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嬴王妃请了叶榕母女进了正厅,一上来就放低态度赔礼道歉,她颇为难的样子:
  “今儿闹出这么一场,倒是叫你们瞧了笑话了。”嬴王妃是个安静的女人,温温柔柔的,话不多,但却有主见,“我是喜欢你们家榕丫头的,原也想着,求娶了她给我鸿儿做媳妇。只是……如今鸿儿却闹出这样一场,我们倒是没这个缘分了。”
  “这事是我们王府的错,险些害了你们家姑娘。”
  叶榕忙起身:“缘分自由天定,既我与世子爷无缘,也强求不来。徐妹妹与世子爷年岁相当,论人品才情,二人也都十分般配。或许,这才是上天赐下的一段良缘。”
  叶榕知道这嬴王世子日后会对徐氏很好,所以,既然这一切都发生了,她当然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再说,本来她也根本不想嫁给嬴鸿的。
  嬴王妃十分感动于叶榕的宽宏大度,立即离座来,一把紧紧握住叶榕双手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是我鸿儿没福分。”
  嬴王妃觉得这一切都怪嬴王,若不是他存心想与顾家抢夺什么,又怎么会办今日的马球赛?若没有今日的马球赛,又怎么会如此落了叶家脸面。所以,嬴王妃总想补偿叶榕些什么。
  想来想去,觉得什么金银珠宝过于俗气,可又不知道她喜好什么,礼也不好送。
  脑子一转,只能拍了拍叶榕手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若是不嫌弃,我便收你做义女吧?”
  叶榕忙朝着嬴王妃福了下身子,立即说:“多谢娘娘厚爱,小女怎么敢当。”又解释道,“其实王府与叶家有意结亲的事情,也没外人知道。若是娘娘您真的如此厚赏了我,反倒是要让外头的人猜疑了。”
  “就这样挺好,就当作从没有议过亲事。”
  嬴王妃刚刚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一层。反应过来后,又不得多欣赏叶榕几分。
  她不住点头:“日后你嫁去谁家,可真是那家的福气。”
  “多谢娘娘夸赞。”叶榕始终客气守礼。
  叶家母女大度好说话,嬴王妃心中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叶家这边算是没什么问题,但徐家那边……
  嬴王妃想,不论如何,既是鸿儿与徐家大丫头有了肌肤之亲,只要徐家答应,她不日便去下聘。至于鸿儿那里,此事完全是他的错,他必须担负起责任来。
  嬴王府马球场上的事情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本来故事的主角是嬴鸿跟徐央央,但就因为有几个眼尖的瞧见了事后嬴王妃喊了叶榕母女密谈,所以,叶榕也很不幸的被拉了进去。
  于是故事越传越精彩,最后连茶楼里说书的人都把这事儿添油加醋编成了话本子来说。百姓们听得津津乐道,都道嬴徐二人乃是天作之合,是上天赐下来的好良缘。
  至于叶榕,就成了悲苦的“大龄”前任,被塑造成一个大度又可怜的被抛弃者形象。
  叶榕倒不太在乎,外头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住。但蜜饯是个急性子,每每听到这些传言都很生气,可偏偏又爱去打听。
  “姑娘岁数哪里大了?姑娘还没及笄呢,那些人是眼瞎吗。”
  叶榕正临窗作画,闻声瞥了她一眼,笑着说:“与他们二人比起来,可不就是岁数大?”又吐槽蜜饯,“你又爱去打探这些,听完回来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蜜饯哼哼:“我帮姑娘盯着,听听看他们有没有在背后诋毁姑娘。”
  “那诋毁了吗?”叶榕随口问。
  蜜饯倒是老实:“除了说姑娘岁数大,倒没说别的。哼,算那些人识趣。”
  叶榕笑起来:“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帮我去前头盯着点,看哥哥几时回来。”
  蜜饯这才忽然想起正事来,忙回禀主子:“大爷回来了啊,只是魏二爷随大爷一道回来的,此番大爷正陪着魏二爷呢。所以,奴婢一时未禀告。”
  叶榕手中画笔却突然一顿。
  她等的可不是哥哥,她等的就是这位魏二爷。
  那日城外法华寺,他曾让自己不必烦心与嬴家婚事的事情。她原没放在心上的,也并未以为他真会做什么。
  可那日马球场上,她人就站在徐央央身边。那球……起初分明不是朝着央央砸来的。
  当日事情发生的突然,她一时没有想得太多。可事后回来了再细细回想,就觉得事情实在不对劲。
  所以,她是必须要当面问清楚的。
  “哥哥与魏二爷现在人在哪里?”一边问,一边叶榕已经穿鞋下炕了。
  蜜饯忙去扶主子,回说:“在大爷书房。姑娘要去吗?”
