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李栀栀带着小樱刚下楼,尹妈妈就来了,她先给李栀栀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才问道:“姑娘,要不要去给大人请安?”
  闻言李栀栀一愣,接着便笑了:“好啊!”
  又道:“妈妈您先去看看二叔起身没有!”
  二叔那边都是亲兵随从,她一个小姑娘贸然过去,似乎不太合适。
  尹妈妈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谁知尹妈妈一出门,就看到了沿着夹竹桃小径大步而来的贺沥,不由一愣:姑娘还没去给大人请安,大人却先来给姑娘“请安”了!
  贺沥一见尹妈妈,当下停住了脚步,面容沉静道:“栀栀起来没有?”栀栀是个大姑娘了,他这当叔叔的怎么能随意进大姑娘的房间呢!
  尹妈妈抬眼看着剑眉星目月白儒袍长身玉立的贺沥,心道:这叔叔也太年轻太英俊了些吧?看起来和公子年纪差不多啊,今日大人陪着姑娘出去,万一被人误会了,传到公子耳中,那可如何是好?得想个法子和公子说一声!
  她心里有些打鼓,却依旧恭恭敬敬给贺沥行了个礼:“姑娘已经起来了,正等着大人呢!”
  贺沥闻言,含笑向尹妈妈点了点头。
  李栀栀在里面听到了叔叔的声音,心中惊喜,拎着裙裾跑了过来,从推拉门那里探出头道:“二叔,你来了!正好我也不用去给你请安了!”
  贺沥见栀栀双目晶莹笑容甜美,心里很是舒畅,一边向栀栀走了过去,一边道:“栀栀,你以后不用去给我请安,我每日过来陪你用早饭就是。”
  想起若是新的任命下达,他还得参与朝会或者去城外练兵,贺沥便又补充了一句:“我若是来不了,会让人过来交代的!”
  李栀栀闻言,开心极了,推开推拉门请贺沥进去:“叔叔,这样好,我最不喜欢一个人用饭了!”
  尹妈妈在后面看了,心里颇为忧虑:姑娘在学士府那么知礼,怎么到了贺大人这里就突然变了画风?仿佛她是叔叔,贺大人才是侄女,一点老少尊卑都没有了!
  李栀栀与贺沥相对而坐吃早饭。
  见贺沥自己几乎不吃,一直在给自己夹菜,简直恨不得端起碗喂自己吃,栀栀又是烦恼又是好笑:“二叔,我今年都十四岁了,你以为我还是五岁?”
  贺沥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
  栀栀五岁时他离开京城的,所以在他心目中,栀栀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白嫩嫩胖乎乎抱着他腿的五岁小女孩,从此再不长大,永远都需要他的怜爱和照顾。
  一时吃罢早饭,栀栀吩咐小樱拿出尚佳让景秀给她买的眼纱,兴高采烈地戴上让贺沥看:“叔叔,怎么样?别人还能认出我么?”
  贺沥认真地看了看,道:“陌生人自然认不出来,若是熟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栀栀很喜欢尚佳送她的眼纱,笑嘻嘻道:“那我还是要戴上!”
  她吩咐如玉:“如玉,你去把我那件月白色绣浅紫藤蔓的披风拿来!”
