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至于南康公主备下的健仆,世代为司马氏效忠,历史可追溯至曹魏时期。想挖墙角?信不信铁锹当场卷刃。
  有人不信邪,派出说客许以重金。
  结果是话没出口,人就被典魁提着脖子拎出营外,一拳砸得满脸开花。
  至此,再没人敢打桓容私兵的主意,借机试探的郗超落得个灰头土脸,又被桓大司马疑心,不得不收敛几分,以防再生变故。
  刘牢之用过饭,敞开衣襟坐在帐中。有桓容提供的冰盆,照样热得满头大汗。
  “将军。”
  桓容进帐行礼,没等弯腰,就被刘牢之托住手肘,请到桌旁坐下。
  满面殷勤,又是这个态度,桓容心里打了个突。
  这是打算要粮还是要人?
  先时分给他两千步卒,多数送归刘牢之手下,他只留下五百不到,负责押运粮草的多是私兵,想要调走绝对没门!
  至于军粮,他已给秦璟送信,想必近两日就能得到回音。
  军中尚未断顿,粮食还能支撑一段时日,刘将军不会连这两日都等不及吧?
  刘牢之面上带笑,取出记录战功的竹简,送到桓容面前,道:“此役战果已上报中军,凭此可于战后请赏。”
  扫过竹简一眼,桓容当即拱手道:“谢将军!”
  “先不忙谢。”刘牢之搓搓大手,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我有一事想请容弟帮忙。”
  戏肉来了!
  桓容坐正身体,看着刘牢之,心中生疑,口中却道:“将军如有吩咐,但凡容能做到,绝不推辞!”
  换句话说,如果做不到,还请见谅。
  闻听此言,刘牢之双眼发亮,大喜道:“容弟答应了?甚好!”
  桓容:“……”
  他答应什么了?
  是他表达有误还是刘将军故意曲解?
  “军中皆言竹枪阵威力甚大,可为鲜卑骑兵克星。”刘牢之没有继续卖关子,以他的性格,能将话绕到这个份上已是相当不易。
  “将军过奖。”
  “容弟谦虚。”桓容坚持以官职相称,刘牢之却句句不离“兄弟”,为达成目的,脸皮自然要增厚几层。
  “日前,我同邓、朱两位将军推演,不只鲜卑胡,换成氐人和羯族的骑兵,竹枪阵亦能克制。”
  话到这里,不用继续向下说,桓容已能猜到对方意图。
  “将军之意,可是欲以步卒操练枪阵?”
  “容弟果然知我!”刘牢之笑道,“未知容弟可愿借出几人,助我操练此阵?”
  借倒是可以,桓容只担心有借无还。
  他之前曾想挖郗刺使墙角,将刘牢之拉入阵营,如今来看,这个计划并不可行。
  以刘将军的性格为人,未必甘于屈居人下。
  哪日他能站到桓大司马和郗刺使的高度,或许还能一试。以现在的实力,根本拉拢不了这尊大佛。
  如今刘将军开口,究竟是真要演练枪阵,还是要借机挖墙角,桓容有些拿不准。
  拒绝?
  九成不可行。
  毕竟自己隶属前锋右军,在人家手底下做事。
  “将军有命,容义不容辞。”
  桓容应诺,刘牢之大喜过望。
  “不过,容有一言,”桓容抬起头,表情肃然,目光灼灼的盯着对方,道,“操练枪阵并非难事,然竹枪难得,如未能搜寻尽备,以何替代,将军应早定章程。”
  刘牢之点头。
  “再者,大军不日将要进军枋头,容肩负运粮之责,不敢有半点疏漏。人手本有不足,无法再行转调,还请将军体谅。”
  简言之,人只借到大军出发。要是扣住不放,押运的粮草出了问题,别怪他没提前打招呼。
  “这是自然。”
  刘牢之哈哈大笑,拍了两下桓容的肩膀,询问几句粮草之事,亲自将他送出帐外。
  典魁和钱实迎上前,得知刘牢之所请,都是皱眉摇头。
  “府君身边岂能没有仆?”典魁瓮声瓮气道,“姓钱的,你留下!”
  钱实被典魁抢先,气得冷哼一声,瞪大双眼,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桓容暗中向他使了个眼色,钱实神情微变,当即不再多言。待返回驻地,听明吩咐,正色抱拳道:“府君放心,仆定不负此任!”
  “善。”
  钱实领命之后,点出十名恶侠出身的私兵,一同去见刘牢之。
  这十人身手不错,又常年混迹于市井,极擅长打探消息。桓容安排下的事,交给他们最为合适。
  “府君可是以为刘将军处有不妥?”荀宥知晓事情经过,出言道,“莫如仆与钱司马一同前往?”
