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这一件不一样,它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附近。”
  “那或许是刚刚收购来的明器吧?你先给我。我去问问经理。”宋琏还是不相信。
  白汐叹息了一声,只能随他去了。好在这小漆盒的煞气已经解除。所以给人类也无妨。就丢在他身边,打算走了。没想到昌荣阁的董事长宋峥来看望孙子,一把推开了住院部的门。她还尴尬地站着,宋峥就走了过来。
  “爷爷!”宋琏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宋峥按了下来:“别起来。”
  宋琏立即化身为乖宝宝,果真没起来。倒是顿悟自家爷爷是个风水大师。说不定认识这小漆盒:“对了,爷爷您看这小漆盒怎么样?是我这位朋友在案发现场找到的。”
  那宋峥接过去一模,轻轻曲起双指一扣,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槐木芯子的?!”又把盖子翻了开来,沉默良久:“水银斑。”
  “什么?!爷爷,这东西真的不干净?!”
  “你怎么知道不干净?”
  “我这位朋友说的,什么槐木胎,明代的,被灌了水银的女人陪葬用的。东西不干净。”宋琏又添了一句:“哦,她就是前几天,说找我要前河南博物馆资料的女生。人家来河南写毕业论文的。也是她刚才把我送到了医院。”
  宋峥这才注意到她:“这位……姑娘,借一步说话。”
  出了病房,宋峥带她去了休息间喝茶。喝了半会儿茶,宋峥问她身份,显然明白她的名字“白汐”只是在糊弄人。白汐也不隐瞒了。就告诉他,自己叫董青花。是董教授的女儿。没想到宋峥还认识董教授:“哦,原来你是董翊的女儿。”
  “您认识我父亲?”
  “河南殷墟考古的时候见过面,他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人。没想到……哎,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这声惋惜发自内心。
  “那我该称您一声老前辈了。”
  “不用,喊我宋爷爷就好。”又问她:“你是要前河南博物馆的资料做毕业论文?”
  “是的。”
  “那不走运了。前河南博物馆五几年的时候就拆除了。原本保存的资料,大部分都在十年内乱的时候烧掉了。只剩下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也就是记录的博物馆的人手,资金这些东西。姑娘,可能你这一趟白跑了。”
  人手?!资金?!有用处。太有用处了!
  但得装做可惜的样子:“那真是可惜。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能和您的孙子当朋友,还能进昌荣阁工作,也算是荣幸。”
  宋峥笑了。像他这样有地位的老人,笑起来倒是别有风度。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闪动着自豪与慈爱的光彩。依稀可见年轻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显然,她戳中了老人的萌点。这小太子别人看着是纨绔,但老人当做心头宝。
  接着,宋峥又道:“这样,既然你在昌荣阁上班,就先在南边大堂那边当个三级鉴定师。我相信董先生的女儿,也是鉴宝英才。”
  她赶紧要推辞:“其实,我那个……”
  “嗳,先别忙着推辞。去南边大堂,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你。”宋老爷爷收起了笑容。但这人不笑的时候,双眸都是瞪得滚圆的。看起来时时刻刻都在戒备:“董小姐既然知道有人用不干净的古董谋害我宋家,还请把把关。”
  “什么?”
  “万一有人要把脏的古董拿进昌荣阁,还请你制止。”宋峥继而一笑:“当然,报酬肯定会很丰厚的。那博物馆的资料,我也会尽量安排人帮你找。”
  她明白了,宋峥是要她帮忙搭把手,看看古董当中有没有不祥之物呢。这个非一般的鉴定师能做到。而她“家学渊源”自然看得出来。所以就请自己坐镇一家店,把关进出的物品。就如同今天这样,一眼看出来了小漆盒是“骨董”。
  真没想到,这辞职没成功。还顺利“升职”了。但宋家开出的筹码太高,她拒绝不得。只能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的身份又变成了“鉴定师”。直接从站柜台的,变成了坐办公室的高级白领。而且董事长亲自下了命令:所有进昌荣阁的东西。一律要经过她的手才可以。如此一来,倒像是昌荣阁的物流管事。
  当然,免不了背后还有人质疑。但是这天早上有人送来了一幅八大山人的名画。说是他的晚年作品,秃笔羊毫的功力浑厚,非一般人可比。东西的确有门道,但在七位一级鉴定师都有点拿捏不稳的情况下,白汐一口断定这是假货。
  还给出了证明:“东西是近代仿。出处是青云谱艺术馆。众所周知,八大山人朱耷是江西南昌人。明宁王朱权后裔。明亡后削发为僧,后改信道教,住南昌青云谱道院。而这一件作品,就是仿青云谱艺术馆的遗漏藏品。”
  “遗漏藏品?!什么人仿的?!”有专家不信了。因为这画工太像是八大山人的风格了。就是近代仿古画最一流的张大千也没这么传神。
  “是青云谱八大山人纪念馆前馆长吴先生所创作的。那时候破四旧,有认来查抄纪念馆的古画,吴先生不得已做了仿品以代替。从而保存了原迹。可惜有几件藏品还是遗落了。但是它们的仿品流传了下来,这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人调出了吴先生的旧画。作为一个潜心研究八大山人那羊毫秃笔画法的书画大家,吴先生显然有这个能力复制一幅真画。何况还是有底本的真画。再一对比细节以后,结论出来了:果真是吴先生的仿造。
  这一下,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了。那些背后说她闲话的人。也消停了不少。几个同来的女孩还羡慕无比:“白汐真是厉害,长得漂亮,还会鉴定古董。”“嗳,我说她大概就是咱们小太子的太子妃了。怎么觉得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只有孙姐还有点意见:“不就是会看几幅画嘛……”
  但是下午的时候,又来几件高仿古董。同样,她一下子能把高仿品的来源,生产地,出处,破绽全部说出来。尤其是在她五秒钟就鉴定出一件高仿“珠山八友”汪野亭的瓷板画以后,一些质疑她靠上床上位的闲话,也消停了。
  周璐,赵茜两个和她共事的女孩子,简直佩服得不得了。还走过来凑热乎:“白汐,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怎么看东西真假?”
