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打听的事别打听，”卫良才瞥了他一眼，又长叹一声，“好了，你出去吧，刚才那人来的事你谁都不要说，特别是我爹，一个字都不准透露，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将军。”旺九答应着，转身走出屋子。
  只留卫良才一个人在屋里。
  他在思索徐哲过来的目的。
  先前他在神灵镇看到的情况，溪林县县令赵图必定已经归降于那位神使，否则赵图不会那么听话，以县令的名义去劫他的人。
  他一早就听说过赵图，知道这位县令是一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到连闻平都拿他没办法，当初刚被抓的时候，他还好奇过为什么赵图会突然叛变，直到看到神灵镇的情况，他才恍然大悟。
  神灵镇那样的地方，别的人不说，但赵图的性子，他会选择叛变才是在情理之中。
  徐哲是赵图的师爷，而且是多年搭档，徐哲的行事风格必定会有不少赵图的风格，这样的人突然来京城，来找他，他不信没有原因。
  可徐哲说走就走，他的胡思乱想完全站不住脚，就好像对方就真的只是送药，顺便来看病，别无他想。
  卫良才长叹一声，侧了侧身，经过几天的休养，他的后背已经好了很多，就算稍微转身，也不会感到疼痛，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在意用在他背上的止血粉，要是他能拿到大量的止血粉，到时候走到战场上，他带领的军队胜面也会更高一些。
  可神灵镇的情况，明显并没有打算跟朝廷站在一起。
  卫良才越想越烦躁，索性闭上眼睛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另一边，离开卫府的徐哲也确实没有打算一直留在京城。
  他确实是来京城找人的，找的却并非全都是他的亲人。
  徐哲从卫府离开后，就一路往城外走去，马车出城时，来到停在城门口的马车旁，站在外面说话：“老师，学生回来了。”
  车帘掀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可以看出对方是一个儒雅的老人，只是看衣着，似乎生活并不太好。
  “你的事情都办好了？”老人轻声问道。
  “是，老师，您可想好了，我们这次离开，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徐哲看着对方，眼中是平时少见的孺慕和敬仰。
  老人看着马车外，苦笑着摇头：“该说的你之前都说了，既然这里留不得我，我也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只是离开京城之后，接下来可能需要麻烦你，你带我们去的地方当真没问题吗？”
  “放心吧，老师，别的学生不敢保证，唯有这一点，学生可以明确给老师保证，”徐哲说着，抬脚上马车，坐下后继续跟老人说话，“我想老师一定也会很喜欢那个地方。”
  老人和蔼微笑：“你的眼光可不低，我倒是也有些好奇，你说的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竟然连你都这般推崇。”
  “老师一定会满意的，而且我想老师会很愿意留在那里。”徐哲对神灵镇很有信心，如果不是神灵镇，他不会特意来京城接老人。
  当初的溪林县在周边的县城里其实也算突出，他作为溪林县的师爷，其实也有一些话语权，但他依然不敢将老人接去溪林县。
  溪林县在赵图当县令期间，在闻平的强压下得以保持美好的状态，却只是表面平稳，稍有不慎，可能整个溪林县都会遭受巨大打击。
  与其带老人去溪林县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还不如留在京城，哪怕日子过的一般，但至少可以保证在京城彻底失守之前，能好好活着。
  不过现在与之前不同。
  那里可是神灵镇，真正的神灵镇！
  徐哲带老人去神灵镇的路上，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
  就要到神灵镇的时候，徐哲看着老人：“老师，或许有一日我们会见到真正的‘天下大同’。”
  徐哲这话一说，哪怕是一直报以希望的老人都皱了眉。
  徐哲一看就知道老人并不信他，连忙道：“老师，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老师见了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老人拧眉，他就是了解徐哲的性子，才觉得徐哲说了一些过头的话：“天下大同者，仁义礼智信缺一不可，‘……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如今天下乱势，你却说天下大同，未免小看了如今的天下。”