  “不必。”桓容摇头,道,“太过刻意反而不好。”
  他并非疑心刘牢之,盟约尚在,看在郗刺使的面上,刘牢之也不会故意为难自己。
  只是今天的事情提醒了他,仅关注渣爹的消息远远不够。
  五万人的大军,在权利斗争中打滚半辈子的地方大佬,各方势力汇聚到一处,情况瞬息万变,情报消息至关重要。
  事先掌握情报,哪怕只有两三成,遇事也能掌握主动。
  就像今日,假如提前知道刘牢之的意图,他定会早早想出对策,非但无需担心对方借口挖人,更能为自己挣来不小的好处。
  事情过去,后悔无用。
  好在时机不晚,马上着手安排还来得及。
  桓容取出记有战功的竹简,趁着荀宥暂时离开,阿黍未在车内,迅速的“刻印”一份,妥当的存于木箱之中。
  经过桓熙之事,近乎同渣爹撕破脸皮,风平浪静不会持续太久,凡事谨慎为上。况且,即使今后用不上,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成果,留个纪念也好。
  晋军休整期间,慕容鲜卑稍得喘息,抓紧派遣使臣再往长安,请氐人发兵相助。
  鲜卑使者道明来意,许出诸多条件,苻坚召群臣商议,多数人不同意发兵,并且有理有据。
  “前番遗晋侵我,屯兵灞上,燕国袖手旁观,未曾相助一兵一卒。今遗晋伐燕,与我何干?其许诺种种无非空谈。除非燕主向陛下称臣,否则,出兵之事休谈!”
  在众人看来,慕容鲜卑许诺的条件没有实在意义,送来质子也没多大用处。
  大家都是胡人,谁不知道谁啊?
  区区两个皇子公主,又不是燕国国主,必要时,照样会被视作废子,说舍就舍,说弃就弃,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与其派兵去和晋人拼命,不如作壁上观,等到对方两败俱伤,自可做个渔翁。
  也有朝臣不同意这个观点。
  “陛下前番有言,如燕送出质子,必当两国修好,派兵相助,此刻怎好食言?”
  苻坚好色的秉性实在要命。
  燕国初次派出使臣,苻坚便脱口而出,要求将清河公主和慕容冲送来。
  现如今,慕容评抓住这句话,口口声声要送质子,并且送来粮食牛羊,只请氐人发兵。苻坚如要反口,苦心营造的“明君”和“仁君”形象都会落空。
  “陛下三思!”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王猛在一旁静坐,始终未出一言。
  待到掌灯时分,照样没能争论出结果。群臣只得暂时退下,等到明日再议。
  苻坚退到后殿,召王猛来见。
  王猛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臣以为慕容鲜卑国力虽强,朝中却乱,慕容评擅长朝堂阴谋,于兵事实是一般,并非桓温之敌。”
  苻坚点头,虬髯爬满两腮,一双虎目闪着冷光。
  “晋兵北上以来,燕国未有一胜。如晋军乘胜收回鲁地,得幽、冀兵士,割取豫州之粮,邺城定将不保。”
  “慕容鲜卑虽与陛下不义,然其被逐出中原,却对陛下不利。”
  “晋收失土,必当大振士气,收拢人心。北地汉人群起响应,恐陛下大事将去。”
  话至此,苻坚已满面肃然。
  王猛继续道:“以臣之见,燕既请援,陛下不妨趁势发兵,先退晋兵再取燕地,可谓一举两得。”
  慕容评希望能借氐人打退晋兵,万万不会想到,王猛会趁机下手,借出兵之机占据燕国地盘,所图甚过桓温。
  前门拒狼后门引虎。
  概莫如是。
  君臣议定之后,苻坚隔日召见群臣,压下反对意见,命洛州刺使邓羌、将军苟池为帅,领步骑两万出兵燕国。
  名为救援,实为占据燕土。
  如果战局顺利,借机灭掉燕国,除掉鲜卑政权也不是不可能。
  此计可谓毒辣,慕容评被蒙在鼓里,被王猛卖了还要帮对方数钱。
  然而,无论是火烧眉毛,被晋兵逼近都城百里的慕容鲜卑,还是兵发长安,意图占据荆州的苻坚王猛,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对手:秦氏!
  自接到桓容的信件,秦璟便着手安排坞堡防御,并向西河郡送去消息,不出三日接到回信,得秦策允诺,可做这笔“生意”。
  秦玓不知详情,每日看着秦璟调兵遣将,将要大打一场的架势,满头雾水,忍不住开口询问。
  “阿兄莫急,时候到了,自然会让阿兄知晓。”
  秦璟越是这样,秦玓越是着急。
  实在耐不住,秦玓连续三天到门前堵人,秦璟终于开口:“阿兄,明日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