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嘭!”一个火人撞在了摘星台底。
  “我这一箭,如何?”她微挑着下巴,得意地望向昏君。
  他垂头哑笑:“王后箭术,超凡脱俗。”
  接连又损失数人之后,修士们彻底按捺不住了,终于御剑而起。这一下,他们完完全全在凡人面前暴露了世外之人的身份。
  一道道流光划上半空。
  还余九人。
  空中开阔,修士御剑交错,迅捷如风,晃得梅雪衣有些眼花。
  这具身体毕竟只是肉-体凡胎,目力有所不及。
  她侧眸望向昏君,发现他依旧是那副懒散而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搭箭,随手射出去。
  仍旧一击一个准。
  梅雪衣举目远望,只见金陵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入京城。
  “陛下,我去点烽火。”她道。
  他蹙眉:“别烫到手。”
  梅雪衣失笑,放下手中的弩,走向高台正中。
  只不过是把插在金铜烽火架上的火炬掷入铜炉中而已,就连三岁小儿也不会烫到自己。
  她点起了烟,悠然踱回他的身边。
  这么一会儿功夫,修士只剩下最后三人了。
  修为较高的二人已经掠到了近处,梅雪衣刚要探头,被昏君拎着后衣领揪了回来。
  只见一道流火剑光擦着高台边缘掠上了半空。
  差点儿就削到她额前的头发了!
  一道接一道焰剑飞掠上来,令高台上方的箭手无法冒头。
  卫今朝拎着她,退到了高台另一侧。
  她不禁有些紧张:“若是让他们近身,我们便死定了。”
  他呵地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
  梅雪衣看着眼熟,略一回忆便想起来,是管怵用过的那件隐身法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昏君收缴了。
  他动作生涩地掐了个诀。
  二人隐去身形。
  梅雪衣:“!”
  这个家伙如果不是病得厉害,想必还是有望成为人皇的。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一阵交错的火焰剑影如毯般铺了上来。
  在那剑影之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上高台,稳稳立在边缘。
  他们终究还是忌惮着帝王之气,没敢直接用大范围杀伤技轰卷高台,而是打算生擒卫今朝,让凡人自己去背因果。
  视线一转,双双怔住。高台上竟然空无一人。
  梅雪衣的后背紧挨着卫今朝的胸膛,她感到到他的胸腔闷闷地震颤。
  他在冷笑,在挑选下一个猎物。
  梅雪衣懒洋洋地望过去,视线忽然一顿。
  眼前这二人是一对道侣,男的英俊风流,女的婉约妩媚。
  好生面熟!
  她蹙起眉,记忆中,两张脸孔逐渐清晰。
  心脏陡然漏跳一拍,她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双眼不自觉地越睁越大。
  这是……飞火剑宗宗主夫妇!
  当初她魔功大成,带着傀儡竹屠灭飞火剑宗满门时,最先亲手杀掉的便是这二人!
  梅雪衣头皮发麻,站在晴天白日之下,只觉电闪雷鸣,道道惊雷轰落在头顶,震得她神不守舍,四肢僵直。
  这一群修士,是飞火剑宗的人?!他们不是早在数千年便死于她的魔爪之下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呼之欲出!
  在她震惊失神之时,身后的卫今朝动手了。
  “咻嗡——”
  冷焰射出的霎那,他那瘦削有力的胳膊紧紧揽住她,带着她悄无声息地旋至一旁。
  妩媚妇人化成了一道火柱。
  “金琳!”飞火剑宗宗主目眦欲裂。
  他毫不迟疑,掐诀撒出漫天飞火。
  就像烟花爆在了身前。
  梅雪衣被火光刺得眯了眯眼睛,星星点点流火飞旋,罩住整个高台,没有一处死角。
  绚烂又危险。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只见卫今朝反手发出一箭,然后掷掉了弩,一手护她背,一手将她的脑袋揽入怀里,高大瘦削的身影沉沉罩下来,漫天飞火之中,他将她团团护住,全无死角。
  她眼前残留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飞火剑宗宗主蓦地睁大眼睛,眼中清晰地映出一道迎面袭来的幽冥冷火。
  修士变成火柱的同时,梅雪衣眼前一暗,落入了男人坚硬的怀抱。
  ‘怦怦!’
  是谁的心跳声,响彻耳畔。
  她呼吸停滞。这一刻,仿佛极短,又仿佛极长。
  她仿佛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犹在愣神时,他已松开了手,扶住她的肩把她从怀里掏出来,深邃黑眸中漫着阴森戾气:“可有吓着?”
  她怔怔摇了下头,睁大双眼,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陛下没受伤?”
  “还未落到身上,便散去了。”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大约是先一步击杀了他的缘故。”
  梅雪衣心知其中凶险。
  元婴修士洒出的法术若是落到凡人身上,当真是不死也残废。
  他竟毫不迟疑地以身作盾,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这昏君……
  她悚然一惊:“还剩一人!”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窈窕身影御着剑,从漫天飞火留下的残影之间掠了出来。
  看清此人容貌时,梅雪衣瞳仁收紧,心跳失控。
  这是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令人一见难忘。
  曾经,这张脸总是在破碎重组,总是流淌着一道道鲜血,遮掩了丽色。
  看了数千年,她怎么可能忘记这副容颜?
  这个女子……是她!
  还未入魔之前的她!
  第22章 鸡同鸭讲
  从摘星高台俯视下方, 只见银甲的金陵大军如潮水一般涌进空荡荡的卫国京都,顺着一条条街道密密地向着王城爬去,好像银浪翻涌。
  沿途的酒肆茶楼商铺民舍全部门户洞开, 空空荡荡。金陵士兵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行。
  这一路行来,金陵人早已经习惯了卫国的城池中无人也无钱。
  除了那些该死的稻草人之外, 连个鬼影也见不着。
  人对未知的畏惧总是会无限放大,当他们意识到这块辽阔大地只有一片死寂, 无论占领多少地域都要面对这些死气沉沉的草人时,顿觉阵阵寒意从足底泛上来。
  诡异、阴森、不安。连日来,士兵总在私底下说起夜里的噩梦——梦中全是稻草人,抬着胳膊咧着嘴,摇摇晃晃地走来, 把人围在中间,一双双草扎的手摁下来、摁下来……
  烽烟升起, 噩梦降临。
  巨大的精铁城门忽然轰隆隆闭合!
  金陵士兵受了连月消磨, 个个神色呆滞, 反应迟钝。
  茫然之间,有人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推、去挡那两扇巨门。
  地面在隐隐震颤, 沉闷的机关匝匝声自地底传来,城门闭合之势,人力根本无法阻止。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绞入门缝,呼吸之间,连铠甲带骨肉一起被碾成碎屑。
  “轰——”
  城门合拢,一排排奇巧无比的精铁扣栓渐次落下,斩不断、撬不开。
  金陵大军,被分隔在城门内外。
  城门下的混乱刚开始扩散, 便见如蝗箭雨兜头倾泄而下,铺天盖地,日月无光。
  金陵人惊恐地发现,城墙上的稻草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