  “老师，学生所言句句属实，”徐哲心有感触，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其实他先前说出“天下大同”的时候，还有些不确定，但听老人将原句一一说出，再一一进行对比，他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学生知道只靠只言片语，老师定不会信，所以还得由老师亲自去看。”
  两人说话间，他们的马车缓缓进入神灵镇。
  徐哲掀开车帘，让老人看车外的情形。
  只看入口处的神灵镇，这里不过是一个还算清净的小镇，但对神灵镇的百姓而言，他们的心态与在外面时截然不同。
  这一路过去，基本上他们所见的人，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哪怕累的浑身是汗，也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精神气与外头的人不太一样。
  有些人认识徐哲，见徐哲过来，都拱手笑迎：“徐大人。”
  “徐大人回来了？”
  “赵大人他们好像都不在，怎么没跟徐大人一起回来？”
  徐哲一一应着，在说起赵图他们时，他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想到他去京城之前商量的事，现在赵图他们不在，应该是去其它县城逛了，算算时间，可能再过几天也能回来。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徐哲突然笑着问道：“镇上的颜色似乎比往常丰富了一些？”
  被问话的人也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他自己的穿着，抬头笑着跟徐哲对话：“是啊，染布厂的布料出来了，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颜色，这不，制衣厂的新衣服还没出来呢，我们自己就买了些布料做了点小花样，点缀点缀。”
  “点缀这个词用的不错。”徐哲夸赞道。
  对方嘿嘿一笑：“我就说这个词好用，特意跟苏老师学了很久呢，苏老师还夸我的字写的比之前好看多了。”
  “那下次要争取考上工坊。”或许是因为田唐跟大家相处时从来都不会有太大的距离感，徐哲等人也逐渐习惯了用平常心对待，而不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
  “神使大人说以后可能就都变成厂子了，就那种大厂子，到时候考进厂里会比考上工坊容易许多……”
  对方显然有很多话想说，刚说完一个话题，紧接着又开始下一个话题，中间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徐哲也静静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他有在听。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率先回神，猛地一拍大腿：“哎呦，这一不留神，话又多了，也是这日子太好，这一天天的，每天都有新的盼头，总忍不住高兴，我一高兴吧，就话多，徐大人刚回来，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办，我就不打扰了，对了，神使大人在学校里呢，徐大人想找神使大人，可以去学校。”
  说完，他连忙跟徐哲告辞，扛着干活的工具，小跑着去做事了。
  徐哲笑着看他离开，对方的背影消失之后，他才回头看向老人。
  “老师，学生先带老师在神灵镇住下，关于神灵镇的事，老师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问学生。”
  徐哲扶着老人的手，将老人从马车上接下。
  老人握着徐哲的手劲有点大。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二级小镇
  “胡闹, 这成何体统！”
  老人把手里的书拍在桌子上，许是因为气急，拍下书后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徐哲连忙去拍他的背：“老师, 您别生气，气急了对身体不好。”
  “这书……咳咳……”老人抬手，指着面前的书籍, 看着徐哲的目光中满是怒意，“这就是你说的大家都在学的书？这样的书，简直是误人子弟！！！”
  徐哲无奈，扶着老人在一旁坐下：“老师，您先别生气, 有问题我们慢慢说，您说, 我都听着。”