  “可以啊。”
  “这个,汪野亭的瓷板画,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她打亮了照玉手电,招呼两姑娘凑了过来:“你们看这个涂料的开片,呈现出细细的裂线纹块状。这是因为局部积累过厚的颜料,长久以来由于风华,氧化而产生的裂隙。是时间流逝的结果。仿品都是薄薄一层颜料,不会有这种效果。”
  “哦,原来如此。”
  她关了手电。说什么汪野亭画风的事情,就显得太深奥了。只教了她们这么一种简单的看瓷板画年代的办法。两个女孩子更是对她崇拜的五体投地。倒是之前跟来的那个苏瑜,好像和她们格格不入似的。一直站在对面望向这里。
  她也望过去,苏瑜就低下头走了。
  “她当她谁啊,这么清高自大。不就是个专科毕业的乡巴佬嘛!”周璐不屑道:“昨晚请她吃饭,还说要去学习,学习个鬼。”
  “就是,我看她凶杀案发生之后一直不敢抬头看人。你说是不是心里有鬼啊?”赵茜也上来附和。
  她不明白了:“有鬼?什么有鬼?苏瑜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是有,但是我听说那个滕清华经理,一直性骚扰苏瑜。苏瑜好像很恨他。我想会不会是苏瑜对经理下的手……”
  白汐笑了:“她没那么大胆子吧。”
  赵茜也笑了:“就是哦,但也说不定是请男朋友把经理给杀了。但说老实话,滕经理也不是个好人。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想上。”
  苏瑜有问题。滕清华性骚扰过她,白汐记下了。打算抽个空,和这姑娘好好谈一谈。但私心里,她觉得苏瑜作案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小漆盒可是古董,好歹也是大几万的东西。随便拿出来害人,苏瑜个乡巴佬不会有这个经济实力。
  真正的凶手,该符合以下几个特点:有钱,有古董方面的知识。还懂风水之术。
  就这样忙活了几天。一切顺利,连嘴最碎的孙姐,也不敢再说她什么“狐狸精”了。有一技傍身就是好,起码她从不会打眼。
  这天下了班,她想到本来租的那一间房子满月了。正好去退一下房。现在昌荣阁给她提供了单身公寓,条件很好,水电费,入网费都是免了的。实在没必要再出去住。这都搬进来单身公寓一个星期了,那边的租房都是空着的。
  走到租房下。匆匆来往几个房客,都是彼此不相识的,也没必要认识。她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入手查案子,一边慢悠悠地爬着楼梯。你说,为什么人要杀人呢?还是用这种邪术杀人。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达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掏出钥匙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意外——背后的门开了。就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她听到了谢文湛的声音,比她还惊讶:“白汐?!”
  转过身,还是熟悉的样子。不同的是,谢文湛如今穿的不是西装革履的西服,也不是深邃的黑色风衣。而是简单而家常的白色衬衫。他不冷么?想到这个问题的第二秒,回忆起来现在全城供暖。待在家里才是四季如春。
  “嗯?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怎么找过来的?”
  “进来再说。”谢文湛把暖暖的门开着,她也着实有点冷。于是进去了。脱下了呢子大衣,挂在衣架上:“谢大少爷,屈尊来开封有何要事?”
