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波 完结+番外_60
  “近日因洪州贼寇未剿,流言四起,尔等静心读书,切不可自乱心神。”三溪先生拂动袖子,淡定而庄严,如同石像般。
  “是。”学生们齐声应和。
  课后,三溪先生独自将赵由晟唤到一旁,说赵父邀他前往县城,运筹画策,午时会有皂吏来接他。
  赵由晟询问:“山长,几时攻打?”
  三溪先生道:“听闻兵马到齐,将在明日。”
  赵由晟说:“学生愿与山长同往。”
  午时,果然有皂吏前来接走三溪先生,赵由晟同行,两人抵达宁县,兵马已聚集在城门外。调来的州兵不多,只有一支百余人的小队,县尉自领一队,再加上临时募征的当地百姓,勉强撑起场面。
  老赵一见儿子跟来,说他:由晟,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赵由晟说:儿已经十七岁了,愿为父亲效劳。
  老赵见儿子坚毅的眼神,挺拔的身姿,拍拍儿子肩膀,心中欣喜虎父无犬子,一时忘记赵母知道会骂死他。
  一队人马开往黛云山的山脚,仰望险峻雄奇、绵绵起伏的山脉,从州里来的士兵都生了怯意,在这样的地方,攻打山寨,可知将会是多么的艰巨与危险。
  在率兵抵达当地之前,老赵早已摸清山寨的位置,队伍中也请来两个挖草药的人带路,采药人对黛云山门儿清。
  夜晚,赵父和三溪先生、县尉等人在一起商讨如何成功铲除这群盗寇,赵由晟也在场,他只听不言。县尉认为就现在的兵力,无法彻底剿灭这群盗寇,不妨将他们撵跑,譬如撵过地界,让他们去别的县,当然后面这句县尉没直说。
  三溪先生认为可以不攻打,围兵直到他们断水断粮,下山投降。
  “我与三溪先生部分谋合,不过……”老赵在案上摊开一张地图,手指地图上标出的山寨,“必须攻打,打杀他们气焰,再断他们饮水,方可降服。”
  赵由晟听后,静悄悄起身,走向院中,天上一轮弯月,村落里处处有舂米声,家家为官兵准备明早的炊粮。进村时见到几栋被贼寇焚毁的房屋,见到数位百姓前来跟赵父哭诉,说家中的猪羊被抢,子女遭贼寇掠上山寨,盗寇种种行径,罪不可赦。
  夜深,人们已入睡,老赵房间的烛火还亮着,赵由晟清楚父亲习惯,他应该还在读书。老赵涉及广泛,尤爱兵书,能亲自领支小部队打仗,也算了却他心愿。
  宗子无缘高官,更不可能成为军队统帅,朝廷防他们跟防贼似的。
  赵由晟回到自己位于隔壁的房间,解衣入睡,却是辗转,他当初来宁县,想过一百种让老爹不参与剿匪的办法,譬如,让老爹渎职,免职,但他没有下手。
  庇护治地的百姓并无错,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并无错,再则山民何其无辜,得为他个人的私念,而遭受更多的苦难。
  一觉未能到天明,四更天时,外头就已经人声喧闹,军民开始准备伙食。
  天刚亮,官兵便就出发,老赵穿戴甲胄,佩剑,骑马在前,赵由晟也是一身沉重的盔甲,跟随在后,他没武器,让钱伍给他弄来一张军弩。
  官兵进攻山寨,从早打至午时,老赵骑马督战,赵由晟紧随,父子不畏危险,出现在战场的身影,鼓舞了士气。贼寇在洪州攻陷过县衙,夺了军资,竟有一张巨弩,在这次战场里巨弩射伤数人,打退官兵前两次的进攻。
  县尉带人堆柴东寨门,放火焚烧,攻破一门,章义冲在前,砍倒数位贼寇,还一剑劈裂巨弩。贼寇殊死反抗,官兵被杀退,死伤不少,老赵鸣金收兵。
  骑在马上的老赵,手挥长剑,英武得像员大将,显然早有贼寇猜测到他是官兵的头目,暗暗瞄准他,朝他射去冷箭。利箭射中老赵,使得他人从马背上翻落。
  “明公!”一众属下忙奔过去。
  赵由晟惊慌要赶去,见父亲迅速从地上站起,大声说:“没射伤,不要慌!”
  箭羽射中他的护心,那是十分牢固的钢面,赵父捡回条命。
  见老爹无事,赵由晟策马上前,举起弩机,稳稳瞄准寨楼上正往回逃的弓手,他扣动扳机,箭羽飞出,一箭将那人射落门楼,这是赵由晟本能的反应,重生的他睚眦必报。
  赵由晟朝那坠下门楼的弓手前去,低头看他,那人腹部中箭,鲜血殷红,已经摔晕。眼前一大摊血,勾起赵由晟的记忆,他的眸中腥红一片。
  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额上渗出冷汗,他遭遇过血腥杀戮,有濒临死亡的痛苦记忆,哪怕隔世,那感觉仍如此鲜明。
  一只手搭上赵由晟的肩,他用力拨开,神色骇人。
  “由晟,你杀人了?”
  是老爹的声音,赵由晟抬起自己的手,愣愣看着。他是杀人了,前世,在面对死亡前,他抢过左益军的手刀,将对方捅倒,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触感,都还在耳边在手上。
  “郎君真是神勇无双,一箭就将偷袭明公的贼人射落!”县尉说得激动,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父表情复杂的看着儿子,仍处于吃惊状态,儿子才十七岁,杀人了。不对,他面对血腥战场如何能如此冷静,又是为何能将弩机用得这般娴熟?
  这一役,官兵损失不少,贼寇损失更惨重,再不肯出寨应战,而官兵也将山寨围得水泄不通,尤其重兵把守水源。
  赵父跟寨兵耗了几天,推测他们肯定渴得快撑不下去,他让士兵将招降书射入寨中。赵父招降书里表示只要寇首等数人的性命,称其他人是受贼首蛊惑,一时糊涂,早日醒悟,他会宽大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