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算了,她自我安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权当是交保护费了,总比生意做不下去强。
  旁边等着的客人待到这三位刺儿头走,才敢靠近,好奇地指着饭盒里头的知了猴问林蕊:“这东西是什么?怎么卖?”
  “知了猴,可香了,比瘦肉还好吃。”林蕊赶紧递上牙签,“一毛钱三个,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她本以为客人会迟疑,不想旁边有人催促:“吃吧,要是难吃,刚才那个活闹鬼还不得把摊子给掀翻啊。”
  客人立刻掏出一毛钱,直接来了三个,干净利落地进了嘴巴。
  林蕊目瞪口呆,她倒没料到,那几个人居然还具有广告明星的效应。
  暮色渐深,路过的客人越来越多。
  她现在愈发觉得八十年代的江州人民购买力杠杠的,无论是寿司卷还是串串香,亦或者知了猴,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被消耗掉。
  等到远处寺庙的钟声悠悠响起,大喇叭提醒十点钟公园关门的时候,林蕊的摊子已经被一扫而空,连根冰棍都没剩下。
  她跟苏木面面相觑。
  因为手上有了钱,今天他们相当大手笔,准备的材料比昨天多一倍,不想竟然也被扫荡光了。
  有些出公园门准备买了回家路上吃的客人,未能如愿以偿,还抱怨了两句林蕊:“小姑娘,出来卖东西,货就要准备周全。”
  “不好意思,天热,我们怕东西多了容易坏。”林蕊陪着笑。
  她看王奶奶跟芬妮满脸红光地走过来,赶紧跳起来招招手。
  公园里头的知了猴多年没被人逮过,堪比郑家村水坑中的小龙虾,不知自美,标准傻白甜。
  王奶奶兴高采烈:“我估摸着数了下,起码有两百来只,能炒两大碟子了。”
  她儿子儿媳妇早年车祸去世,全靠着微薄的抚恤金抚养孙子大军。
  孩子长大后,王奶奶本指望他能顶替父职进钢铁厂上班。结果钢铁厂出了新规定,说要加强职工素质,入厂职工一律起码得高中毕业才行。
  大家私底下议论,就是看钢铁厂效益不错,哪儿都往里头塞人,职工严重饱和。
  后来王奶奶辗转托了人,才将大军活动进肉联厂。可惜从他进厂起,肉联厂就江河日下,每个月工资紧巴巴,祖孙俩的日子也捉襟见肘。
  王奶奶还琢磨着要给孙子挑上门媳妇,那更加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彩礼钱要出的吧,三大件不能缺吧,结婚总得收拾清爽家里头吧。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桩能少了钱啊。
  林蕊听老人一面推着三轮车,一面絮絮叨叨地说话,忍不住想笑。
  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世界上99.9%的人烦恼都源自于没钱。谁说宝马车上一定要哭,坐在自行车后面冻哭的人恐怕更多。
  三轮车推到杂物间门口,王奶奶锁上门,心满意足地拎着知了猴上楼:“行了,省了两块多钱。”
  眼下物价飞涨,一斤肉都从一块五涨到两块二,还要肉票。这知了猴又香又酥,岂不是能抵上一斤肉。
  况且现在连肉联厂职工都不容易买到新鲜肉,冻肉哪有知了猴香。
  林蕊左右看看,拉王奶奶进屋:“奶奶,你想不想把知了猴真换成钱?”
  王奶奶失笑:“这也就是没钱的人用来糊弄自己的嘴巴。要真顿顿有肉,谁稀罕吃这玩意儿。”
  “你卖给我,两分钱一只,我给你卖出去。”林蕊得意地抬高下巴,“我要赚差价。”
  王奶奶笑得厉害,权当小孩子糊弄她玩儿:“行行行,奶奶等你挣钱买新衣服穿啊。”
  林蕊赶紧点点布袋子里头的知了猴数目。霍!竟然足足有三百七十五只知了猴。
  等等,她要列个算式除一下,这得多少钱。
  苏木丁点儿不掩饰嫌弃:“你一个初三的学生,你好意思吗?375÷5=75,你都不会口算?”
  啊呸!她还记得住算式,没找计算器就算不错了!
  苏木直接从口袋里头数出七块五毛钱,摆在小桌上:“芬妮四块,奶奶您三块五,成不?胶带是芬妮买的,得算成本。”
  王奶奶连连摆手:“等你们把知了猴卖出去再说吧。别瞎糟蹋钱,以为挣钱容易啊。”
  三块五,她家大军一个月才六十八块钱。她捉两旬知了猴,就能赶上大军一个月的工资了。
  王奶奶看着苏木,语重心长:“你攒点儿零花钱也不容易,别跟你师父似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总得想想隔夜粮。”
  得,王奶奶是把这七块五毛钱当成苏木的私房钱了。筒子楼果然没有秘密,昨晚她都把电视机开了,江州新闻也挡不住话音传出去。
  林蕊赶紧示意苏木收起钱:“行,那等我们明天卖出去了,再给您钱。”
  晚上在卫生间冲澡的时候,芬妮没忍住,小声问林蕊:“你怎么卖啊,现在医药公司都不收蝉蜕了。”
  她小时候还有人上村里头收蝉蜕,那玩意儿能入药治病,一分钱两个。据说再往前十年更贵,她姐姐卖的那会儿一分钱一个,两只蝉蜕就能买一支铅笔。
  后来就越来越便宜,从一分钱两个跌到五个,再后来,索性根本没人要蝉蜕了。
  林蕊痛痛快快地用热水擦洗着身子,打着呵欠道:“你甭愁,山人自有妙计。”
  芬妮羡慕地叹了口气:“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林鑫拎着热水壶到洗澡间,听到屋里头的动静,立刻摇头:“她还什么都会呢,要真会就好了。”
  林蕊赶紧噤声,擦干身体,先发制人地跑出去盘问她姐:“你跑哪儿去了?一天都不见人。”
  林鑫伸手点她的脑袋:“这话得问你,晚上去哪儿玩了?”
