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徐晋轻轻一挡便抓住了她手腕,在傅容发怒之前松开,拿过外袍退后道:“还有力气打人,傅姑娘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傅容这才看清周围形势,原来她根本没有离开假山。低头看看,身上衣裳虽乱却也算齐齐整整,宛如劫后余生,傅容虚脱地朝后靠去。
  “三姑娘可是哪里难受?”徐晏上前一步,担忧地问。
  傅容无力地摇摇头,见那边兰香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平安无恙,傅容不知为何想哭,怕被人瞧见,低头跑了过去,深吸一口气道:“兰香你没事吧?”
  兰香是被莲桥用帕子迷倒的,对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一看傅容衣裙凌乱头发也散了,顿时慌了,“姑娘你怎么了?你,你……”
  傅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借兰香的身形平复情绪,冷静下来后,她抬起头,对徐晋徐晏二人道:“多谢王爷世子相救,两位也清楚,刚刚我神志不清,言行举止都不记得,若是胡言乱语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不要当真。”
  她隐约记得,她喊了徐晏的字。
  徐晋微微颔首。
  徐晏宽慰道:“三姑娘不用担心,这里发生的事,不会传出去半句。”
  傅容没有看他,垂眸感激道:“若是如此,傅容感激不尽。世子,我现在这样,再回去恐惹人怀疑,还请世子替我安排一下,许我悄然回到我们家的马车上,届时我会派兰香去告知我母亲,只道我身体不适,不知世子可否方便?”
  徐晏哪有不应的?
  刚要开口,徐晋抢道:“此事动用的人越少越好,若傅姑娘信任本王,本王派许嘉送你上车。”
  傅容抿抿唇,点头。徐晋好歹是个王爷,他有他的骄傲,或许会乘人之危,绝不会做出真正逼迫她的事,毕竟凭他那些手段,真想要她,早要了。
  徐晏不太放心,低声道:“我送三姑娘一程吧?”
  傅容还在后悔喊他的字,此时没有必要,自然不想再受他好处,摇摇头,看向许嘉。
  许嘉心领神会,朝徐晋告辞,在前领路。
  傅容领着还处于茫然之中的兰香跟了上去,路过齐策时,她顿了顿,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脚踩到齐策脸上,狠狠碾。
  “姑娘!”兰香简直跟见了鬼似的望着傅容。她家姑娘淘气归淘气,从来没有这样凶狠过啊,更别说在两个男人面前了,一个是世子,一个听起来好像是个王爷,叫夫人知道了,定要罚姑娘的。
  傅容一点都不在意,越踩越用力,再三被齐策暗算,不做点什么,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至于大家闺秀的仪态,那是做给在乎的人看的,徐晏徐晋她都想躲开,他们真若因她的粗鲁反感她,她求之不得。
  发泄完了,傅容转身就走。
  她后面,徐晋含笑目送。
  徐晏也想笑,笑她坦率可爱,但他笑不出来,望着依旧昏迷的齐策,心头滋味儿难辨。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目前我唯一不如徐晏的就是温柔,但我会努力超过他的。
  佳人:呵呵,我只劝你今晚别再去做坏事了。
  肃王:必须去,去跟她好好说说话。
  佳人: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吗?
  肃王:?
  佳人:去了你就知道了,仔细想想今天都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吧,不要忽略任何细节,往往细节才是最触怒她的。
  ☆、第47章
  离开假山一段距离后,傅容才真正冷静了下来。
  莲桥受齐策蛊惑,助纣为虐,这没什么奇怪的,齐策生了那样的脸,他刻意拉拢,能有几个女人能逃得过?别说一个三等丫鬟,就是她,若没有多活一辈子,恐怕也会栽进去。
  她纳闷的是徐晋的及时出现。
  徐晋救了她,就算徐晋后来阻拦她喊徐晏还粗鲁轻薄她,今日之事,傅容都感激他更多,只是他一个王爷没事来花园做什么?莫非对她并没有死心,知道她在郡王府想见她,然后无意撞破了齐策的阴谋?
