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快去,别胡闹。”
  李果拍她的头,阿离懊恼离去,边走边念着:“我要跟绿珠姐姐说,果子打我头。”
  李果也是哭笑不得。
  阿离走后不久,就见她领着绿珠笑盈盈过来,也不知道从绿珠那边得到什么好处。
  “果子,你怎么待在后院,找我有事吗?”
  绿珠虽然疑惑不解,还是匆匆赶来。
  “我有件事和你说。”
  李果瞅向阿离一眼,绿珠明了,将阿离差遣走,阿离气鼓鼓离去。
  等阿离走远,李果才跟绿珠说:“我往后不再来妓馆,我这趟特意来告知你这事。”
  “果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绿珠十分惊诧,继而眼眶红润,眼看就要落泪。
  “就是觉得当闲汉不好,往后不再来做这样的营生。”
  李果有所保留,没和绿珠实说,但也是这么个理。
  “你正年少,往后日子长着,是要做长远打算,你这么想,我也为你高兴。”
  绿珠揩泪,绽着笑容。
  “果子为人伶俐,去大院找个活干,去当个伙计也是凑凑有余。”
  绿珠笑着,她是真的觉得李果不同一般,做事麻利又细心,而且为人正派。
  “只是你独自一人来广州,无人依靠,连身好衣物也没有,你随我来。”
  绿珠领着李果走至榻旁,李果一脸茫然。
  只见绿珠取走枕头被褥,掀起席子,从木板夹缝里取出一小袋东西,递给李果。
  “我知你对我没有男女之心,我便当你是位哥哥。这是妹妹,往日私藏的细碎东西,你拿去应急。”
  说至此,绿珠已泪流满面。
  李果骇然,打开小布包,里边都是碎银,有的不过是二钱三钱,约莫有一三十两之多。
  “绿珠,我往时没有告诉你,我是家大珠铺的伙计,我这人贪财,也没操守,夜里才到妓馆跑堂。”
  李果感动得双眼泛红,绿珠和他非亲非故,只是他善待她,她便就掏心掏肺的对他。
  “早知道果子不是寻常人,果真如此啊。”
  绿珠笑着,似乎不怎么惊诧,毕竟她和李果相熟,李果举止谈吐文雅,像是位读过几年书的人。
  “绿珠,我往后定有出头日,我带你离开。”
  李果握住绿珠执小钱袋的手,他拉着绿珠的手指,将钱袋摁住。李果不能要绿珠的钱,这是绿珠平日辛辛苦苦存起,偷偷摸摸才攒下。
  “你又不娶我,带我出去做什么?我要找个有钱年轻的后生跳出这地儿。”
  绿珠收回碎银,仍是不改笑意,说时还带着几分豪迈。
  “可以做为你的兄长,帮你找户好人家嫁掉。”
  李果说着,从怀里取出支钗子,递给绿珠。
  “那说好啦,若是到我十八岁,你还没来找我,我不等你,我要到有钱人家做妾。”
  绿珠端详珠钗,似乎很喜欢,抬手低头,想将它别在自己发髻上。
  “嗯,说好啦。”
  李果拿过珠钗,亲自将它别在绿珠头上。
  “这东西不值钱。”
  李果挺后悔因为抠,没在李掌柜那边订制支好的珠钗——然而沧海珠的珠钗自价值不菲,李果也支付不起。
  “不在贵贱,你有这个心意便好。”
  绿珠不嫌弃,李果就是削片树叶给她,她都觉得是好的。
  见李果低垂着头,神色忧伤,绿珠又说:
  “好啦,你快些走,一会妈妈找不到我,又要责骂我了。”
  说着,就推李果出门。
  就这样,绿珠将李果送到院门外,她看着李果离去,李果回头挥别,示意绿珠进去,然而绿珠还是等到李果身影消失于夜幕,才依依不舍回去。
  绿珠想往后只怕是再见不着李果,四年之约,四年后,李果应该就把她忘记了。
  绿珠进屋掩门,没留意外头有两位男子,走过来朝着院门探看。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首。
  赵首往日不去妓馆,他这人讲究风雅,他喜欢去花茶坊狎妓,何况妓馆生意太好,他觉里边脏污,似乎花茶坊就不脏污。
  这夜赵首和友人结伴出来过夜生活,正好从妓馆后院路过,瞅见一个像似李果的人影从妓馆后院门出来,于是藏于远处窥看。
  等李果从身边走过,赵首得以洋洋出来,又去探看院门,昏暗中他没看清绿珠样貌,然而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李果来这里干什么。
  “哈哈,有趣,平日看他装得正派,原来夜里也会逛妓馆。”
  赵首乐不可支。
  “你说那人是你们沧海珠的伙计,我看着不像呀,年纪很轻,不过十六七岁吧。”
  赵首友人搭话。
  “这人是陈其礼介绍进来,东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想起李果受李掌柜信任,还总抢他客人,赵首胸腔中就有股熊熊嫉火在乱窜。
  然而客人自然是谁服务周到,让他们安心,他们找谁,这也并非李果“抢”,只是赵首看来就是这么回事。而李掌柜,对于李果确实有些偏心。
  “还在铺中阿谀奉承李瘸子,特别会来事,这下看他不死!”