  眼纱是紫色的,这件披风和眼纱是可以搭配的。
  尚夫人为她在兰雅衣舍定制了很多衣物,单是披风就有好几件,栀栀完全可以配着衣饰的色彩进行搭配。
  一时秦羽在外面指挥着人套好了栀栀的青锦檀香车和丫鬟们乘坐的马车,贺沥搀扶着栀栀上了马车,这才从亲兵手中接过马缰绳,认镫上马。
  秦羽带着亲兵纷纷上马,簇拥着两辆马车出了巷子,一行人迤逦出城去了。
  被佳音安排在贺宅附近的探子眼见此情此景,当下便让人回尚府禀报去了。
  佳音昨夜跟着公子去了太师府,至今没有回府,如今留守东院的乃是景秀。
  景秀听了,一时寻不到公子,便乔装改扮一番,骑着马远远跟着贺家一行人出了城。
  他功夫奇高,单枪匹马也敢闯刀山火海,因此一个随从都没有带,一个人跟着去了。
  即使回了娘家,黄颍还是舍不得与三个儿子分开。
  成亲这些年,因为永泰帝倚重赵然,赵然常常需要奔赴大周各地,与她一直是聚少离多,幸亏有这三个宝贝陪着她。
  她带着三个儿子住进了她昔日的闺房中,到了晚上,她依旧是带着三个儿子同睡。
  黄颍早就想陪着三个儿子一起睡了,只是自从赵然回京之后,他天天都要回房歇息,赵然太忙,又不能让儿子们扰了赵然,因此她只能在儿子们睡前陪一会儿,却不能陪着儿子们睡觉。
  如今回了娘家,黄颍便开开心心带着儿子们睡在了她闺房之内,好在床够大,盛得下他们母子四人。
  三个儿子都随了赵然的脾气,从来都不肯睡懒觉,因为怕睡觉浪费了他们玩耍的时间,所以黄颍今日很早就被儿子们吵醒了。
  用罢早饭,黄颍的父亲吏部尚书黄宝桢奉旨带着三个外孙进宫去了。
  黄颍正无聊地在经堂陪着母亲,她母亲虔诚地念经,她双手托腮兀自发呆。
  她大哥黄灏掀开帐幔探进头来,给黄颍使了个眼色。
  黄颍见母亲正双目微阖专心念经,便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黄灏见妹子如同做贼一般溜了出来,轻笑一声,道:“小黄莺儿,我带你去城外玩吧?”妹子这么小就有了三个孩子,等闲难得出门一趟,趁她回了娘家,带她好好出去玩一天!
  黄颍闻言,不禁有些雀跃——嫁给赵然后,赵然一直忙得很,后来又接二连三有了三个孩子,她好些年没出去痛痛快快玩耍了!
  见妹子两眼发亮,黄灏鼻子有些酸涩,移开视线道:“你去准备一下吧,一刻钟后我来接你!”
  妹妹与赵然的婚姻纯粹是政治联姻,祖父和父亲为了巩固黄氏一门的权势,就这样让妹妹嫁入了太师府。
  那赵然一天到晚笑嘻嘻的,滑头得很,又生得太好,一看就不像好人。将来赵然若是继承帝位,三宫六院的,妹妹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不如趁她还能出去玩,好好带她去城外运河河堤那边玩耍。
  想到这里,他柔声道:“如今秋意正浓,运河河堤上有一大片桂花林,就在汴水楼附近,今日咱们去那里玩耍!”
  黄颍很是欢喜,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郑晓依旧住在城外运河边的别业内。
  他夜间是必需清凉的新鲜空气的,因此依旧住在可以三面开窗的望江楼二楼。
  因为胸臆间一直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郑晓差不多一夜没睡,到了清晨这才朦朦胧胧阖上了眼睛。
  他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上楼的脚步声。
  郑晓疲乏极了,并没有睁开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一股清雅的香气混合着浓茶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郑晓闻出是母亲身上的味道和父亲常喝的茶的气息——他依旧不肯睁开眼睛。
  昨日他父亲一回东京,就和母亲一起来别业陪他。
  父母亲一直纠缠着他说话,让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最后齐齐被他赶了出去。
  郑晓虽然闭着眼睛,却依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母亲父亲在细细打量自己。
  他懒得睁开眼睛,心道:让父亲母亲随便看好了,看够了他们就离开了!
  谁知道他等了好久,那股气息还是萦绕不去,郑晓心想:父亲母亲今日怎么还看个没完没了了?
  他有些无奈,预备就这样睡着算了。谁知接下来便觉得不对——父亲母亲掀他身上的被子做什么?
