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可她刚刚牵着龙锡泞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脚步顿时一滞。龙锡泞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她,问:“怀英你怎么不走了?”
  怀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自在地道:“你说我们不会那么巧遇到萧月盈吧?”不知道为什么,怀英一想到萧月盈心里头就有些发毛,这些天除了梧桐院她几乎不往别处走也是因为这个。就算有龙锡泞在,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龙锡泞轻蔑地一挑眉,“有我在呢,你怕她做什么?”
  怀英看着他干巴巴地笑,好吧,龙锡泞这孩子的确挺实诚的,遇着危险保准挡在最前头。可问题是,他的实力好像有点不靠谱啊。虽然他成天夸赞自己有多厉害,连他三哥都不如,可在怀英印象里,他好像总是被追着打,一会儿又受伤了,一不留神还被打回原形,就算带着他一起,怀英也没有什么安全感。
  龙锡泞这小鬼特别敏感,怀英稍一犹豫,他就立刻跳起来了,生气地道:“萧怀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觉得我打不过萧月盈?你太小看我了!”
  “我哪敢啊。”怀英立刻投降,笑眯眯地哄他道:“我就是觉得,咱们还是别跟萧月盈对上的好。这里毕竟是萧家,可没有人站在我们这边,真要打起来,到时候人家说你上门闹事,我们还不占理。”
  不得不说,龙锡泞虽然容易发脾气,可也好哄,三两句就被怀英哄得服服帖帖的,罢了又得意道:“你别听双喜瞎造谣,她本事不济,自然看谁都觉得可怕。我早就让三哥打听过了,那萧月盈自从进了京就没出过萧家大门。为什么?还不是怕了我三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掏出厚厚一碟纸来递给怀英,怀英接过一看,上头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画了些什么鬼东西。
  “这是什么?”她翻来翻去地看了半天,忽然又压低了嗓门,有些兴奋地道:“难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鬼画符?”
  “什么鬼画符?”龙锡泞没好气地道:“这是神仙画的,怎么能是鬼画符呢?”
  那就是神画符?
  好吧,不管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看起来好像还挺神秘的。国师大人这个神棍有时候还真有用!
  “这个怎么用?”怀英拿起一张符,左看右看,又作势要折一折放荷包里,被龙锡泞给止住了,“千万别把上面的符印折坏了,没瞧见我都叠得工工整整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张符,朝屋里四处看了看,摇摇头,走出门到院子中央站好,左看右看,最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把那张符贴在了屋檐下的一根横梁上。
  怀英原本也没把那张符当回事,没想到龙锡泞手一松,那张符竟在太阳下发出微微的黄色光芒。过了几秒,那黄光渐渐淡去,原本贴在横梁上的那张黄色符纸居然也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这神棍国师还真有几分本事!
  他又拿了几张符给怀英,叮嘱她分给萧爹和萧子澹,“有这个符在,哪个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怀英赶紧把它们全收好,又忍不住赞道:“你三哥还真本事啊。”
  龙锡泞闻言脸一红,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不是我三哥画的,是……杜蘅画的。”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三哥给他符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想到杜蘅可能也在京城呢。
  “杜蘅那个老王八?啊,不对。”怀英赶紧捂住嘴,生怕被皇帝陛下的暗卫听到,传说中皇帝身边不是总跟着这么一群人吗。杜蘅还是神仙,说不定那些暗卫还是国师大人从天界给他带下来的呢。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为什么总是骂杜蘅老王八?难道他的原形是个……鳖?”难道天界的神仙们都像龙锡泞一样都是有原形的,有的是龙,有的是鳖,有的是狐狸?那么,他们跟妖精又有什么区别呢?
  龙锡泞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随便骂一骂,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怀英:“……”
  三十七
  怀英和龙锡泞在萧府小花园里转了一圈,果然没遇到萧月盈。龙锡泞甚至还很不怀好意地找了府里的丫鬟问起萧月盈的行踪,那丫鬟只慌忙摇头,说是“大小姐身体不适,今儿在屋里歇着,并没有出来。”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萧月盈怕了龙锡泞,还是怕了杜蘅画的符。
  龙锡泞这个坏家伙挤了挤眼睛,一脸天真地看着那丫鬟,笑眯眯地道:“月盈姐姐生病了?我去看看她可好?”他模样生得好,这会儿又故意作出一副单纯可爱的表情,很能迷惑人,反正那小丫鬟被他笑得立刻就放下了戒备,犹豫了一下,道:“我去帮你问问。”说罢,又伸手在龙锡泞脸上捏了一把,这才走了。
  怀英看着龙锡泞被吃了豆腐,一张嫩嫩的脸瞬间变黑,顿时笑得肚子痛,忍俊不禁地道:“看你还使美人计,这回可被人吃豆腐了吧。我说你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人家明明故意躲着你,你又何必非要凑上去添乱。她这不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么?”
