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金珠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声如蚊呐:“夫君他待我很好。”
  “那你婆母呢?”
  “婆母是善心的人,对我很好,用饭时从不让我站在她身后服侍。”
  陆士仪只问了这两句就不知问什么了,其实说起夫妻、婆媳相处之道,她自己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金珠,只能以二姐士柔的例子,说道:“不管怎么样,你自己要能立起来,不能凡事都退让委屈自己,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不必勉强自己接受,可以与韩毅商议。韩毅若是不尊重你这个正妻,你可与你二哥说,不要自己偷偷忍着。”
  金珠眼睛红了,“我都知道了,嫂子,你待我真好,你的恩情,金珠一辈子都记得。”
  “别哭了,今日是喜庆的日子。”
  金珠擦干眼泪,道:“夫君授了太康县的县尉,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赴任。”
  陆士仪喜道:“不错,太康县离着开封县不远,咱们以后还能时常见面。”
  金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离着哥嫂近一些才好。二嫂,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婆母娘家远方的侄女秀珠,她父母双亡,寄养在韩家,我想为拿出十贯钱来给她做嫁妆,把她好好的嫁出去。”
  陆士仪探究的目光望着她,金珠忙说:“秀珠很自重,她与夫君几乎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我只是同情她。之前我在家乡时,因为嫁妆的原因耽误,所以我想资助她。”
  “可以啊,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吧。”
  在有能力的前提下,帮助别人也不错,如果金珠今日跟她说,打算随便找个人把苗秀珠给嫁出去,陆士仪才会对她失望呢。
  ……
  韩毅是同进士出身,得了太康县县尉一职,至于陆士仪的表兄王固,在殿试中表现优异,文采飞扬,得了当今皇上的看重,破格被提拔为秘书省校书郎,掌雠校典籍。方夫人大宴宾客,请了陆士仪与宋淮前去参加宴会。
  对于母亲的做法,王固感到很头疼,道:“我并非是一甲之才,现在得了这个人人眼红的职位,更应当小心谨慎,低调做人才对。”
  方夫人不以为然,“想当年你曾祖父在时,王家在京中是何等的荣耀,门庭昌盛,宾客往来,车水马龙,后来你的祖父、父亲屡试不中,门庭才冷落下来。现在你这么有出息,就该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王家又重新起复了,回到了东京达官贵人的圈子。”
  王固道:“朝代更迭,连帝王家都不能延绵万世,更何况普通人家,能兴盛十年足矣。您自己看看,与曾祖父同朝的那些显宦人家,现在又在哪里?”
  他拿起方夫人的宴请宾客的名录,划了好几家,然后交给方夫人,“就这几家吧,请亲朋故友过来吃个饭就行了。”
  方夫人见他把朝中有权势的几家人全部都划掉了,不满道:“这几家人结交一番,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不必了,我才刚进入仕途,攀附这些人没有好处,反而会连累我的名声。”
  方夫人不太敢违背儿子的意思,于是道:“你不愿意就算了,这是这个枢密副使张家还是留着吧,张大人的侄女张乔待字闺中,娘见过一面觉得挺好的。”
  王幼玉正好进来,听到这话,道:“娘,张乔刁蛮又任性,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娶个媳妇回来气自己?”
  方夫人被女儿的话气倒了,“你这孩子,真是的!”
  王幼玉道:“咱们家这几年不在东京,不太清楚情况,你就该多方打听才行,只听媒人一张口,麻子都能说成是美女。许惠与士仪都与我说了张乔的脾气差,而且去年的时候,张乔的伯父还想把她许配给宋淮,宋淮给拒绝了。哥哥进士出身,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与张家混在一起,张家又不是正统文人之家,只不过凭着伺候皇上得力,才被封为枢密副使的。”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方夫人看着这两个儿女,心绪复杂,撑着头,觉得一阵无力,挥挥手,“你们出去吧。”
  出了门,王固笑道:“幼玉,你的口齿越大伶俐,日后许兄必定说不过你。”
  王幼玉脸红了红,忍不住悄声说:“许攸说以后都会让着我,才不会与我争什么呢。”
  王固突然眉头皱起来,想起方夫人刚才颓丧的样子,说:“母亲如今太过急功近利了,我实在不喜,只能违背她的意愿,实在非我所愿。”
  王幼玉看了兄长一眼,道:“哥哥,难怪你与士仪姐婚事不成的,我觉得你以后的妻子还得是母亲满意的。”
  提到伤心事,王固的语气低落下来,“母亲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本想着考中进士后,再求着母亲向陆家求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幼玉叹气,“你说的也对,忤逆父母一罪就能将人压死,还能怎么办呢,想开些吧!”