  前面许嘉突然闪到花丛后,用眼神示意她们主仆也躲起来。
  傅容暂且收起疑惑,悄悄躲到许嘉身侧,兰香紧张地抓着她胳膊。
  几个小厮抬着鱼缸满头大汗地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许嘉探出去四处张望一番,朝她们招招手。
  如此几次三番,傅容有惊无险地上了自家马车,兰香也跟了进去,重新帮她梳头。姑娘出门做客,为了以防万一,兰香这样的贴身丫鬟身上都备着发梳。
  傅容闭着眼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诉父母,外面许嘉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他不是走了吗?
  “许侍卫有事?”傅容看向车帘。车夫不知去了何处,随时可能回来,他胆子也太大了。
  许 嘉低声道:“傅姑娘,方才你中的药,泡冷水便能镇压下去,王爷本想送姑娘回府,世子突然出现,误会王爷心存歹意,不肯让王爷带姑娘走。王爷担心姑娘安危, 命我拿出解毒丸给姑娘服用。姑娘恐怕不知,那解毒丸乃王爷偶然所得,能解天下大多数毒,一共只有七颗,珍贵可想而得。如今王爷为了姑娘一点小症便拿了出 来,这片心意,王爷内敛不欲告知姑娘,许某身为属下,却希望姑娘珍惜,告辞。”
  其实那只是得知齐策计划后,王爷命他提前准备的去火解药。
  可如果他不解释清楚为何王爷恰好带着解药,为何一开始没给她服用最后被拦才拿了出来,以车里姑娘的心机聪慧,会不会看破今日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处心积虑?他身为王爷最信任的侍卫,当然要为王爷摆平一切麻烦。
  车外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傅容扭头看兰香:“怎么停下了?”
  兰香有些尴尬,继续梳头,梳着梳着悄悄打量傅容一眼,试探着道:“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姑娘中了什么毒,还有那个王爷,他是不是喜欢……”
  傅容瞪她一眼:“这些你都不必知道,只记住一件事,刚刚我是晒了日头晕了过去,你跟莲桥扶我来的车上,咱们没有见过任何男子,懂了吗?”
  这 件事牵扯到徐晋徐晏二人,说出真相,她被他们见到了那种狼狈情状,父母要么有心撮合她与其中一人,特别是徐晏,要么羞愧不敢主动暗示两个贵公子,心中却为 女儿吃亏懊恼自责。这两种结果傅容都不想要,不如就这样揭过去,反正自家与齐家的梁子早已结下,只要父亲抓住齐家把柄,定会给予反击。
  傅容从小就颇有主意,说一不二,她不许兰香再打听,兰香只好乖乖闭了嘴,即便心里好奇得不得了。果真如许侍卫所说,那个比世子还要出众的王爷对姑娘如此好,应该是喜欢上姑娘了吧?难道自家姑娘将来有希望当王妃娘娘?
  兰香又悄悄瞧傅容,刚刚紧张没留意,现在平静了,终于发现一处不对,“啊”地叫出声。
  “又怎么了?”差点被齐策玷污,傅容心情很差,想点事情总被兰香打断,脸当即冷了下来。
  “姑娘嘴唇上面……”兰香说不清楚,赶紧拿过小镜子给傅容看。
  傅容狐疑地看向镜面。这是前年父亲升任知府后得到的西洋镜,只有巴掌大小,一共四面,背面镂刻四季之景,正好分给她们母女,是傅容最喜欢的小物件。可惜当傅容看清里面的自己后,险些将镜子丢出去。
  徐晋那个混蛋!
  傅容扑在窄榻上哭了起来,恨得以手捶榻。
  那样一道红红的指甲印,徐晋徐晏看到了,许嘉肯定也看到了,亏她还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与他们说话!她也傻,明明很疼的,为何一路上都没有察觉,早点察觉,至少可以少露丑一会儿啊!
  她呜呜地哭,仿佛被人欺凌都没有露丑更让她气愤委屈。
  兰香只觉得天要塌了。
  自家姑娘爱美如命,额头小坑,颜色浅得距离远点根本看不出来,姑娘都要费尽心思捣鼓花钿掩饰,现在人中那里一道血印被雪肤衬得醒目刺眼,姑娘能受得了?
