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元聿的唇微微上扬,朝着皇后柔软的脸蛋亲了过去。嗅着她肌肤发间那股熟悉的甜香,方才感到心下的安宁。
  但求她莫再排斥着自己。
  为此,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岳弯弯一觉醒来,身侧空荡荡无人,只是自己还酸痛着,难免下床艰难,便多躺了一会儿,方才起身。
  她拖着这恍若半残之躯,迈着艰难缓慢的步伐,出了自己的营帐。
  再有这一日,就是击鞠球赛的那日了,明知这节骨眼上最是要命,元聿欺负起她来,居然还没完没了的,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得逞了去。
  端阳姑姑说得对,男人都是贱骨头,越是看得着吃不着,才越让他们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她叹了口气,走回了帐中,对妆成道:“我今日太累了,不去见陛下了,傍晚我们五人在林中碰面,商量一下明日的战术。”
  妆成应了话,便各自通知去了。
  积压了许久的折章爆发了来,让元聿一时无法抽身。
  南山之行,虽是春狩,但国事体大,皇帝不可能完全抽身的。纵然有宰相和诸位内阁之臣分担,他也终究不能置身事外,闲了这几日之后,现在积压的事全朝他倒了过来。
  傍晚时分,岳弯弯腹中饥肠辘辘,胡乱用了点米粥,约了人在密林之中碰面。
  卢氏、傅宝胭等人都已换上了劲装,早已等候多时,岳弯弯一到,立刻将从崔绫那边打探的风声报了出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师父教给我的。崔绫她们一定也把我们的底细全摸清了,现在比的是双方的智慧。我先说一下崔绫那边的情况,如我所见的是,几个贵女都不大肯服从她的命令,人心是散的。这是她们最大的弱点。”
  末了,她又道:“卢姊姊,我猜以崔绫的心气,明日她要对付的,一定是我,她是冲着我而来的。”
  卢氏也很清楚崔绫那方的实力,她们那边,除了一个崔绫尚可以一争以外,其余几人均不足为惧,她们人心不齐,这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但是自己这方,保护皇后娘娘,这却是重中之重。
  然而岳弯弯却道:“卢姊姊,我的意思是,你们明日全都不要护着我,崔绫为了赢,一定会把注意分在我身上,但是,出了妆成,谁也不要正面与她冲突。傅宝胭,你和清毓需要守住的是除了崔绫之外的其他人,伺机为卢姊姊创造机会。卢姊姊,我们这里你的马球功夫最好,所以我们一队的得分也都靠你了。”
  妆成和清毓早就知晓了岳弯弯的计划,虽然起初是反对的,但这时也早已被说服了。
  傅宝胭蹙眉:“我从前与这些贵女也有过交集,知晓她们的傲慢,有的甚至连皇室都不放在眼底,若那崔绫对娘娘你不利,我只怕——”
  岳弯弯直摇头,“输赢最重要,我之安危,不足为惧。况且我是皇后,球场上无数双眼睛看着,崔绫就算是想使绊子,她也不敢明着来,我会见机行事。况且我想,以她心气之高,倒也不至于真会对我用歪门邪道的办法来对付,否则那到真是我高看自己了。”
  既然岳弯弯如此说,她们几人也不好再有疑义。
  散去之时,傅宝胭跟在卢氏身后,卢氏告诉她:“崔绫那丫头我是见识过的,心肠比一般的女人都要狠,我们这里,明日独你可以抽身保护娘娘,可以与她匹敌,你需防着她些,无论如何,娘娘安危最重。”
  “我知道。”傅宝胭呼了口气。
  卢氏是奉圣旨而前来南山的。在来南山之前,他的丈夫便对她叮嘱许多,陛下在诏书中写了,无论结果如何,都给卢氏记头功,但前提时,抛开输赢,皇后的安危最为紧要。防人之心不可无。
  卢氏当时便对夫君道:“看来陛下也知道,那崔氏小娘子,多半是有些疯魔了。其实从她提出这么个无礼犯上的要求之时,她便已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的夫君告诉她:“其实崔公清高自傲,早已无意与皇家攀亲,我能看得出。只是崔娘子……她还不肯死心罢了。”
  这一次让崔绫彻底地死了心也好,就算妻子赢了,应也不会开罪于崔公,这一点他倒不是很担心,何况陛下有圣旨在,届时一切都可推脱。
  与崔绫相约之日很快到来了。
  同时,这几日皇后勤勉不辍,日日练习击鞠,也让众人感到了皇后的认真,倒是都极有兴趣,只为一观输赢。
