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状态栏 第177节
  “日常工作,我真的讨厌干日常工作你知道么。”布鲁恩在抢救室的小会议室中朝着帕斯卡尔博士抱怨着。为了防止自己的抱怨被别的同事听到从而造成不良影响,因此他用的是法语。“为什么要让一个连中文都说不好的人写病例?”
  “因为你参与了抢救,而且我们的老板现在正在急门诊给人看病。”帕斯卡尔博士低头打着字,“我还没有抱怨呢——为了帮你写病历,我甚至放弃了伊莎贝拉做的牛尾浓汤!”
  说道这个,布鲁恩博士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让有容帮我写一些,实在不行找袁医生应该也行……”
  “有容是神经外科医生。”帕斯卡尔博士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长时间低头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让一个神经外科医生在急诊值班这种事情就已经很不人道了,你还想让她帮你写病例?”
  布鲁恩博士放下了手里的笔,顺手挠了挠头发,“行了,这就差不多写完了——不用写那么详细,我又不打算发个病例报告。”
  “这个患者的情况还真的可以发个报告。”帕斯卡尔博士对此有些不同意见,“只要你能搞清楚一开始感染他的是什么细菌就行。”
  两人正在讨论的,是已经被签了死亡证明的黄炳贤。
  “人都死了,怎么做检查?”布鲁恩揉搓了一下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摇头道,“法医鉴定也查不出来他的感染原因吧。”
  “检验科留着他的下支气管冲洗液呢。”帕斯卡尔博士“好心”的提醒道,“你可以向孙医生申请一下,让检验科对那些下支气管冲洗液进行培养——加些两性霉素b,遏制住真菌就行了吧?”
  布鲁恩来了精神,“如果真的要检查,那培养很明显不够可靠。这个病人的培养做了两轮,但都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结果。我觉得,感染他的应该是一种苛养菌之类的细菌。”
  “苛养菌?他得的可不是大叶性肺炎。”帕斯卡尔博士摇了摇头,不太赞同布鲁恩的猜测,“他的影像学检查结果不支持肺炎链球菌感染的判断,用药反应上看也不像。我倒觉得可能是某种少见的机会致病菌感染所致。”作为免疫学专家,帕斯卡尔博士对于诊断更倾向于考虑免疫系统反应。“要不然你自己花钱给样本做个mngs?要是有什么特殊结果的话,说不定能这就是一个重大发现哦。”
  第448章 要死啦
  帕斯卡尔博士努力诱骗着布鲁恩,试图让他自己出钱做mngs检测。而布鲁恩博士则一脸纠结,似乎很想试着去检测一次看看——只不过mngs的检测价格实在是有点贵,贵到了布鲁恩博士有点“肉疼”的地步。
  “你要想发文章,就不要想着能省钱!”帕斯卡尔博士一脸郑重道,“做个mngs算啥?后面的实验数据那都是用钱换来的。”
  布鲁恩皱着眉头叹气道,“我以前也没搞过这种研究。”他忽然对帕斯卡尔博士认真道,“你以前至少有过自己的实验室,要不然你来发吧。”
  “这种事情……嗯?”帕斯卡尔死活没想到,自己的诱骗行为居然最后还能惹火上身,这让他很是有些猝不及防,“那个……这是你先提出来的案例嘛,没关系,你发吧——我可以给你帮帮忙的!”
  “那更好。”布鲁恩认真道,“那就请你帮忙先出mngs的检测费用吧。等我申请到了补助和研究项目就把钱还给你。”
  帕斯卡尔博士还想说点啥,不过布鲁恩脸上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省省吧老混蛋,想坑我的钱去做科研?”布鲁恩哈哈大笑着,声音底气十足而且还洋洋得意,“那就是个无底洞!我早就说过了,除了啤酒和肉以外,我的钱只会用在摩托车上!”
