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殷老爷子掏出随身带着的清心丸,眼力见极快的新月此刻已经端着杯温开水走了过来。
  殷朗接过水杯,喂老爷子喝了两口水,把水杯递给新月,他则在老爷子胸口处上下擈了擈,想了想,说道:“爷爷不舒服,今天就别去了。我会跟我爸说清楚的。”
  “那怎么行?”殷老爷子想也不想地拒绝。一年就这么一次,他可以去墓地,和大儿子好好说会儿话 ……
  “不行也得行。”从来都对爷爷言听计从的殷朗破天荒地强势了一回。
  说完,不给老爷子反驳的机会,他偏开目光看向站在老爷子另一侧的苏新月。
  仅仅一个眼神,苏新月就已经领会到他的请托之意,不禁郑重地点点头:“爷爷身边有我,你只管放心去。”
  殷朗略微紧绷的心弦松了松。不知为何,他就是很信任这个女孩儿。
  目送殷朗阔步离去,新月搀扶老爷子回屋子里歇息。
  躺靠在藤椅上,殷老爷子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墙上的全家福相片上。那时候,他的三个儿女都在……
  “爷爷这些年过得一定很不容易吧?”新月这样问并非是想揭人伤疤。她只是想让爷爷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吐露出来。毕竟,有些话他连殷朗这个亲孙子都不能随便说出口。
  老爷子抿了两下嘴唇,笑容发苦:“我都一把岁数了,怎么过都一样。要说苦,也是苦了小朗那孩子 ……”
  许是今天的日子特殊,老爷子难得想说一说尘封许多年的往事。又许是新月的存在让老爷子觉得莫名安心,不自觉的想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都一次性地吐露出来。
  从他娓娓的讲述里,新月了解到殷朗凄苦的童年,也似乎明白了他为何不爱笑,又总是沉默寡言。
  原来童年时的殷朗不止经历了丧父之痛!
  在他父亲死后,母亲也选择远走高飞。殷老爷子可怜他年少孤苦,刚好殷朗的二叔二婶结婚几年一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老爷子遂提议把殷朗过继给他们,从此做他们的儿子。二叔二婶待他如亲子一般。渐渐,殷朗从丧父失母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也就是第二年,二叔二婶为了庆祝殷朗能当他们的儿子,恰逢殷朗生日,他们想给殷朗一个惊喜,专程去国外买殷朗最喜欢的变形金刚限量版模型。结果,飞机失事……
  从那以后,殷朗似乎就被烙上了不祥的印记,走到哪里,总能引来异样的眼光。
  眼见他从一个开朗爱笑的男孩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殷老爷子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新月听着听着,眼圈竟不自觉地泛红了。
  眼前仿佛幻化出一幅画面: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孤零零坐在角落,小脸上满是落寞。
  前后两次失去至亲,他的痛又有谁知道?而人们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八卦的心,就对那么小的孩子指指点点甚至强扣上‘不祥’‘克死亲人’的烙印,让他遭受到更大的苦痛……
  新月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个前世在泳池里孤独死去的自己。
  其实在泳池里,她本有机会大声喊出来,向人求救的。
  然而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或许是对那个冰冷的世界再没有半点留恋了吧?
  ~~?~~
  吃过晚饭,新月就回房间温习功课了。
  大约是晚上吃的菜有点咸,没用上一会儿功夫,她就出来倒水喝。刚好此时张兰在点一天的账。
  唰唰的数钱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开了银行呢。
  瞥到张兰的嘴角悄悄扬了上去,新月顿觉好笑地揶揄道:“果然,我妈最喜欢的声音就是这个。”
  知道她在拿自己寻开心,张兰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她见钱眼开也罢。饺子馆生意蒸蒸日上,照这样发展下去,一年左右,她就能还清月月从苏暨那儿拿来的钱。余下的支付月月上大学的费用应该也绰绰有余。
  “对了月月,我看现在好多高中生都进了课外补习班,你要不要也……”
  新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只有对自己没信心的人才上什么补习班。妈,您闺女您还信不着?”
  张兰当然知道女儿在学习这方面是好样的。以前因为没钱,就算她想给月月提供好的条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现在情况毕竟不同了。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起跑线上就输给了别人。
  “妈,我问你件事……”
  一天了,新月一直在想同一件事,却没能想出个结果来。她想问问妈,兴许妈能给自己提供好的建议。
  “你是说,你爸现在很可能正在被人骗?”
  新月点点头:“我也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个姓薛的是个骗子。”
  “你在烦恼,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张兰猜出了女儿的心事。
  新月再度点了点头。苏暨可以无视她这个女儿,她却不能也当他不存在。父女一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暨站到了悬崖边上还要傻傻地往下跳。
  “月月,妈只有一句话:遵从本心,事过无悔。”
  第57章 小蜜???
  星期天,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新月走入了位于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
  以前,她经常吃西餐,甚至吃西餐的次数要比中餐多上许多。究其原因,她觉得应该是吃西餐并不需要什么氛围。即使只有她自己,一份牛排一盘意面又或简单的沙拉都能填饱肚子,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尴尬。同样是一个人,若换成吃中餐,她总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餐桌前,对着桌上几盘菜肴一碗饭,会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不过场景变回1999年的现在,吃西餐,至少对她这种普通家庭出来的学生来讲,听上去还蛮奢侈的。要不是范范约她,她也不会来。
  “新月,这里。”
  正在新月左顾右盼寻找范范的身影时,一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甚至有些隐蔽的角落位置,范范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新月走了过去,发现同桌的除了范范还有一位男士。莫非是范范的男朋友?年岁似乎又不大对 ……
  “亲爱的,这是我刚认下的妹子,不是向你提起过吗?”
