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若是寻常人家,眼见事情闹成这样,大不了就将杨光远给推出来抵罪算了。横竖一个奴才,只要能抱住自家的脸面,其他的都无所谓。可是秦明兰却是知道,就算李潇然想要自断一臂,那事情也绝对不会就此结束。
  须知杨光远的姑父胡大人自打回京后便颇受皇帝看重,现在正在吏部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手里握的却是实权。而且谁不知道,在吏部做事,只要得了上头的青眼,不愁日后没有高升的时候。而吏部又是掌管全朝官员考绩升降的地方,只要有心的人都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如果李潇然放弃了杨光远,那就是和胡大人交恶了。这胡大人虽然和平王府并无什么来往,却是个刚正之人。自打进京以来,每日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管。行事也是不偏不倚,叫许多有心钻营的人恨得牙痒痒。但如果杨光远在李潇然手下出了事,他难免心有怨恨。但以他现在的身份,那是必定斗不过李潇然的。所以再有人稍稍示好拉拢一下,便不愁不能将人给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去。
  这颗钉子松动了,和他连在一起的那块板子自然也就有了缝隙。
  而如果李潇然坚持保住杨光远,那么他就必须做出行动来,也就是要硬生生的接招了。这样的话,他必定是要吃亏的。现在既然郑家是卯死了要和他硬碰硬了,那么少不得也要被撕下一口肉来。
  而且很凑巧的,就在前两天,太后娘娘因为感染风寒,被送去京郊的别苑里休养去了,最近至少一个月不会回来。这便又给那伙人制造出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京城上下蹦跶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欢。近日里王府里收了无数的帖子,不知道多少人自告奋勇要帮李潇然解决这个问题,却都被他给拒绝了。
  原以为最先会等到杨光远他舅舅胡大人上门来,再不济也是杨光远家的哭哭啼啼的寻上养家去求助,可千算万算,他们也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别人,却是阿容小表妹!
  自打上次陈家被和罗刹国的老国王余党一事扯上关系后,他们便沉寂了许多。虽然后来平王爷雷厉风行的揪出了罪魁祸首,还了他们清白,但那清白也只是某些人眼里的清白罢了。陈家盘踞京城这么多年,早已是树大招风。好容易撞到这么一件事,陈家的死对头不拼命加以利用才怪了!所以陈大老爷一开始便勒令家中无论老幼,皆不许乱跑。陈家子弟,该读书的老老实实出去读书,却不许和朋友去酒楼吃酒吟风弄月,当官的每天按时上下班,其余时间乖乖在家里看书习字,其他哪里都不许去。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李嫣然和李夷然出嫁的时候,秦明兰都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不过阿容小表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激动,刚一进来就扑到了秦明兰身边,拉着她的手大叫:“嫂嫂嫂嫂,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姓郑的这些天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你们怎么还不想办法反击啊!再不济,你叫你弟弟领着人去吧姓郑的姓张的都揪出来打一顿啊!我都快被提名给气死了!”
  这义愤填膺的小模样,倒搞得像是现在被压迫的人是她了。
  秦明兰忍俊不禁。“你急什么?时候还不到呢!”
  “还不到?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姓郑的都已经把话说得多难听了!他们说杨光远就是表哥的一条狗,他之所以打死姓张的小厮,就是为了给表哥出气,以报姓郑的在东宫欺负嫂嫂的仇!我呸!表哥这人虽然阴险狡诈,不是个好东西,可他也不至于为了报仇绕这么大一个圈。他要真想报仇,就该直接给郑家寻个罪名把他们给灭了!”
  噗!
  秦明兰又要喷了。这姑娘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这么直白呢?
  看看李潇然那边,这个‘阴险狡诈,不是个好东西’的男人脸上已经跟扣了个锅底似的,别提多难看了。
  但阿容小表妹仿佛还没发觉,依然拉着秦明兰的手滔滔不绝。“嫂嫂我跟你说呀,他们绝对是故意的!前两天他们还在说那小厮的死呢,这些天就已经开始招人四处宣传表哥早年做过的那些事了。你还别说!不说不知道,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原来他都已经干过那么多坏事了!单拿一件出来都已经让人恨得牙痒痒了,现在那么多加在一起,我乍一听都想把他给吊起来活活打死!”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面对我这么一个烂人还能隐忍到现在!”‘干尽坏事’的李潇然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道。
  阿容小表妹连忙吐吐舌头。“表哥你别生气呀,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可是不知道,如今外头茶馆酒楼里都已经把你干过的事编成段子开始讲了!当时用了化名,身份也稍稍改了改。但只要知道你的人,谁听不出来那就是在说你?我还听说,都有几个傻大胆听说了你的壮举之后,居然拍着胸脯说要将其中几件事情写成戏折子,叫人到全天凤王朝去演!”
  说完,她恭敬的对他竖起拇指。“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和嫂嫂一样,名满天下了!”
  李潇然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下墨汁了。“你来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个?”
  “是啊!”阿容小表妹连连点头,“这个难道还不严重吗?表哥你的名声是彻底的烂了!可是你烂了不要紧,你可不能连带的嫂嫂也跟着被人厌弃啊!她可是大英雄,不应该被人唾骂的!”