  叶榕又喊桂圆:“我早上亲手做的点心,你装上两盒子。”
  桂圆应下后,就照吩咐去办事了。
  叶榕带着两盒子糕点,去了叶萧书房。
  就像叶榕是特意等着魏昭的一样,魏昭也是趁着今儿书院放假,他特意跟着叶萧来叶家的。他知道,这个叶家的大妹妹聪明且心思细,不可能想不明白。
  与其让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见自己一面,不如他自己大大方方过来了。
  叶榕来的时候,叶萧与魏昭正在温习今天课上的内容。
  听说妹妹来送点心,叶萧立即搁下书,一副自豪的模样立在魏昭面前:“今天你来的巧,就让你沾沾光。我这个妹妹心灵手巧,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魏昭扯唇一笑,顺着叶萧话道:“如此,便先多谢叶兄了。”
  “你还是谢我妹妹吧。”叶萧负手侧身,见妹妹过来了,他几步迎了过去。
  虽说是冲着魏昭来的,但却不能让哥哥知道,于是叶榕只能道:“方才听蜜饯说魏家二爷也在,所以,便多带了一盒点心来。”
  魏昭已经踱步走了来,闻声,立即作揖道谢:“多谢大妹妹。”
  叶榕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但没走,反而在一旁坐了下来。
  见哥哥的书就搁在书案上,她随手捡了一本来看。见状,叶萧打发了下人们道:“你们先外头候着去吧。”
  奴仆们出去了,叶榕又寻了个借口打发了叶萧去书架上找书,这才得了个与魏昭独处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第36章
  三月的天已经回暖了许多, 书房门窗开着, 外头院子里的桃花探了进来。屋内, 更是花香四溢。
  望着窗外, 叶榕搁下手上书来, 目光探向一旁的魏昭。
  本来叶榕没开口, 魏昭只手捧着书做自己的事儿。余光瞥见人朝他看去后,他这才也抬眸看过来。
  叶榕表情颇为严肃:“魏二爷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魏昭唇畔含笑:“大妹妹今儿是特意奔着我来的?”
  她始终尊他一声魏二爷, 客气疏远。而他却浑然不在意她是怎么称呼他的, 一直唤她一声“大妹妹”, 颇为亲近。
  时间紧迫, 叶榕开门见山说:“那日在嬴王府,何故那球突然朝央央妹妹砸去?是不是你暗中动的手脚。”
  魏昭坦然:“是。”
  叶榕眉心蹙得更深:“为什么?”
  魏昭浓黑的眉毛压了压,男人依旧俊颜含笑,但眼底却有些清冷冷的:“我与大妹妹说过, 这件事情,我会替你解决。”
  叶榕:“为什么是央央妹妹?”而不是别人。
  为什么就这么巧呢?
  魏昭沉默没吭声。
  叶榕又说:“你有没有想过, 既我不愿嫁去嬴家, 央央妹妹未必愿意。就算现在嬴家向徐家提亲了,他们的未来, 未必会幸福。”
  魏昭却突然抬眸望来, 眸子漆黑幽深, 带着些许挑逗的笑意。
  “他们会不会幸福,大妹妹不知道?”