  “找你的。”他非常直接,还倒了一杯十分清澈见底的白开水。
  “我这不是忙着查案子吗?你有必要找过来吗?”她觉得不可理喻。
  “白汐,有件事我想请你明白。我找过来是因为我在追求你。对于一个单方面追求的男人来说,让心仪的目标不在控制范围内,是不被允许的错误。”
  她无言以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跟着你。”不轻不淡地一句话,足够将她沉入无尽的麻烦当中:“直到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呵呵,现代人真会玩……她由衷觉的。
  第025章 悬案
  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打发人家走。总得谈点什么。但白汐不想和谢文湛谈感情,只想谈谈对古董的看法。
  但是和谢文湛谈古董,就好比喝一杯上等茶叶茶。有味道,但很少有人能体味到其中的涵义。本来嘛,古董鉴定的学问,想要成为一眼定真假的行家,无外乎堆砌金钱和勤奋两条路。谢文湛天生优势,这两条都占据了。结果就是在这一行上所向披靡。包浆,断代,款识,设色,胎骨。森罗万象,似乎没什么能难倒他。
  隐隐约约有点老成而为贼的意味。这人成精了,她想。不能就这么被他给忽悠过去。于是终止了谈古董,谈天气——总归是个安全话题了吧。
  刚说到河南很冷,结果谢文湛蹙着眉头摸上了她的手,甩都甩不开:“怎么这么冰?!”又略严厉地问她:“这么冷的天,还不注意保暖?你穿了几件衣服?”
  “不关你的事,你别多问了……”
  “难道你觉得生病了很好玩吗?!”谢文湛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穿了多少衣服过来的?”
  “一件毛衣,一件保暖内衣……”
  “什么牌子的保暖内衣和毛衣?”谢文湛还追问。
  “出了火车站觉得天蛮冷的,就在附近的百货商场买的。”她拿起白开水喝了一杯:“回去的时候我再多买点衣服就是了。”
  “不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谢文湛拿起了架子上的衣服要出去。她顿悟他究竟想干嘛,不淡定了:“你不需要给我买衣服,我自己有钱。”
  “有钱但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就关了门出去了。她想跟上去,丫的却把门给反锁了——真没见过这样说一不二的男人!
  她烦了,真心烦了。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毕竟我行我素惯了的。这个曾经想害她的男人巴巴找上门来做什么?!
  所以谢文湛回来的时候忍不住了:“拜托你能不能不追求我?!”
  “先穿上再说。”
  她穿上了。暖和到幸福起来。谢文湛这时候才道:“白汐,不追求你对我而言是不可能的。要怪,就怪你救了我的命,还让我看到了你的真身。也是托你的福,现在我不会夜夜梦到那玉璧当中的东西,却会梦到你显出原形的样子。”
  呵,她的真身么,那个因为灵力不足,而支离破碎的身躯:“是不是很恐怖?”
  “不,很美,像是最珍贵的陶瓷。”
  端着茶的手一滞。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一具被大火焚烧了的身体有什么好:“美个鬼,躯壳都要碎了。你不觉得很渗人么。”
  “白汐,我觉得同为鉴宝人,你该和我有相等的审美观点。看东西,不仅要看外表的浮华炫丽,也要看年代,包浆,出生。你显现出来的样子,像是雍正的粉彩,精致而易碎,神秘而莫测。很不幸,这就是我的审美观。”
  她无语了。这人鉴赏瓷器还真是走火入魔。站起身来拍在桌子上一千块钱:“还你买衣服的钱。”就拎起包走了,谢文湛没有追出来。
  她以为谢文湛是顾念救命之恩,所以态度才会变化如此大。殊不知,她的真身原型入了他的眼,连说话的语气里,都洋溢着爱怜之情——这可麻烦了。要是董青花这个样子,还有个说法。但,他看中的东西,明显不是外表的驱壳。
  他喜欢古色古香的东西,人也一样。
  成功的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外表这一关都看不过眼,谈什么一见钟情。一眼望对了,接下来就是发挥优越性,死缠烂打了。
  如果失败,那对习惯了优秀的男人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失败。她明白人类,正如她十分了解小三在男女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退了房子,拿了退回来的押金回到单身公寓。正好有个快递员送东西过来,打开一看是宋爷爷寄过来的资料——包括前河南博物馆的建筑图,馆藏图鉴。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用处。于是藏在了箱子里,等下一份资料再送过来。
  第二天去上班,又是一批批货物进进出出的。经手了十来件以后,周璐跑了过来:“白汐!外面有个大帅哥,说是来我们公司应聘鉴定师!”
  赵茜也过来说:“哇塞,是不是懂鉴定的都是俊男美女啊?!”
  帅哥?鉴定师?!
  第一反应不会是谢文湛吧?第二反应呵呵他这样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来昌荣阁做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多想,宋家父子就簇拥着谢文湛走了进来,宋琏真可悲,在他身边都成了陪衬。一众女的都是花痴谢文湛,也就苏瑜还是躲得远远的。
  苏瑜躲的远远地——这才是她关注的重点。这姑娘实在是不太近人情了。
  谢文湛的欢迎会,哦不,应聘很简单而顺利。没有哪一家古董店会不要这块至尊行的金字招牌。连职位都越到了一级鉴定师的位置。
  宋琏平白无故当了陪衬,还算有点脑子:“谢先生,很难想象您一个大人物不远万里从东北跑到咱们开封当个伙计。不是要把咱这家铺子给盘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