  就在王家宴会的前一日,宫里突然传了消息出来,不到半岁的皇太子突然发高热,夭折了。发生这样全国哀悼的大事,王家的宴会自然是办不成了。
  陆士仪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说不上是啥感觉,毕竟皇家的事情离她太远。不过宫里时常有风声传出来,皇太子身子柔弱,时常患病,这年头,即使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子也时常夭折。
  青桃道:“奴婢在家时,常听老人们说,小孩子要贱养,才养得活,养的太精细的孩子反而容易夭折。”
  陆士仪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皇上早就过了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那真是如珠如宝去养了,谁知却还是去了。
  绿梅道:“奴婢到觉得,都是萧贵妃霸占着皇上,皇上只宠她一人,其他人就没什么机会生子了。”
  皇太子是萧贵妃生的,如今皇太子没了,除非萧氏再生一个出来,否则萧家就没什么戏了,陆士仪是不希望萧贵妃得势的,她说:“我爹阻止贵妃之父升迁,萧家痛恨陆家,如今萧家没了太子,或许父亲还有机会回朝。”
  至于大梁继承人的问题,那是极好解决的,皇帝还有齐王、陈王、赵王三个亲兄弟,侄子也有好几个,大梁不愁后继无人。
  太子去世,皇帝悲痛不止,辍朝三日,并令民间三个月禁止宴饮歌舞婚嫁。萧贵妃哭的死去活来,怎么样都劝不住,最后因为哀伤过度,卧病在床。皇帝特地命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进宫劝慰萧贵妃。萧贵妃根本不见,把人晾在景福殿大厅,众人摄于天威,敢怒不敢言。
  萧母与萧美仙进宫探望萧贵妃,见她躺在床上,眼神呆呆的,如同活死人一般。萧母哭诉女儿苦命。
  萧美仙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本朝高祖过世后,传位于高祖之弟太宗,既然有兄终弟及的祖例,那么她的丈夫齐王也是有可能成为皇太弟,而且齐王与皇上都是太后所出,一母同胞,若有太后的支持,齐王当皇太弟的希望非常大。
  齐王内宠很多,萧美仙与齐王夫妻关系一般,但为了两人的共同利益,近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奇迹般的好起来。萧美仙看着姐姐,脑海中却在想自己若是穿上皇后的礼服那该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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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萧母劝不了大女儿, 想让萧美仙去劝, 喊了两声都不见她应声,于是加重声音说:“美仙,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让你劝劝你姐姐。”
  萧美仙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忙说:“我也想劝姐姐,可是又不知从哪里劝起。姐姐,你好好调养身子,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小皇子。”
  萧贵妃摇摇头, 喃喃道:“不会再有小皇子了, 我生太子时大出血, 御医说很难再生孩子了。”
  萧母与萧美仙都吓了一大跳,嫔妃最重要的就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个不能生子的嫔妃就意味着在这宫里再没有用处。
  萧母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知道吗?”
  萧贵妃摇摇头, “这个秘密只有我的心腹与当时接生的稳婆知道,事后给了稳婆一笔钱,让她回老家享福去了。”
  萧母松了一口气, 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幸好皇上不知道。”
  萧贵妃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心里突然平静如水, 在这宫里,她除了自己,不能指望任何人, 这些年她独得皇上宠爱,在宫里树敌无数,都等着抓她的把柄,她还有两个女儿,如果就这么倒下去,以后的日子才悲惨。想到这里,她坐起身来,吩咐宫人给她梳妆打扮。
  萧美仙诧异,“姐姐,你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萧贵妃淡淡地说:“突然想通了,身子也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太极殿给皇上请安。”
  萧母与萧美仙打算告辞,萧贵妃又补了一句,“刚才我说的事情,出了景福殿就忘了吧,就是父亲也不要告诉,若是外人知道了,不止是我连同整个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了一眼萧美仙,“美仙,即使你现在是齐王妃也是逃不过的。”
  萧美仙心里一紧,“我知道了,姐姐。”
  萧美仙原本是打算告诉齐王这件事,毕竟萧贵妃不能生子对她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她对于姐姐的本事是十分清楚的,有萧贵妃在,这宫里就再难有其他嫔妃能生子,再加之皇帝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再有小皇子出生难上加难。
  萧美仙回了齐王府后,齐王急急地过来正院看她,萧美仙拿腔作调,不理他。齐王说了很多好话,她才说:“我姐姐身子好多了,不过太子才过世没多久,我哪里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你的事情,总要等她心情平复一些才行,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别太心急。”
  齐王嘿嘿笑了,“夜长梦多,难道你就不心急,这可是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啊,我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够坐到太极殿的龙椅上。”
  “哼,”萧美仙冷哼一声,“只怕你做了皇帝,就轮到西院那个贱人当皇后了吧。”
  萧美仙生的貌美,比萧贵妃还年轻,齐王刚把她娶回来时,新鲜过几日,但萧美仙骄纵善妒,仗着贵妃姐姐,根本不把齐王放在眼里,对齐王府的姬妾们非打即骂,脾气上来了连齐王都敢骂。
  如今齐王正是讨好萧美仙的时候,放柔声音哄道:“府里的那些姬妾还不都是随你处置的,只是你姐姐那里,你还需请她在皇上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是贵妃的妹夫,我做了皇帝对你姐姐只有好处的。”
  萧美仙道:“我知道,不过你最好给我收心养性,好好表现,这样大臣们才会觉得你像个太子的样子,还有太后那边,你也给我孝顺点,多多进宫请安。”
  太后喜欢说教,齐王不太愿意见太后,于是道:“太后是我亲娘,她不为我说话还会为那个说话。”
  萧美仙瞪了他一眼,“你就照我说的做。”
  “行行,我都按你说的做,总行了吧,”齐王道。
  ……
  进了八月,天气炎热,屋里放了冰块,才稍微凉快些,陆士仪整日都待在屋里,青桃与绿梅陪着她,才不觉得寂寞。
  宋淮放衙回来,进了屋,浑身都凉快下来,青桃与绿梅自觉地出去。宋淮进屋简单的梳洗,然后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来。陆士仪稳当当地坐着吃葡萄,丝毫都没有帮他的意思。
  宋淮故意叹道:“别人家的娘子服侍夫君更衣洗漱,事事亲力亲为,我家的娘子稳如泰山。”
  陆士仪摘了一颗葡萄朝他扔过去,笑道:“你倒是想得美,你自己有手,做什么使唤我?”
