候起朕就发誓今后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兄弟因朕而亡,朕不能留承延一个人在威海卫那面。唐家那毛头小子都有参战抗敌的觉悟,朕身为大邧国君更要承担起这份职责,朕想要亲临战场,把来敌打得屁滚尿流。”
  事到临头,郁兮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也都无用,皇帝亲政这五年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润物细无声的政绩,农事水利,学政吏治方面的作为固然高尚,却欠缺了一份血性。逢遇战事,他渴望这样一个机会,树立自己的赫赫功名。他的骨骼中有嗜血的本性还有追逐的欲望。
  他要的是扬名立万,成就自己一代帝王的英名。
  “桓桓,人性便是如此,你不把它打败了,打怕了,打成缩头乌龟,它就不会善罢甘休,朕这次前去,就是要给那东倭一点颜色看看,我大邧不是任谁就能够轻易冒犯的。”
  郁兮担忧他的安危,不舍得跟他分离,可是最终她都要强迫自己做出让步,拥护他的抱负。
  她倚在他的怀里,他胸口的护心镜中隐隐映着一轮满月,她的手指抚上去,任泪水风干,“男儿有志何不带吴钩,万岁爷,你去吧。桓桓等你回来。”
  这一句简单的成全,是她内心无数纷杂的念头斗争出的结果,如果她劝他,挽留他,用“良将并不凋零,国君何须御驾亲征?”的种种依据质疑他,只会让他内心产生愧疚,产生犹豫。
  身为皇后,她是铸就他权柄的一段内芯,是为他威仪增光添彩的一匹羽翼,而不是阻挠他的绊脚石。
  “万岁爷,”她坐起身,吻上他的唇角,“你去吧,桓桓不会阻拦你做你想做的事。万岁爷什么时候走?”
  皇帝抚她的眉眼,“既然桓桓答应了,朕想明天就走,京城的兵力都已经在南苑集合完毕,一切整装待发,事不宜迟,急需朕现在带兵前往部署。”
  她眼含娇嗔,泪水点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阅兵不会那样简单,万岁爷都盘算好了,最后才来告诉我,万岁爷,你好狠心,走的这样急,桓桓舍不得你,你知道么?”
  皇帝垂眼,鼻管与她的相抵,“朕知道,是朕太过自私,桓桓,你原谅朕,朕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够尽快见到你,今后国家长治久安,朕能永远安安心心的跟桓桓在一起,朕也舍不得你。”
  “不过桓桓你看,”他抬头把她的目光引向天际那只玉盘,“朕跟你保证,最迟等月亮变成半环的时候,朕就回来了。”
  “那又是多长的时间?”
  “大概半年。”
  她眼中泪波翻涌,“万岁爷,自从我跟你相遇那天起,就从未分别过这样长的时间,你出门巡查永定河顶多也就四五日,可那四五日我都想你想的发疯,这半年我得有多难熬呢,你真的好狠心,你让我跟皇祖母怎么交待?她老人家又要怪我不劝着你了……”
  皇帝把她柔弱无骨的腰身紧紧裹入怀中,“朕跟你保证,会很快的,会很快的……桓桓,是朕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为朕承担了这么多……”
  “那万岁爷答应我,”她下巴挂在他的肩头,哽咽着说:“在威海卫你要照顾好自己,吃好喝好睡好,千万顾忌自己的安危,等哪天真的开仗了,你要离得远远的,不要让敌军的火炮擦着燎着你了,你不能跟海边的小娘子眉来眼去,就忘了家里的糟糠之妻,你要敢带着一身的胭脂味回来,我就带着子彦跟囡囡回辽东回我的娘家去。”
  皇帝泪眼模糊,吻着她的腮颊又笑了,“朕是那样没有分寸的人么,朕不准你离开朕,桓桓若是敢抛夫携子离家,朕就重新北上辽东,千里追妻去,除非是朕出了意外……”
  郁兮打了个冷颤,哭的稀里哗啦,用手揉他的脸,“我不准万岁爷说这样晦气的话,我都是跟万岁爷开玩笑的,你怎么一点都不识趣呢……我回辽东谁还要我呢……”
  皇帝眼尾滑下两行清泪,“怎么没有?桓桓还可以改嫁给辽东的一棵树啊。”
  郁兮奋力捶打他的胸口,却被他的盔甲摩擦得皮肉通红,“我倒是想嫁来着……你问问子彦跟囡囡愿意认一棵树做阿玛么……万岁爷,你好狠心,我恨你……”
  “桓桓,”皇帝攥住她的双腕,含泪哄慰道:“你轻一些,骨头撞坏了,朕会心疼的。你恨朕吧,你有理由恨朕。”
  郁兮哭着逼他连呸了三大口,把那些不吉利的话收回,这才肯把眼泪停歇下来,拼命摇着头道:“那都是胡话,我不恨万岁爷,万岁爷英勇无双,是大邧的天地,是我的好夫君,是子彦和囡囡的好阿玛,我如何会恨你呢……”
  月纱蒙面,月中娇娥含情凝睇,泪光潋潋更显得姣丽蛊媚,皇帝吻那皎如秋月的轮廓,轻轻触碰,细细碎碎的嗅,“桓桓,让朕好好看看你,让朕好好看看你……”
  要离开了,要分别了,泪水宛然中百感交集,所有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显得单薄,情意诉说不尽,透过温度迸发出来。
  她舞袖与他的金戈铁马相伴,于是沐于秋夜中也不会觉得冷,感情的浓度到达了极致,他用力刺激她,然后就有绝美的韵律从她怀中流淌而出,她婉转开喉,与他泼墨抖出的浩瀚波浪和声共鸣。
  霜蝉也觉羞,隐于云丝后,湖面上秋波涌起,一浪衔着一浪,鹭鸶吃了一口凉月的捉弄,抖羽扇翅,引颈高鸣,秋虫闻之,也欣然合奏。
  她呼吸震颤,惊落草间垂挂的夜露,“……万岁爷旗开得胜,桓桓等万岁爷大胜之后回朝……”
  他饮干她梨涡中的清酒,望着月下她的剪影,温声回应:“朕必不负桓桓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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