  林蕊惊悚,下意识地否认:“没啊,我在家看电视呢。”
  这谎话撒的,真是没一点儿质量。林鑫是实践派,直接摆事实拿证据,她拽着妹妹的手去摸电视机:“看电视?”
  看到现在,电视机根本没发烫?简直笑话!
  林蕊想挣扎一下,说自己抵抗住了发哥的魅力,在家好好学习来着。不过没开口,她就放弃了,显然这话不具备任何可信度。
  “我就是跟苏木一块儿出去溜达了。”林蕊煞有介事,“天这么热,我给国家节约电呢。”
  林鑫戳了下妹妹的脑门:“我替国家谢谢你啊。老实交代,是不是跑去解放公园了?”
  林蕊背上寒毛直竖,谁?到底是谁出卖了她?还够不够意思啊!
  林鑫明察秋毫,哪里还看不出问题,她顿时拉下脸:“我怎么说的?不许再练气功!”
  她今天下午代人上物理课的时候就气得不轻。
  都全面建设四个现代化了,居然还有人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地表演所谓的耳朵认字。
  还认字呢,能听懂人话就不错了!
  结果那人拿那位著名的物理权威说事,强调两弹一星的元勋以党性保证人体特异功能是真的。
  林鑫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怒吼,牛顿再伟大,研究的炼金术也是荒谬的!
  国之大耻,居然寄希望于子虚乌有的气功超能力来解决科学发展落后的困局。
  林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没有,我就是跟苏木一块儿去抓知了猴了。公园里头好多呢。”
  不是练气功就好。
  林鑫将妹妹拉进屋,摸着她的头压低声音:“你想帮助朋友,很好,但是你也要注意安全啊。昨晚芬妮才差点儿出事,今晚你又去。你以为真有事,你们三个孩子能抵什么用?”
  “不不不,还有王奶奶。”林蕊半真半假,“王奶奶说大军哥喜欢吃这个,所以跟我们一块儿去逮知了猴。”
  林鑫这才放下心来,抓着妹妹的胳膊看,立刻心疼地皱眉:“怎么不穿长袖啊?看看蚊子咬的。”
  她赶紧从木格子上的药箱中翻出药膏,给妹妹抹上。
  林蕊上辈子独生女,虽然她家楼上的小哥哥对她百依百顺,但男孩子到底比女孩子粗心些,她还是想要个姐姐。
  “姐,你对我真好。”
  林鑫哭笑不得:“你不成天闯祸,我会对你更好。”她拍拍妹妹的胳膊,“明天就别盯着知了猴吃了,让芬妮给她爸多吃点儿。姐明天买好吃的给你。”
  林蕊对她姐嘴里头的好吃的没兴趣。她可不肯这么轻易放过姐姐。
  她拽着人,满脸八卦:“姐,我回答过你的问题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约会去了?”
  林鑫拍妹妹的脑袋:“睡你的觉,就你话多!”
  屋子门推开,洗完澡的苏木满脸纯真地看着林鑫:“鑫鑫姐,我要睡这里。”
  说着,他手一指,点在林蕊坐着的床上。
  林鑫头痛不已:“你就不能回家睡吗?”
  苏木已经自顾自地躺在床上,打起了呵欠:“不要,我师父不在,我怕有老鼠咬我。”
  走廊上响起脸盆碰到架子的声音,芬妮端着脸盆出现在门口:“鑫鑫姐,我好了,你洗澡吧。”
  林鑫深吸一口气,撇过脑袋去。
  算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家成了托儿所。
  第23章 惊闻开学季
  第二天晚上回家, 林鑫带了一包红枣, 让三个小的分了当零嘴吃。
  可她还是不肯告诉林蕊, 这一整天她到底去干什么去了。
  林家姐妹各怀心思相安无事了整整三个礼拜,林鑫空出时间,总算想起关心妹妹的学习。
  “蕊蕊, 你暑假作业写完没有?后天开学你还记得吧?”
  林蕊愣了下:“不是下个月才开学吗?”
  六月份高考,七月份第一批录取通知书下来, 现在撑死七月底。她还有一个月可以各种欢快地浪啊。
  林鑫目瞪口呆地看妹妹, 总疑心她不是中暑, 而是上次受过惊吓的后遗症还没好。
  “你傻啊,今天是8月29号, 9月1号开学,你总不会忘了吧。”
  她真忘了,现在高考是七月份举行。
  林蕊呆若木鸡,艰难地点头:“没忘。”
  “作业呢?写好了吧?”
  林蕊可怜兮兮地抬起脑袋, 作为一个很可能需要外援擦屁.股的学渣,她非常识相地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以她资深学渣二十年的人生阅历,她不敢对她妈的人品报太大希望。
  据说,一般学霸都是先将暑假作业全部搞定后再玩, 进化版学霸是每天定量完成, 学神那是不用写作业的存在,不在讨论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