  新月脸上露出蜜汁尴尬的微笑。还真是……男朋友。
  “月月,这是我家那口子,你就叫他……傻哥吧?”范范转过头来又给新月介绍她的男友。
  “傻、傻哥?”新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范范噗嗤一声笑出来,揽着身旁男人的肩膀。那样子,不像是情侣,倒像是一对好哥们。
  “他姓沙,平时开玩笑我总叫他傻子。所以,你叫他傻哥就行。”
  新月嗡动两下嘴唇,委实叫不出口。愣在那儿,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早知范范的男朋友也在,她今天说什么都不会来的。瞧瞧现在,多尴尬!
  好在这时那位成熟男士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男士一边接通电话一边站了起来:“嗯,老婆!”
  老、老婆???
  新月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是,不应该啊,她听力一向不错的。
  “又没人罚你站,快坐下。”范范招呼她坐下,唤来服务生给她要了杯喝的。见新月直愣愣地坐在那儿,脸色算不上好,她不由得抿起嘴唇,笑了笑:“吓到你啦?”
  “没、没有”新月下意识否认。
  “还说没有,小脸都煞白了。”范范一语戳穿她的谎言。
  既然被看穿了,新月也不再继续辩驳。与其说她受到惊吓,不如说她一时间转不过来那个弯来。她一直以为范范是个好女孩儿……这么说似乎不恰当,也不能说范范现在就不是好女孩儿了,只是……
  此时,去外边打完电话的男士折了回来。虽说一身休闲装衬得他年轻几岁,然而和范范坐在一起,还是像‘两代人’。
  新月暗暗为范范感到惋惜。
  “我得走了,你们慢慢吃,单我已经买过了。”说着,男人弯下腰在范范脸蛋上亲了一记。
  不凑巧,刚好看到这一幕的新月忙把头垂了下去,小脸通红一片,像做错事一样。
  她一直低着头,直到范范戏谑的嗓音从对面传来:“人已经走了,你可以抬头啦。”
  看到新月脸上犹未褪去的红潮,她不由得啧啧感叹道:“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都要脸红,以后自己谈恋爱可怎么办?”
  说罢,范范招手唤来服务生,点了餐。在等餐的过程中,她突然对始终闭口不言的新月好奇起来。
  “妹妹,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干嘛要给人家当‘小蜜’?”
  这时候,‘小三’这个词还没有真正地流行开来。人们在谈论到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时,多会用‘小蜜’这一类的词汇。
  “我……怕你尴尬。”新月并不是不好奇,只是,她怕自己贸贸然地问了会让范范感觉到不自在。
  “嗨,这有什么好尴尬的?”范范的洒脱与坦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我这么跟你说吧,他和他老婆的婚姻完全是家里给张罗的。过去不是有这么个词嘛,包办婚姻,他们就是如此。连面都没见过就结了婚,能有什么感情可言?所以啊,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虽然范范的这番说辞更像是在‘强词夺理’,偏偏,新月竟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反驳她。
  “你呢?又为什么心甘情愿的……”
  “还能为什么,钱呗。”范范撇了撇嘴,敛起的眉眼让人看不大清楚真实的情感流露。
  “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一没技能二没学历,十几岁投入到社会,想要打工赚钱却是到处碰壁,不是被压榨就是被欺负。”顿了下,她端起面前服务生刚倒入杯里的红酒,晃了晃,“和他认识是在夜总会。那时,为了多卖一瓶酒出去,我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偏偏,那些金主还是不肯放过我。有一个人很可恶,拿起一瓶酒就往我嘴里灌。还说,我要是能把那一瓶酒都喝下去,他就给我一千块钱。一千块,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推销酒一个月才能赚到的钱。我当然喝了。一瓶酒,换一千块钱,很划算,不是吗?”
  把红酒杯放到嘴前,轻轻的抿了一小口,然后,细细品味。如今的她,仅是喝一口,就差不多能品出这瓶酒的年份来。
  随后,她又接着讲述起来:
  “沙睿,哦,就是我家那口子。不知道他是可怜我还是看不得有人这么作践自己,他把我从包间里拎了出去,还说让我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鬼样子。呵,你不知道他当时的样子有多可爱……那天,我大约是真喝多了,不知怎么就耍起酒疯来,非要他给那一千块不可。呵呵,从那以后,沙睿就经常光顾夜总会,一来二去,我们就在一起啦。”
  第58章 好心当成驴肝肺
  在西餐厅吃了顿奢侈的午餐,苏新月告别了范范,坐上公交汽车准备回家。
  路上,她脑中不时闪过方才餐厅里范范所说的话。
  范范说:人嘛,最重要的是自己活得心安理得。
  在此之前,新月不止一次地考虑,她该不该去提醒苏暨薛素梅那所谓的‘干爹’极有可能是个金融骗子。
  苏暨不一定会听她的。说不定到了最后,还成了‘狗咬吕洞宾’的事例,她反而被苏暨训斥一顿,那她多冤枉啊!
  可是如果不说,她始终悬着心 ……
  哎,不管了,就像范范说的,最重要是自己心安理得。她去提醒了苏暨,至于听或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这么一想,新月原本纠结的心豁然开朗。提前几站下了公交车,她又坐上朝相反方向而去的另一辆公车,打算去苏家,与苏暨短暂地见个面。
  到了苏家别墅外,新月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才三点多。苏暨多半是在外边应酬没有回家,她又不想进苏家面对薛素梅那对比蛇蝎还毒的母女……那就只能在外边等啦。
  新月没料到会在此过程中碰见从外边逛街回来的谢媛媛。
  看她大包小包拎了不少,看样子今天的收获该是不小。
  会在这里见到苏新月,显然也出乎谢媛媛的意料。不过这样正好,她有几句话憋在心里好些天了,非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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