  龙锡泞脸都黑了,不悦地搓了搓刚刚被那小丫鬟捏过的地方,扁扁嘴,“小姑娘家家的,一点男女大防都没有,怎么能随便摸人脸呢。”
  怀英愈发地笑得厉害,“你这会儿倒说起男女大防来了,是谁晚上还非要挤到我床上睡?小小男子汉,羞也不羞。”
  龙锡泞脸一红,立刻将话题岔开,“你说萧月盈会怎么回?她敢不敢来?”
  怀英摇摇头,若真依龙锡泞的说法,萧月盈本事不济,自然会继续躲下去。要知道这里可是萧府,就算龙锡泞是国师大人的亲弟弟,也不能在别人家里头乱来,不然,传出去了,便是他有理也变得没理。更何况,据说国师大人在京城里树敌也不少,就算皇帝陛下是杜蘅,也不好总明着帮他吧。
  她们俩东张西望的时候,那小丫鬟僵着一张脸回来了,客客气气地朝怀英打了声招呼,又道:“大小姐这会儿已经睡了,奴婢不好打扰……”
  怀英立刻笑道:“无妨,等下次大小姐身体好了再说吧。”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拉住龙锡泞,牵着他往梧桐院走。
  “我就说她不敢见人,这回你可信了吧。”回去的路上,龙锡泞得意地絮絮叨叨,怀英忍不住也捏了捏他的小脸,表扬道:“是的,是的,你最厉害了。”她说罢,忽然又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她们的身后并没有什么一样,靠花园的墙边种着一排茂密的松树,在初冬的季节依旧生得枝繁叶茂。为什么她忽然生出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呢?
  再回梧桐院时,萧爹和萧子澹正在院子里说话,见他们俩回来,萧子澹眉头皱了皱,显然对他们俩去挑衅萧月盈的事很不满,可当着萧爹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只拧着眉头狠狠瞪了怀英和龙锡泞一眼。怀英顿时有些讪讪的,龙锡泞却一点也不怕他,呲牙咧嘴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晚上用了饭,国师府的那个漂亮小丫鬟就过来接人了,龙锡泞撅着嘴不愿意走,说要在这里住几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萧爹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帮腔道:“五郎想留下就留下呗。”他见萧子澹脸色不大好,还特别不高兴地朝他训斥道:“你朝五郎凶什么凶,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事,不过是加双筷子吃几顿饭,还板着个脸,给谁看呢。”
  怀英被萧爹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责骂萧子澹的行径弄得很是无奈。虽说萧子澹早就习惯了萧爹的是非不分,但怀英依旧忍不住替萧子澹辩解道:“大哥想得多也是对的。五郎到底是国师大人的弟弟,身份不同,自从一进京,就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往萧家走得勤了,别人又不晓得他是来找我们的,自然只以为是跟萧家往来,有心人想得多的,恐怕还会以为萧府与国师大人有什么交情。要知道,国师大人在京城里一向我行我素,少不得有些人看不惯。他们不敢说国师大人的是非,可换了萧家,就不一定了。”
  萧爹这么一听,顿觉有理。而今他们一家子寄住在萧府,有吃有喝的已经够麻烦人家了,可不能再给府上添麻烦。于是萧爹郑重地点点头,朝怀英道:“怀英说得对。”说罢,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柔声朝龙锡泞哄道:“五郎啊,那个……现在大叔家里不大方便,等过几天我们找到地方搬出去,再接你过来住,好不好?”
  连萧爹都这么说了,龙锡泞还能怎么办?只得不情不愿跟着那小丫鬟回去了,临走时还拉着怀英的手不住地叮咛,“你明儿就去找我可好?可别睡了一觉又把我给忘了。这次要不是我下帖子请你们,你压根儿就不去找我……”
  怀英面露为难之色,这、就算是在右亭镇,她也不能整天陪着龙锡泞玩儿吧。
  她稍一犹豫,龙锡泞就生气了,话也不说,掉头就走。怀英作势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回,也就作罢了。小孩子都是这样,任性得很,可不能太宠着,不然,就要翻天了。
  龙锡泞意兴阑珊地回了国师府,一脸不高兴地坐在龙锡言面前唉声叹气。龙锡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能把现在这样子换一换么?好好的一条大龙装小孩儿,你不累,我还替你累得慌。”
  龙锡泞不悦地瞪他,大声道:“我哪有装?不是早说了我法力尚未完全恢复,现在这样子才舒服。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哥?怎么动不动就拆我的台?”