  李掌柜阴雨天腿脚会有些不便利,走路一拐一瘸,然而李瘸子的外号,可没人敢当他面前喊。
  “不就是吃嫖,你我干的还不是一路事。”
  赵首友人摆手讪笑。
  “你懂什么。”
  赵首轻哼,很是不屑,他自然是有他的法子。
  李果无知无觉离开,返回四合馆,洗刷脱衣,趴床睡去。睡前想着自己这趟辞别妓馆,往后要堂堂正正地过日子,再不挣这不义之财。
  第53章 黄昏的访客
  老齐站在堂下听判, 双脚打颤, 让人怀疑再站会,他膝盖就要折曲跪下——不是要认罪, 而是体虚。苏司理在堂上看着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男子, 觉得一早差役把这人从床上拽起来, 没来个晕厥,自己走到司理院就已不错。这人又高又瘦, 像根豆芽菜。要说他能不凭借工具, 一拳捶死身体强壮的髹商,那肯定是鬼扯。
  “官人, 那小的可以走了吧。”
  老齐低眉顺眼, 一副小媳妇样。
  “去吧, 去吧。”
  苏司理摆摆手,示意离去。
  老齐行个礼,转身走出司理院,步伐起先还趔趄, 渐渐越走越快, 穿过门口围观的百姓, 撞在一堵肉墙上,正是他妻子吴氏。
  夫妻两人握手言好,抹泪搀扶一起离开。
  夜里,赵启谟到苏家来,苏司理还埋头在书房。两人先是聊着诗词,渐渐又谈到髹商案子, 苏司理见赵启谟对命案颇有兴趣,便拿话问他:
  “仵作检验,髹商身上并无刀伤,但在胸口有一处淤血,像似遭人一拳猛击,正中心窍,一命呜呼。”
  苏司理陈述案情。
  “如此得是极其强健之人,方能将人一拳打死。”
  赵启谟刚说完,苏司理便点头,无疑,都这么认为。
  “舍人在京城多时,见多识广,觉得此物若是完好,能值多少钱?”
  苏司理手指书案一角,那灯火昏暗之处,摆着一件在怀远桥下发现的漆盒。赵启谟捧起漆盒端详,发现这是剔红漆器,工艺还行。
  “算不上好,是灰胎剔红。做工规整,若是完好无损,崭新无垢,能值二十缗。”
  赵启谟家中所用的剔红随便一件都比这个好。
  “我让人估价,也在二十缗,这可不少,如果是劫财,何以要把这般值钱的东西砸毁,抢走便可。”
  苏司理这两天已排除了仇杀情杀,现下只剩劫杀。
  正确方式的劫财,应该是这样的:髹商携带漆盒返回驿街,路过怀远桥时,突然蹿出一人,抢走漆盒,跑得贼快,而后养尊处优的髹商追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喊着:来人呀,抓贼啦。
  没有杀害,没有砸漆盒。
  “剔红贵重,也许是劫财的人本身贫贱,不便将它出手,才不要它。”
  赵启谟思考着这个可能。这个可能性,苏司理自然也思考过。
  “漆盒既然对他无用,那又为何将它砸毁,还是搬来石子,将四角都砸扁,倒像是在找寻什么。”
  苏司理托着下巴思考。
  “宫中剔漆,以金为漆胎,大富人家也以银作漆胎,恐怕是误以为这漆盒内,有金银吧。”
  这才砸得这么仔细,可惜这件漆盒,在厚重的红漆下是灰土做胎型,和它的制作工艺倒是相匹配。
  “金银作胎,剔漆为表。”
  刚刚步入官场,身为农家子的苏司理,对奢侈品了解得少,孤陋寡闻,一声叹息。
  “我是胡乱猜测,得等杀人者归案,才知他为何做出这样的举止。”
  赵启谟将漆盒放回桌上,杀人者的心思是如何想,他也只是揣度。
  “到时可要仔细审审。”
  苏司理合起案卷,伸展腰身。他这边有一条线索,但没告诉赵启谟,他知道赵启谟好奇,却又有小小恶趣味,想到时破案,得到一个惊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