  宋淮其实不是真正想要她替自己更衣,只不过想让两人更亲密,于是道:“不如我服侍你更衣洗漱。”
  陆士仪忙摆手,“不需要你,我有青桃绿梅就够了。”
  宋淮笑道:“青桃与绿梅总有要嫁人的时候啊。”
  陆士仪听出话中的不对劲来了,问道:“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们嫁人的事情来?”
  “我看得出新砚这小子喜欢青桃,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促成此事?”
  新砚是宋淮的书童,跟了他七八年,识得字,办事还灵活,人品也行,陆士仪不讨厌新砚,但最重要的是青桃自己的意思,“女怕嫁错郎,这事还得青桃自己决定,我改日问问她的意思。不过,发乎情止乎礼,如果新砚对青桃不规矩,我可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人,直接就将他打发出去。”
  “好,都听你的。”
  宋淮说完之后,闭着眼睛躺在榻上,看着很疲惫的样子。陆士仪问道:“怎么了?”
  他回道:“夏人犯边,朝中重臣大多主张讲和,已经与夏人达成和议,每年向夏输出十二万匹绢以及十万两白银。大梁每年还要给辽人三十万两白银,如此沉重的负担,都加在了百姓头上。”
  陆士仪曾听陆观说过党项族建夏的事,大梁的富裕程度是夏国的百倍,人口土地都远远超过夏国,如今却连一个小小的夏国都对付不了,还要纳币求和。
  宋淮表情沉重地说:“开封县离东京近,这里的百姓看起来还算是安居乐业,可丁税、田税年年增加,很多人也难以负荷。今日我与孙主簿查看了今年收上来的赋税,税加重后,竟然不比往年多。究其原因,是很多百姓失去了他们的田,一方面是有权势的人兼并了百姓的田产,另一方面则是,赋税太重,百姓种地所收根本不足以糊口,很多人干脆直接投靠到富人名下为奴。”
  陆士仪长在东京,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繁华盛景,但她受陆观的耳濡目染,还是能够明白一些,“我爹曾在湖州任职,听他说过,湖州丁钱太重,很多人家生下孩子后就直接杀了他。”
  宋淮叹气:“春秋生成一百倍,天下三分二分贫,开封县还算是好的,其他地方只有更惨。朝廷禁止官员经商,聊胜于无,百姓还有一分生机。”
  这个问题太沉重,陆士仪也沉默下来,陆观担任平章政事时,提出了种种措施,力图改变这种情况,可是损害了不少文臣的利益,没有多少人支持他,最后连皇帝也放弃,最终结果不过是陆观左迁渝州,所施行的措施全部被废除。
  宋淮没当官时,对于国家的贫弱还没有太明确的认知,做了开封县的知县已有一年,见识过了,才知道大梁的弱,但他又无力去改变什么,因此心里很不好受。
  陆士仪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如今是知县,把开封县治理好就算是尽到你的职责了。纵观史书,存续过三百年的朝代能有几个,都是你放唱罢我登场。”
  宋淮苦笑,“我刚才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现在好多了。你说得对,我后日要下乡察访,估计要在外过几日,我留下新砚,你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吩咐他。”
  陆士仪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想去东京住几日,三个月的禁止宴饮嫁娶之期已过,王家重新下了帖子,我去庆贺表兄登第之喜。”
  “好,你安心住几日,等我去接你回来。”
  ……
  陆士仪带着青桃与绿梅回了陆府,虽然陆观夫妻不在,但府里剩下的人都井井有条行事,陆府依旧舒适得很。第二日,陆士仪好好打扮了一番,乘车去了王家。
  王家大宅子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陆士仪进了内院,王幼玉亲自过来迎接她,说:“大多数人都是哥哥的同年,还有几家是王家的故亲旧友,本来母亲还打算请张家,萧家这些人家,被哥哥极力劝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