  “我拆你的台?”龙锡言哼哼地笑,“小五啊小五,别怪三哥没提醒,你现在这样的确是能装模作样地赖在人家小姑娘身边,可你别弄巧成拙,使得人家小姑娘把你当儿子看,到时候有你哭的。”
  龙锡泞闻言脸色顿时微微发白,不安地搓了搓手,想开口说什么,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正色朝龙锡言道:“三哥,我有个事儿要问你。”
  他平日里一向幼稚天真,龙锡言也没指望他能问出什么有深度的问题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依旧专注着吃面前的糕点。凡间别的东西不好说,食物却是尽善尽美,可不比天界的珍馐差多少,就拿面前这小碟红枣糕来说,用的就是上等的碧粳米……
  “三哥,我跟你说话呢。”龙锡泞见龙锡言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碟红枣糕上,顿时又气又无奈,一伸手就把红枣糕抢了过来往嘴里扔,等龙锡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嚼吧嚼吧吞肚子里去了。
  龙锡言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说罢说罢,到底什么事?”
  “是关于……三公主的事。”龙锡泞顿了一顿,仿佛在斟酌着怎么开口。龙锡言闻言明显怔了一下,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目光在龙锡泞面上扫了一圈,拧着眉头问:“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
  龙锡泞也不瞒他,一五一十地将怀英的怀疑说给他听,罢了又蔫蔫地道:“听怀英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当年的事儿挺蹊跷的。毕竟,我们谁也没真正见过三公主干过什么坏事儿。若当年的事真是冤枉了她,我……我可真是犯了大错了。”他越说就越是沮丧,一张小脸布满了懊悔与愧疚,看得怪让人心疼的。
  龙锡言摸了摸他的脑瓜子,沉声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当年的事,其实谁心里头都清楚三公主受了冤枉,可是,整个天界除了杜蘅,却没有任何神仙出面替三公主主持公道,就连天帝和天后也都不置一词。就算没有你,三公主也逃不过那一劫。”
  龙锡泞闻言顿时愕然,他完全迷糊了,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是冤枉的,为什么还要重罚她?三公主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事,难道因为长得丑,大家就都不待见她?”他越说越激动,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到天界与天帝理论,可是,再想一想,龙锡言的话里似乎还有更多的深意。
  “所以,三哥你也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跟我说?”
  龙锡言垂下眼,脸上一片无奈,“就连杜蘅也救不了她,我又能做什么?至于五郎你,那会儿你还年少,被朋友们一怂恿,哪里还辨得清十分曲直,就算后头再跟你说,也不过是陡增你的烦恼罢了。”如果不是龙锡泞忽然问起,他是决计不会告诉他的。
  可是,无论三公主是不是因为他才被抽除了仙根,对于龙锡泞来说,他终究是犯下了错。一想到这里,龙锡泞就满心愧疚,对于真相的好奇也愈发地强烈,“当年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三公主被冤枉依旧置身事外,难道你们一点点正义之心也没有吗?”
  龙锡言的脸色愈发地沉重,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这些旧事说给龙锡泞听,可再一想,他被龙锡泞堵到这份上,便是不说恐怕也不成了。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缓缓朝他道:“罢了,我就跟你实话说了吧。三公主一日待在天界,天界诸仙就一日不得安生,这一切,都始于她的出身。”
  “三公主的出身?”龙锡泞顿时就想歪了,“她……她不是天帝之女?难……难道是天后红杏出墙?难怪她长得跟天帝天后一点也不像……”
  “你想到哪里去了!”龙锡言气得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直眉瞪眼地朝龙锡泞怒吼,“都两千多岁的龙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也亏得今儿只有我在,要是被别的神仙听到了又传去了父王耳朵里,你就等着被他老人家狠揍吧。”
  龙锡泞也挺委屈的,一脸无辜地瞪大眼睛看着龙锡言,道:“谁让你不说清楚,你一说三公主的身世有问题,我想歪了不是很正常。”他见龙锡言又有要暴躁起来的趋势,赶紧挤出笑容,低声哄道:“好了,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乱说话。三哥你继续,你继续。三公主的身世到底怎么了?”
  龙锡言摇头白了他一眼,呼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道:“你还记得两千多年前的三界混战吗?魔道势长,为祸三界,天帝率天界众仙与魔道大战,本以为胜利只是手到擒来,不想那女魔头铃喜之强大远超乎众仙所料,那一仗足足打了有三十年,天地为之色变,三界一片馄饨,与战诸仙死了大半,最后,还是大公主和二公主以身殉魔,最后才勉强将铃喜封印于万魔之渊。”
  这些故事龙锡泞自幼就听长辈们说起,而今听着也并不陌生,他只是有些狐疑,不解地问:“这事与三公主有何关系?她那会儿不是还没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