  所以她的意思,就该他站出来,告诉所有人一切都是他干的,和秦明兰没有关系,大家要骂就骂他,不要牵扯上他媳妇?
  李潇然冷笑。“怕就怕,夫妻本是一体,那些人已经将我和她捆绑在一起了。”
  秦明兰也颔首。“这件事,我肯定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阿容小表妹咬咬唇。“其实嫂嫂你可以和表哥撇清关系的呀!只要你走出去告诉他们,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以你的人品,以你这些年建立的功勋,没有人会怀疑你的!”
  “陈阿容!”李潇然快被气死了,忍不住一把抓住人就往外推。“你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哎哎哎,表哥你怎么越来越小心眼了?”阿容小表妹连忙就躲开了,干脆躲到秦明兰身后。
  李潇然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上我家来挑事,还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还好意思说我小心眼?分明就是你不安好心!你不走是吧?好,我就让人抬着你出去!来人,把这死丫头给我五花大绑,扔出王府去!”
  “表哥你来真的?”阿容小表妹睁大眼。
  李潇然冷哼。“对付你这种人,不动真格不行。”
  “那好吧,我不和你开玩笑了。”阿容小表妹扁扁嘴,连忙从秦明兰手边拿了盏茶喝了,才低声道,“这些天我去三叔书房里走了几圈,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好东西?
  秦明兰耳朵一竖,李潇然的双眼也跟着放光。
  “什么东西?”
  阿容小表妹轻轻一笑:“那自然是对咱们有用的东西了。”说着拉上秦明兰的手,“嫂嫂,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只要你说你想知道,我马上就拿出来给你看!”
  好家伙,才刚亮出半张底牌,就又嘚瑟起来了!
  秦明兰看看李潇然,他额头上又爆出了好几根青筋。不过,碍于阿容小表妹说的话,他也不好再将人给扔出去,但还是恶狠狠的道:“要说赶紧说!再不然,我就让人给你搜身,迟早能知道你藏着掖着的是什么东西!”
  “嫂嫂你看他!”阿容小表妹立马跟被吓到了似的紧紧抓住秦明兰的手,“表哥他凶死了,我讨厌他!”
  “好了,他也不是有心的。”秦明兰连忙柔声安抚一下,“你到底找到了些什么,快告诉我。”
  听得她的话,阿容小表妹才痛快的摘下腰间的荷包,再从荷包里取出一份只有小孩巴掌大小的册子,仿若献宝般的递到秦明兰跟前。“就是这个!”
  秦明兰眼神一闪。
  春闺十八式?真是个好东西,虽然纸张泛黄,页面也被摩挲得很旧了,但是却保存得很好,一点卷边的迹象都没有。尤其是封面上那栩栩如生的两个小人儿,让人一眼看到就舍不得再移开目光。
  轻咳一声,她接过东西细细翻阅一下,内容也不多,就是描摹得跟真人一般的十八式,每一页边上还写着详细的注解。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其实以前在边关的时候,秦明兰手下的将士们私藏的就有不少这样的东西。当然了,质量是和这个没法比。她也曾没收过几本,自己私底下研究了小几回。有时候喝多了酒,心放开了,也曾和兄弟们争论过哪个姿势看起来更美,哪个姿势用起来更舒服。有时候争持不下,大家便将自己珍藏的宝贝拿出来比较,甚至连摆出真人模型的都有——当然了,是用男人摆。
  那时候她身为这群人中唯一的女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一样高谈阔论,挥洒自如,甚至好几次都让那些男人们甘拜下风。
  可是这一次,当着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面,而且还是在小姑娘炯炯有神的双目注视下将一本小册子翻完,秦明兰却觉得尴尬得不行。
  偏偏阿容小表妹还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继续眼巴巴的问:“怎么样?”
  秦明兰觉得她的嗓子有点干。“这东西你都看完了?”
  “那当然!”阿容小表妹爽快点头,“不看,我怎么能发现里头的玄机?”
  有玄机么?秦明兰不解。
  阿容小表妹便随手一指:“你看看那些注解。”
  秦明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了玄机!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真不愧是陈家人,就连藏秘密都藏得这么小心仔细。若是其他人,只怕就算翻到了这本小册子也不会看得那么仔细。
  知道她看懂了,阿容小表妹笑眯眯的点头:“三叔为人谨慎得很。我就说嘛,既然做下了这种事,他就肯定会留下证据,也便等出事之后拿来自保。所以这些天我便向我爹要来了整理三叔书房的差事,将他书房里的书全都翻了一遍,可算是给我找到了这个!”
  原来她失踪了这么多天,都是在忙这个啊!
  秦明兰突然满心敬佩。同时也心虚得不行:遇到事情,人家小姑娘都在想方设法的出人出力呢,她却吃了睡睡了吃,跟头猪似的,实在是太抬不起头来了!