  叶榕一愣,旋即面色更是冷肃几分。她拧眉望着面前的男子, 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叶榕生得十分好看,眉目端正,清丽而温婉,皮肤又细又白,眼睛又大又水……再配着通身的书香气,任谁瞧了,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而此刻,魏昭正是如此。
  魏昭想的是,叶家这位大妹妹素来以才名扬外,外人倒是忽略了她的美貌。什么京城“双姝”、“双丽”,与叶大妹妹比起来,多少略逊一筹啊。
  又想到二人前世破庙中独处的日子来,魏昭不由得心中一暖。待得反应过来后,魏昭不由又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叶榕忽又想起曾经问过他的那个问题,于是又再一次重新问了一遍:“魏二爷……到底为何无故亲近我兄长?”
  魏昭轻叹一声,目光轻轻定在叶榕脸上,颇严肃认真的样子:“我不会害你哥哥,你放心。”
  “你……”叶榕心里有个疑惑。
  可才打算开口问出来,忽然意识到那样荒唐的问题不能堂而皇之问,所以又赶紧收了回去。
  恰巧,那边叶萧也找得了书,朝这边走过来了。
  叶榕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于是起身接过书,而后道别说:“不打搅你们温习功课,我先回去了。”
  说罢,朝着二人欠身福了下身子,转身款款而去。
  魏昭静坐不动,目光却紧盯着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默不作声。
  叶萧总觉得不对劲,撩袍子在魏昭一旁坐下后,淡问:“你和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魏昭回神,又重新捧起书本来,动作自然而闲适。
  叶萧说:“如今京城里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你指嬴徐两家结亲的事情?”淡应一声后,魏昭素白大手轻轻翻了一页,依旧从容不迫,俨然一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架势。
  不仅叶榕怀疑,叶萧也怀疑。
  他拧着眉盯着魏昭看:“魏兄,你是不是对我妹妹起了什么心思。”
  魏昭这才郑重看来,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叶兄,你想多了。”又说,“你有功夫想这些,不如多看几本书。过完年转眼就到了三月份,时间过得可是很快的。”
  转眼到了三月末,也就是薛家母子进京的日子。这日一大早,叶萧就被刑氏打发去城外候着了。差不多是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叶萧才把人接回来。
  薛姨母在家行三,与刑氏一样大,生得极为美艳。即便到了如今快四十的年纪了,风姿依旧不减当年。
  只是身上的衣裳旧了,一看就是洗了很多回的。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一支银簪子。
  老夫人早知道这薛家母子要来,所以一早便备好了礼物。送给薛护的,无非就是文房四宝,送给薛姨母的,则是整套的头面。
  薛姨母十分喜欢,接过礼物后,连声道谢,一旁的刑氏则轻轻蹙了下眉。
  好歹也是江南名门,不至于这般没见过世面。刑氏素来知道这庶出的姐姐爱贪图小便宜,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她也岁数一大把了,竟然还与从前无二样。
  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好说什么,但一离开老人家的百福院,刑氏便说:“你好歹也是刑家的三小姐,当年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是拿了自己部分嫁妆来贴补你的。虽则姐夫去得早,但你也不至于落到穷困潦倒的地步……”
  瞥了眼薛刑氏,刑氏对她方才的表现,实在不满:“你若是缺什么,与我说。日后再见老太太,也穿得体面些,免得叫叶家的人以为咱们刑家已经落魄了。”
  于是薛姨母就抽了帕子擦眼泪,哭诉道:“四妹你有所不知啊。你姐夫家本来就贫寒,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他不过才是一个举人。后来又连着考了几回,始终不中,便只能回乡随便谋个差事做。”
  “读书赶考要花很多钱的,我的那些嫁妆,一半花在供他读书上。另外一半,就是家里开销。后来护儿大了,也得念书,我……”
  薛姨母觉得自己命苦,才说几句,就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