  郑晓张开了眼睛,正好和两双眼睛对上——一双属于他娘郑夫人,一双属于他爹郑太尉,而这两双眼睛的主人的手,正在揪着他身上盖的大红绣被。
  见到儿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幽黑深邃的双眼一片清明,一点睡意都没有,郑太尉和郑夫人都被吓住了。
  郑夫人正要开口解释,却被郑太尉悄悄打了一下,当下噤口不言,把局面交给了郑太尉。
  郑太尉松开了揪着儿子身上被子的手,负在身后顶天立地立在那里,一脸慈爱的笑:“阿晓,为父来看你了!”
  他乃名将出身,宽肩长腿身材高大,站在床前格外的威武雄壮,依旧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抹讨好的笑:“阿晓,起来陪父亲散步去吧!”
  郑晓并没有被他带走话题,淡淡道:“父亲,母亲,你们拉扯我的被子做什么?”
  郑太尉和郑夫人都是一阵尴尬,总不能说我们想看看你会不会晨勃?
  他们齐齐慈爱地笑:“阿晓,我们就是想看看你嘛!”
  郑晓隐隐猜到了,却不揭穿,阖上眼睛:“你们先出去,我过一会儿出去。”
  这个屋子南窗外便是运河,河水汹涌澎湃,波涛阵阵,清凉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带来了阵阵清冷的水气,房间里着实有些冷。郑太尉觉得屋子里太冷了,心里有些难受,忙扯了扯郑夫人,夫妻两人一起下了楼。
  到了一楼,郑太尉问妻子:“你看到没有?”
  郑夫人摇了摇头。
  郑太尉道:“我也没看到。”
  夫妻两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郑太尉看向妻子:“你说那个李栀栀到底靠谱不?阿晓真的喜欢她?”
  想起方才看到苍白秀美的儿子躺在玫瑰红的锦褥和茜红靠枕中间,身上盖着大红锦被,郑太尉有些疑惑:阿晓不会是病了太久,自己也有些女儿气了吧?
  郑夫人“嗯”了一声,道:“若你见了阿晓见那姑娘时的模样,你就明白了。”
  等郑晓真的下了楼,太阳早就生得很高了。
  而此时的李栀栀,已经到了运河河堤上,正开开心心跟着贺沥走向传说中的桂花林。
  ☆、第 81 章
  郑夫人正与郑太尉一起在楼下候着儿子,她身边的梁妈妈忽然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郑夫人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当即眼睛一亮,看向郑太尉:“老爷,尚佳那个童养媳也来到了这里,已经去了桂花林!”
  郑太尉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郑夫人得意一笑:“我在她身边安排有眼线!”
  郑太尉一哂,略一思索,道:“我们带阿晓去桂花林散步,为他和那个女孩子制造一个巧遇,然后看看阿晓的反应,如果他是真喜欢的话,我们就干脆想办法把那女孩子抢过来算了!”
  郑夫人见丈夫比自己还干脆,心中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道:“等一会儿你看我眼色行事!”
  郑太尉睨了妻子一眼,鼻子哼了一声,最后还是答了声“是”。
  当年他原是探花出身,因为母丧丁忧在家闲居,正好赶上邪教作乱占领州府。他倾尽家财毁家纾难,招募八千精兵,最终把邪教势力击溃,从而被皇帝赏识,转为武将,还娶了宗室出身的穆氏,此后东征西战,立下不世功勋。
  因为性格强悍,妻子穆氏从来对他都是无可奈何。
  若不是因为疼爱儿子郑晓,郑太尉才不会听从穆氏指挥。
  正在这时,郑晓在怀英怀真的搀扶下慢慢从楼下下来了。
  见儿子从二楼下来了,郑夫人和郑太尉因为心怀鬼胎,不由相视一看。
  郑太尉起身迎接郑晓,柔声道:“阿晓,用点早饭吧!用罢早饭,陪父亲去桂花林散散步!”
  郑晓恹恹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缺乏睡眠,他有些头晕目眩,呼吸都有些困难,胸臆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实在是难受极了,只是父亲难得见上一面,又如此恳求,他也不愿拒绝父亲。
  见儿子没有拒绝,郑太尉知道他已经答应了,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