  这一个,是陛下宠爱有加的正妻,一个,是昔年差点儿便做了秦王妃的崔氏小娘子,这二人争风吃醋,输赢的彩头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有些爱看好戏、传私话的,这时都偷瞄着御座之上镇定自若,任由女人哄抢的陛下,暗中发笑。
  陛下,到底是陛下,瞧瞧,这女人都要大打出手了,还是如此面不改色,到底是收编过安西三军之人。当初镇守西域的三军乱成一锅,打成一团,互相不服,陛下这一出手,还不都乖乖归附朝廷。这收服女人,大概也是一个策略。
  击鞠赛事的双方已开始上场了。
  岳弯弯这一队着红裳,而崔绫那一队着绿裳,泾渭分明。
  劲装衬着女孩子们的窈窕身姿,更显得赏心悦目。
  如若不然,这女子的马球赛,委实没男子争锋有看头。
  元聿稳坐上首,不觉心神凛然。输赢已不可怕,只恐她磕着碰着自己,到底是初学者,比不了这场上的任何人,若崔绫针对她,在赛场上角逐很难保证自己最后全须全尾地退下来。尽管那卢氏不弱,但方才听郑保说,卢氏竟一个人被派去做得分的先锋了!他气得差点冲下毬场将她拽回来!
  观战之人,除了元聿,便是此次随行的公侯王孙,和朝中一同受邀在列的诸位大臣。
  晏准自然也在。
  而作为裁判的,则是昭明寺,以“赛陈平”而著称的少卿。
  冷青檀今日一袭淡青色竹叶烟纹的圆领薄罗长袍,衣袂当风,戴玄色海水黼黻纹幞头,身姿利落修拔,质若春柳,一出场,竟吸引去了无数目光。
  这京畿之中,除了高不可攀的国公府嫡子晏相还未婚,也就是这位年仅廿二,一身才气,而面貌俊美的冷大人,最是值得相看相看了,虽是寒门出身,但也不会跌了身份,还更好拿捏。不少人都已动了这个心思。
  包括晏准。
  晏准觉得,这个冷青檀着实有些令人瞩目,木秀于林,终非善事。他若背后有士族作为依靠,必能在仕途上走得更稳当一些。
  只这一眼之后,晏准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场下。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太久没吃肉啦,素了这么久了太阔怜了,亲妈预支了点儿福利,后面接着搞他。
  芋圆狂怒砍作者:我老婆就是嘴上不要,可是身体却很诚实!你不要挑拨离间!
  第71章
  冷青檀执旗帜, 当那面蓝旗落下之时,便是开赛了。
  双方需要在进场以后,与对方先致礼。
  “皇后娘娘, 臣女冒犯了。”
  崔绫对她微微扯了下唇角。
  岳弯弯早就猜到了,崔绫今日一定是针对自己而来。崔绫自己必定也想得到, 元聿若当真对她有一丝半丝的所谓情意, 就不会等到今日, 她几成笑柄,却还无动于衷。她估摸着是冲着自己而来的,无论输赢, 崔绫只想折辱自己, 令她保全尊严。
  五姓之女的尊严, 是高高在上,睥睨万千。但这一刻, 岳弯弯一点也不畏惧,也不再歆羡她们的出身。
  卢氏这样的贵女, 活得是自尊率性, 而有些如崔绫这样的, 活得, 是高傲自负。
  仅仅一个出身, 那并不能代表全部。
  岳弯弯冲她回以微笑:“我等着。”
  双方已各自上马。
  岳弯弯领一支队伍, 崔绫亦领一支。
  稍后,冷青檀再度发号施令。
  一枚球从中高高抛出, 下落之时,双方一夹马腹同时冲出。
  然而毕竟卢氏技艺精湛,一马当先,手持月杖, 挥杆而击!风驰电掣,正如诗中所言“晓冰蹄下裂,寒瓦杖头鸣”,这球一经抢到,再挥出,立刻便到了傅宝胭的手里,她策马而出,又是手中一杖,直朝着已冲入了地方阵营之中的清毓传了过去。
  那边角逐激烈,而岳弯弯几乎仍在原地打转。第一是她马术不精,无法来去疾驰自如,到底是有些控制不住,虽往前腾挪了数步,但很快也被崔绫盯上了,她从后方而来,来势凌厉。
  岳弯弯夹紧马腹,朝一侧避让出去,这时,正巧崔绫那队之人抢到了球,然而被卢氏与傅宝胭两路夹击,掌球不稳,不留神击偏了,朝着岳弯弯这头飞了过来。
  御座之上,元聿霍然长身而起,目光紧凝着那球场之上,那若还不躲闪,便立刻就要击中岳弯弯脑袋的球。
  那球毕竟是实心的,元聿自小打球,岂会没被击中过,但只要不中脑袋,虽然对方劲大,但也伤不到他什么。
  当下,所有人都屏息而待,倒是很少有人正注意着陛下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岳弯弯就在那马球即将击中皇后的后脑勺之时,崔绫已催马奔至岳弯弯近前。
  她手斜持月杖,要出手了!