  老人冷哼一声：“你现在倒是会跟人周旋了, 长大了，可比早年圆滑了不少。”
  徐哲苦笑，如果眼前的人换成别人，他一定会说回去，可偏偏眼前的人是他尊敬了一生的老师, 眼下的情况，他怕自己说多了又惹老人生气。
  一时间, 屋子内的气氛变得有些紧绷。
  田唐进屋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局面。
  徐哲见田唐进来, 连忙起身行礼：“神使大人。”
  老人抬头看着田唐。
  徐哲连忙介绍：“老师, 这是神灵镇的神使, 这位是属下的老师。”
  “嗯, 我听里正说了, ”田唐接话，躬身行礼，“裴老。”
  裴风平裴老，按照周里远的说法，是当朝的儒家大能，曾经也是朝廷的吏部尚书，因为人耿直不阿，树敌众多，甚至家人也因此受到影响。
  虽裴家人一直都支持他，但裴风平却不愿意再牵连家人，在五年前主动请辞，从此再没有踏入朝廷半步。
  古板、严苛、不知变通，一直都是裴风平身上的标签，就连周里远在丰收镇，也听说过裴风平的名声，更何况是京城。
  辞官的五年，裴风平一直留在京城，但他当官那些年一直都两袖清风，辞了官之后的生活十分窘迫，如果不是有学生偶尔救济，裴家这些年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至于徐哲跟裴风平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亲密，田唐暂时还不清楚。
  裴风平对神灵镇的教学极为不满，面对田唐时依然起身回礼：“神灵镇能有这般安宁，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田唐有些诧异，她以为裴风平会说些别的。
  裴风平看出田唐的心思，板起脸：“这般教学，实属无理取闹，荒谬至极，恕老夫不能认同！”
  徐哲连忙看向田唐：“神使大人，老师并无他意，只是暂时不能接受而已。”
  裴风平瞥了他一眼：“不用你多说。”
  “老师……”徐哲无奈。
  这次特意去京城接裴风平过来，一方面确实是希望裴风平能在神灵镇安度晚年，但同时他也希望裴风平一生的期盼能在神灵镇达成，他想要裴风平看看，并非所有都跟朝廷一般。
  田唐正要开口，裴风平却率先赶人了：“抱歉，老夫初来此地，身体有些不适。”
  “既然这样，裴老好好休息吧，”田唐也没有强求，转头看着徐哲，“你跟我一起走吗？”
  徐哲只能点头：“神使大人请。”
  两人出门之后，徐哲立即跟田唐道歉：“神使大人，老师他其实只是厌了，并非刻意针对。”
  “他是看穿了，”田唐偏过头，“你只想着希望裴老能一展才能，却忘了他曾经是朝廷中人。”
  徐哲瞬间明白了田唐的意思，微微睁大眼睛：“神使大人的意思是，老师的心还在朝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田唐反而面露诧异，“神灵镇的情况，卫良才都能发现，裴老自然也能发现，你的心站在百姓这边，才会这么容易改变战队，裴老与你不同。”
  “是我想的太过理所当然了，”徐哲总算回过神，“我只想着老师应该会喜欢神灵镇，却不曾想过他对朝廷的感情，其实当初老师若是孤身一人，或许他不会主动辞官吧。”
  裴风平辞官的目的归根究底是为了保护家人，家人是他的软肋，为了保护软肋，他才不得已做出选择。
  田唐原本也想过可以让裴风平为她做事，毕竟目前的神灵镇主事的人大多都是半吊子，没有一个像裴风平这样真正有过管理经验的人。
  赵图这个曾经的溪林县县令勉强只能算半个，毕竟他在任时，最大的成绩只是守住了溪林县而已。
  不过现在看裴风平的意思，想要彻底改变他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裴老既然已经在神灵镇了，他的安危你不必担心，”田唐看着徐哲，“过些日子，林成福他们会回来，到时候需要你去跟他们一起处理相关的事务。”
  “神使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不负重托。”
  临春府周边除溪林县之外的三个县城，阳南县、乐荣县和福泉县，各有缺陷，其中乐荣县和福泉县还是在新河府，而新河府属于仁王的地盘，不能让赵图以溪林县县令的名义去接洽。
  所以去这两个县城打听消息的主要是应莲、鲁英和李二柱三人的小队。
  阳南县那边的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有赵图作引子，阳南县百姓很快就知道了溪林县的情况，从先前传回来的消息可以得知，阳南县许多百姓都有些蠢蠢欲动，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到溪林县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