  她跪在一旁小声哀求:“姑娘别哭了,只是一道血印子,不碍事的,明天……过两天就能消了。”想想姑娘脸嫩,血印一晚上可能消不了,说到一半改了口,心里也禁不住埋怨。她起来的时候看见姑娘站在王爷面前,那肯定是王爷掐的了,掐成这样,得用了多大力气啊?
  苦口婆心劝了不知多久,傅容才止住哭,背对兰香让她继续梳头。
  梳好了,兰香匆匆去回禀乔氏。
  乔氏很快就领着傅宣赶了过来,郡王妃派了管事嬷嬷相送,等马车出了郡王府,傅宣疑惑问道:“郡王妃请三姐姐过去,三姐姐晕在半路上,为何那个丫鬟没有派人传话给我们?”
  乔氏也想不通,而且她没有一直守在郡王妃身边,都不知道郡王妃何时派的丫鬟。
  傅容用团扇掩面,含混道:“我哪知道她做什么去了,许是半路有事耽误了吧?都怪娘,我说不想来,你非要我来,那么大的园子,走得我腿酸脚疼,还白白受了这么大的苦!”说着狠狠瞪了兰香一眼,“平日我是不是哪里亏待你了,你使那么大的劲儿掐我?”
  兰香缩着脖子跪在一旁,忍气吞声。
  乔氏被爱女委屈娇嗔的样子逗笑了,说来她还没瞧见让女儿如此气恼的指甲印儿呢,不过想到这是年后女儿病的第二场,心疼道:“回去后请郎中好好看看,你以前也没这么娇弱,多半是身体还没调理好。”
  见母亲没有怀疑,傅容心里稍微好受了点,闭着眼睛暗暗生闷气。
  郡王府,假山处。
  徐晏俯身探齐策鼻息,问徐晋:“他怎么还没醒?”
  “我如何知道?”余光里见许嘉回来了,徐晋拍拍衣袍上的灰尘,低声道:“那个丫鬟的尸体过两日才会被人发现,希望你找个合适的由头,不要引到她身上。齐策道貌岸然,随你处置吧。”
  言罢离去。
  徐晏目送他们主仆,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他扛着齐策回了自己的书房。
  将近一个时辰后,齐策才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眼前是整整齐齐的书架,发现自己靠在椅背上,齐策猛地起身。
  “你醒了?”徐晏听到动静,从窗前转过身,因为背光而立,五官朦胧不清。
  齐策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归于平静,重新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笑道:“是你救了她?她人呢?别告诉我她在你卧房的床上。”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他显得与从前的齐策判若两人。
  十几年的交情,徐晏不明白齐策为何会变成这样,忍着怒火质问:“你为何要害她?”
  齐 策仰头,目光平静:“因为我喜欢她,因为我想娶她,因为她不想嫁。云升,我知道我手段不光彩,也不想为自己辩驳。你喜欢她是吧?是不是想替她出气?我替你 出几个主意好了,首先不能坏了她的名声,那你可以随便捏造个罪名送我进牢房,也可以悄无声息杀了我,或者……”
  话没说完,被徐晏一拳打在脸上。
  齐策维持着扭头的姿势,等了会儿,望着脚下铺着的榆木地板道:“打够了吗?”
  徐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失望,“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在练武场上技压群雄的英武少年,那个在大儒面前对答如流侃侃而谈的温润书生,怎么突然就变了样子?
  齐策没有回答,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来:“世子想抓我,伯玉在家随时恭候。”
  他从容离去,没有人拦他。
  许嘉悄悄回了客房:“王爷,齐策走了,瞧着应该跟世子动过手。”
  徐晋轻轻“嗯”了声。
  许嘉面露困惑,他以为自家王爷会讽刺两句,却发现徐晋神色如常。
  是因为六殿下吗?王爷身为兄长,感同身受?
  “今晚再去傅家跑一趟,吹一次香就够了。”
  “是,属下明白。”许嘉低声应下,见徐晋没有别的指示,悄然退了出去。
  ~
  芙蕖院。
  夜深人静,傅容没有半点睡意。
  屋子里留着一盏灯,她合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心爱的小镜子,轻轻摩挲嘴唇上方。
  这么深的血印,快要出血一般,什么时候能消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