  不好!只怕她并未看见皇后所在之处,这一杖若打偏,势必要击中皇后娘娘的后脑!
  然而崔绫已经挥手击出!
  刹那电光火石,诸人都不敢再看,只闻“砰”的一声,似是崔绫的月杖击中了另一杆月杖,双杖相交。
  众人凝睛一看,只见皇后身边的宫长策马奔了过来,双杖相交之后,妆成手里的月杖脱手飞出。
  她的虎口几欲被震裂,揉了揉腕子,妆成抬目,叱责道:“崔绫你大胆!”
  若不是她赶来及时,崔绫这一杆若击中皇后,皇后势必重伤,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方才她接了这一杖,可手中的月杖也已脱手飞出,由此可见,崔绫这次是下了死手的!
  岳弯弯拨转马头回来,正见二人对峙,那崔绫似是讥诮,看了她一眼,便沉了面,转头对冷青檀道:“徐妆成以杖击我手中之杖,实为故意,有犯规之嫌!”
  岳弯弯亦面色冷凝。
  妆成惊愕,看向皇后。毬场之上有诸多的规矩,她确实还不完全明白,但只要是为了护住皇后,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她也必须要做,她绝不后悔!
  岳弯弯到了她的身旁,轻拍她的右肩,低声道:“方才,她应不是会要杀我,她毕竟崔家之女,会考虑整个崔家,还没疯到那地步。她这一杖是为击毬而来,而引出你犯规,妆成,咱们只是被算计了。”
  料想崔绫也是识得大局的贵女,方才那一杖若真打在她的背后,那就真覆水难收了。
  此时角逐之人也纷纷停了下来,场中唯扬起一片黄沙,寂静无声。
  冷青檀面容肃然,公正无私地宣判:“宫长犯规,罚出局。”
  顿了顿,冷青檀看向了岳弯弯,目光在皇后身上停了一停,似有些可惜,然而很快,便收敛神色,再度扬声,“赛事继续!”
  妆成自知着了那狡猾的崔小娘子的道儿,虽然气恼,但也还是不后悔,对岳弯弯用目光安慰了片刻,她催着马,出了这片毬场。
  随即,元聿也舒了口气,坐了回去。
  整个过程之中,似乎忽然留意到陛下方才的惊惶。
  蓝旗再度落下,鸣锣一声,再度开赛了。
  方才虽未有胜负,但妆成被罚了下去,眼下这边,已是以四敌五。
  彩球被高高抛出,这一次,又是卢氏一人当先抢中了球,她一杆朝着那球飞击而去,球在她月杖之下划出了流星之势,岳弯弯连忙赶着奔到另一侧,与球的去势正好相反。
  崔绫果然中计,跟着她走动,几乎退到了马场边缘。
  而卢氏的这个球却是传给傅宝胭的,傅宝胭则并未依照最好的掎角之势,将球递给岳弯弯,恰恰相反,在那几个贵女冲上来,要抢夺她的球时,傅宝胭身体后仰,一记漂亮的倒挂,球映着月杖传给了后方的清毓。
  清毓上一次接球失败,致使崔绫计策成功,逼走了妆成,早已是暗暗自责,这一次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见那球过来,聚精会神而待,终于,她成功碰到了彩球!
  清毓挥杆再给卢氏。
  卢氏马术上佳,满场跑动,来去自如,谁也防不住。
  球传给傅宝胭时,她便已经突围,只等清毓接招,把球递给自己。
  当下,卢氏整个人恰如凌空飞燕,竟从马背之上直立而起。
  疾驰的马背,卢氏双足一点鞍鞯,挥杖而去!
  那球以无人可挡之势,飞入了对方的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