  正想着,李潇然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将小册子从她手上夺走,翻阅一下,也点头:“不错。将和那些人的接触消息都隐藏在这些图片里,其他人谁想得到?三舅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阿容小表妹歪歪头。“看在我做了这么大的贡献的份上,表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这东西不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吗?我又没有求你!”李潇然冷哼。
  阿容小表妹不高兴了。踮起脚尖就去抢:“那你把东西还我!”
  李潇然怎么可能让她如愿?直接后跳一步,将东西收进怀里:“作为你今天来我跟前闹事的赔礼,我就不多和你计较,把东西手下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要!”阿容小表妹一扭头,干脆坐在了椅子上,“这些天三叔的书房还一直有人在去,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吗?”
  “那是你们陈家的事,和我们没关系了。”李潇然没心没肺的摆手。
  阿容小表妹气得牙痒痒。“李潇然,你过河拆桥!”
  李潇然得意耸肩。“是又如何?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好了!”
  这家伙还真是嘚瑟上了!一个大男人,每次都和一个小姑娘闹得乱七八糟的,他也好意思!秦明兰赶紧打断他们:“既然那是陈家的内贼,自然是要给你们自己抓起来审讯的了,这事我们就不用管了。不过现在,有了这本册子,我们是不是就能做点什么了?”
  “那是自然!”李潇然得意点头,“原本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既然东风没来,不过东南风也行啊,只要能往东面去就行!”
  话音刚落,又见小二匆忙走了进来:“世子,吏部刘大人求见!”
  “哟呵,这股东风也来了!”李潇然闻言大喜,“两股风一起吹,必定势头更足,烧得他们尸骨无存!好!真是太好了!”
  ☆、029 玩个狠的
  外男来访,原本作为女眷是该回避的。
  不过平王妃不管事,李潇然身子又弱,秦明兰也不是什么深闺少女,再加上阿容小表妹也死活不肯被拽去后头。于是,等到刘大人被引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李潇然和阿容小表妹一左一右将秦明兰夹在中间的情形。
  而且,三个人的表现都格外淡定,一脸的理直气壮。
  这样一来,倒显得做惯了正常人的他心里虚的慌。
  不过终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又联想到这平王府里一向就是这么不正常,于是他心里也就平静下来了。
  信步上前,恭敬对他们作揖:“下官见过世子,世子妃。”
  再看看阿容小表妹那边,他略微一惊,赶紧又低下头:“见过陈二小姐。”
  “陈大人怎么知道是我的?”阿容小表妹闻言嘻嘻一笑,连忙起身还礼。
  刘大人心道:在进京之前,他就特地命人打听过平王府,尤其是和这位世子爷有关的所有事情,早知道陈家和平王府上过从甚密。尤其这二小姐,更是和世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又和世子是个不死不休的性子。现在一看她这张和李潇然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他就猜出来了。
  更何况,疯疯癫癫没点女儿家的自觉,还能和李潇然亲亲热热的处在一起的,除了那位传说中的陈二小姐还能有谁?
  不过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便只低头道:“方才进门之时,看到了陈家的马车,又听人提起过一句陈二小姐今日也过府拜访,所以在下便猜测小姐便是陈二小姐。”
  “刘大人你真聪明!”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阿容小表妹是当真了,当即欢快的拍拍手,“表哥你听,陈大人明察秋毫,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有了他的帮助,咱们一定能事半功倍!”
  刘大人闻言眉头微皱。“下官此次前来,不过是想和世子商议关于下官外甥的事情。”
  “小爷知道。”李潇然淡然道,“能忍了这么久才过来,你的忍功也是一等一的了。”
  刘大人脸色爬上一抹苦笑:“下官倒是想再忍下去。可是,只怕再等几天,下官的外甥这条命都要被人夺去了!”
  “他们不敢。”李潇然平静回应,“还没达到目的呢,他们怎么舍得把抓到手的鱼饵给糟蹋了?而且他们心里很清楚,要是杨光远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小爷我才真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世子说的是。只是下官内子昨天才刚去牢中看过外甥,眼看着他被打得不成样子,回头哭了一晚上。下官实在看不下去了。”刘大人说着,突然一下跪到地上,“求求世子您想想办法,赶紧将他从哪个地方救出来吧!”
  “哎!”李潇然忽的长叹口气,“刘大人,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跨进了我们王府的门,跪在了我跟前,你这多年的坚持就都白费了。”
  刘大人一顿,随即昂起头:“早在光远跟了世子后,下官就已经知道,下官这辈子已经和世子脱不开干系了。只是之前下官还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现在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下官再佯作不知就是傻了!而且”,顿一顿,他突然抬高了声音,“与其被人胁迫,下官更宁愿为世子您当牛做马!”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其实小爷我也在暗中胁迫你吗?”李潇然幽幽的问。
  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而且你的表现就是明明白白的好不好?
  刘大人笑得更苦。“在临清的那一次见面,下官就知道世子您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这大半年在京城,下官也经常从光远那里听说关于世子您的事。世子您虽然看似纨绔,但实则谨守原则,心中及有分寸。下官相信,您不会如那些人般做那等作奸犯科的事。下官即便投奔了您,您也只会堂堂正正的利用下官!”
  好一个堂堂正正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