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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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廷打着马去源头走了一圈,皋兰都督已将乱子止住了。
  是有胡人养的野兽牵来城里杂耍,却没管住,不慎咬伤了人,这才引出了乱子。
  尽管如此,伏廷还是带着罗小义在城中四周巡了一圈。
  确定没有其他缘由才作罢。
  罗小义知道他向来防备心重,打马跟着他说:“放心吧三哥,不会是那些突厥探子,他们被咱们追跑了才没多久,哪里敢这么快就潜入这皋兰州里。”
  说到此处,他忙又道:“三哥还是赶紧去看看嫂嫂,万一要叫她受了惊吓可怎么好。”
  伏廷点头,手里缰绳一振,驰马出去。
  很快便到了那间馆舍。
  他下了马,进去却没看到人。
  里面的侍从还记得他,一是因为这位贵客胡服紧束,英姿飒飒,似是军中之人,又因那位夫人出手太阔绰了,想忘记都难。
  忙告诉他说,人早已离去了。
  ……
  附近一座高亭,背城望山,视野开阔。
  栖迟在僻静处避了片刻,眼见路上行人不再乱了,知道应当是无事了,就来了这里。
  她倚栏而坐,忽然觉得腰上硌得慌,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自己的香囊。
  里面还放着她当时叫伏廷买的那枚珠球。
  她拿了出来,捻在手指里看着。
  伏廷大步走过来,一眼看见坐在亭中的女人,抿了下唇。
  险些要以为他将自己的夫人给弄丢了。
  他走至亭下,就在她对面站着。
  她并未发现,身靠在亭栏上坐着,手里拿着那枚珠球在看。
  他看了片刻,问:“这种便宜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栖迟这才发现他,抬头看他一眼,手心握起,将那枚珠球包了起来,反问一句:“便宜便不是钱了?”
  伏廷无言。
  心中自嘲:也是,他有何本钱在她面前说东西便宜。
  以她的手笔,恐怕什么都是便宜的。
  栖迟手心握着那枚珠球,顺着钱,想起了前面的事。
  忽而说:“我已看见小义身上记的账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秋霜当时告诉她,罗小义问了打发杜心奴的钱,她再看那数目,便知道了。
  上面都是她近来所出的数目,最近的一笔,是竞买那批马的。
  伏廷眼一沉,心想罗小义办事越发不牢靠了,竟叫她发现了。
  再看眼前的女人,紧抿住嘴,一时无言。
  栖迟看着他。
  男人依旧一身蟒黑胡服,站在她眼前,手指撰着马鞭。
  她看着他英挺的眉骨,深邃的双目,扫过他紧闭的薄唇,便也看到了这男人的一身傲气。
  她笑一下,点了点头:“好吧,便当你是问我借的好了,他日再还我就是了。”
  就成全他的傲骨好了。
  反正终究会有那么一日的。
  伏廷确实就是这么想的,纵然眼前困顿,但他日未必。
  可听她这么说了,他又不禁扬了嘴角,心里想着那一笔笔的数目,忽然问:“不怕我还不上?”
  栖迟眼睫轻颤,心里回味着,耳边一瞬间响起了这男人的那句狠话——
  老子不信迈不过这道坎。
  这种男人,岂会还不上。
  她笑起来,手臂搭上亭栏,轻轻摇一下头:“不怕,只要是你伏廷,就一定能还上。”
  伏廷顿住,抬眼看过去。
  栖迟倚坐在那里,身上罩着大氅,脖上一圈白雪似的狐领。
  她手臂搭在栏上,脸枕着臂,冲着他,轻轻地笑。
  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茫茫北地的冬日,似已过去了。
  第二十二章
  节庆过后, 就到了返回瀚海府的日子。
  别院大门口, 仆从们进进出出,将行李送上车马。
  李砚抓着马鬃, 爬上了自己的那匹马。
  他眼下已骑得不错了,此番决心要自己骑回瀚海府去。
  在马上坐定后,他看向一旁:“小义叔, 我怕姑姑担心,劳你在旁看着些。”
  罗小义正在理自己的马缰, 第一次被他这么称呼,顿时笑出声来:“就冲世子你叫我一声叔,我也定要看好你啊。”
  李砚是看在他是姑父的结义兄弟, 唤一声叔也是应当的,却被他打趣出了不好意思来,打着马跟去后面了。
  栖迟站在马车旁, 看到此刻, 才转头登车。
  新露看她脸色,似是没多少精神, 还以为她是太担心世子了,一面扶她踩上墩子, 一面宽慰一句。
  栖迟摇头, 想了想, 大概还是节庆上,在那座高亭里坐了许久受了风。
  她心里有数,登上车里坐了。
  伏廷出来时正好看见女人上车的身影。
  看着那道车门帘子放下了, 他才伸手去牵马。
  一旁,皋兰都督前来拜别。
  伏廷跨坐到马上,听他说着话,一只手的拇指按着额角。
  他为赶着出发,连夜与下官们议事,根本没怎么睡。
  皋兰都督拜别完,告退下去,紧跟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伏大都护。”
  伏廷手一停,看着来人。
  崔明度立在马前,正向他搭起两手,温文尔雅道:“这次来北地马场,能结识安北大都护是崔某之幸,特来拜别。”
  伏廷上下看他一眼,抱拳,回的是军礼。
  而后腿一动,打马到了车旁。
  崔明度看过去时,就见他坐在高马上,贴在了马车旁。
  马车的小窗被连人带马的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皋兰都督没想到这位崔氏大族里的贵客也会来送行,攀谈一句:“崔世子年年孤身来此,今年难得与大都护一见如故,定是怕他走了自己便会无趣了。”
  崔明度转过眼来,笑了笑:“确实。”
  说完又看一眼马车,退开两步,让了道。
  车内,栖迟早已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没揭帘,只是听着。
  不想这个崔明度今日竟还会来拜别一番。
  难道他还想与伏廷结交不成?
  与她有过婚约的人若与她现在的夫君结交了,那未免就有些可笑了。
  她懒洋洋地倚靠着,忽而想起皋兰都督方才的话。
  记得当初河洛侯府来退婚,理由便是河洛侯世子看上了旁人,坚持要退的。如今却又说他是年年孤身来此,难不成是婚后不和?
  她在心里笑一下,却也只是一想罢了,对他们崔家的事并不关心,反正都已与她无关。
  车马上了路。
  直到此时,栖迟才揭了下帘子。
  一掀开布帘就看到了男人佩着宽刀的腰身。
  是因为伏廷比往常离车要近,她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他腰后的刀。
  往上看,贴的近了,窗格已挡住了他的脸。
  她也看不见什么,便放下了帘子。
  ……
  一行离开了皋兰州。
  赶了大半天的路,一直没有停顿过。
  不知多久,日头都已倾斜。
  后方忽而传出李砚的一声询问:“那是谁?”
  车马这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