  徐有容推开了小会议室的门,对正在互相做鬼脸吐吐沫的两个老头认真道,“其实我觉得……你们这个主意挺不错的。”
  陈雯的治疗正在积极筹备中,根据山城专家给出的建议和第一次术后康复时间来推算,大概年后可以为她进行海扶刀根治。而相应的论文也基本进行到了中后期阶段——帕斯卡尔博士也参与到了这次的论文写作中。他通过免疫学角度分析,认为陈雯的病程有可疑之处——单纯的垂体瘤不应该遏制树突状细胞激活t细胞进行免疫的行为。陈雯的病程倒像是一开始就进入了慢性感染阶段——大量虫体死亡释放出的抗原诱导身体将免疫系统内的经典巨噬细胞(m1)诱导成了代替巨噬细胞(m2)。而m2对于包虫的攻击性弱,攻击效果差。这最终实现了包虫的免疫逃避。
  至于陈雯为什么会在感染早期就呈现出慢性感染阶段才会出现的特征,帕斯卡尔博士仍然没能得出答案。但这并不影响论文本身的精彩程度和罕见性,更何况海扶刀对脑包虫进行治疗原本就是外国人没见过的治疗手段。只要后面的治疗不出什么大问题,而且帕斯卡尔博士还能再进一步从免疫机制上得到答案的话,这篇论文发在《新英格兰》或者《柳叶刀》上都是有希望的。
  后面的论文,需要等治疗和实验进一步完善。这也意味着身为“主笔”的徐有容这段时间“不是很忙”。至少在写论文上不太忙。
  “你们两个,有兴趣一起写个论文么?”徐有容冲着两个老头露出了笑容,“有资金支持的那种。”
  ·
  ·
  ·
  孙立恩在第九诊室里打了个喷嚏,最近的天气又冷了一点。哪怕穿着羽绒服,也经常会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医生哥哥你也生病啦?”刚刚走进诊室的小男孩看着孙立恩苦笑揉鼻子的样子,很“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我妈妈也有病哦。”
  本来头疼欲裂的年轻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扬起手轻轻在儿子的屁股上打了一下,“怎么说话的?”
  小男孩捂着屁股向墙角一步步后退着,同时还在努力争辩道,“可,可是妈妈你就是有病嘛!不然为什么要来看医生啊?”
  孙立恩强忍着笑意,对面前的年轻妈妈道,“你哪里不舒服?”
  “谢菲,女,29岁,左脚软组织挫伤(01.15.22),左脚踝韧带挫伤(01.15.22),比目鱼肌完全断裂(01.15.22)。”
  谢菲指了指自己的左脚,“今天晚上带着孩子去玩的时候,高跟鞋卡在下水井盖上了……结果那还是个下坡……高跟鞋的跟断了,还把我的脚给扭了一下,结果现在脚也不敢放平,一放就疼。”
  孙立恩想了想,拿起电话叫徐有容过来准备上手做一下检查。挂了电话后他小心问道,“扭伤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吧。”谢菲想了想道,“孩子爸爸在值夜班,我也不想让他请假过来。自己缓了一会后走路还是困难,所以就干脆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过来。”
  “孙医生。”徐有容很快就赶到了第九诊室,“怎么了?”
  孙立恩指了指谢菲,“女性检查,你来上手。”他想了想后补充道,“主要是先看看有没有肌肉损伤……”他转头对谢菲问道,“扭伤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现在脚上疼不疼?”
  “奇怪的……动静?”谢菲不太明白孙立恩在问什么,“应该没有吧?现在也不是很疼。还能忍得住。”
  “那就应该没有骨折。不过还是在肌肉检查之后拍个x光。”孙立恩正准备去开检查,却听到了徐有容的一声轻咦。
  “给她再开个肌电图吧。”徐有容甚至没有让谢菲脱鞋,就发现了问题,“她的比目鱼肌大概是有撕裂。”
  孙立恩伸头看了一眼谢菲的左腿——她的小腿右侧上有一个明显的鼓包,就算被打底裤遮盖着看上去也相当明显。而且,她的左脚始终保持着脚尖点地的状态,就算坐下来了也是如此。
  “这是咋了?”谢菲对于自己垫脚是有意识的,不过她可不知道自己腿上居然鼓了这么大个包。顺着徐有容的视线往下看,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腿上居然肿了一块。
  “肌肉断裂——你这可能是完全性的。”徐有容蹲下身来看了看,“断裂的肌肉会因为自身的力量而收缩起来,然后在没有断裂的一侧形成一个蜷缩起来的球状。”
  孙立恩恍然大悟,“就像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大力水手症嘛。”
  捂着自己小屁股的小男孩在墙角处蹲了下来,透过徐有容的白大褂下沿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腿,然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天啦!”他踩着不太稳的小脚步跑了过来,眼泪哗哗的拉住了自己妈妈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很疼吧?”
  谢菲被自己儿子的动作逗笑了,“还好,不太疼。”她揉着孩子的脑袋,有些苦恼的问道,“如果是什么……完全断裂,那怎么办?是不是要打石膏啊?”
  孙立恩摇了摇头,“如果是完全断裂,那得做手术了。”
  小男孩愣了愣,然后赶在所有人之前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哇!妈妈要死啦!”
  第449章 教育
  孩子老哭,多半是废了。打一顿就完事儿……那是不可能的。
  小朋友在这个年纪对于生死和疾病都没有什么特别直观的认识。有些刚刚知道“死亡”这个概念的小朋友甚至可能会陷入小小的恐慌中。有些小朋友甚至会每隔几个小时就过来试探一下自己父母的呼吸,确认他们还活着之后才安心。
  谢菲的儿子目前也是这种状态——他大概知道了生死有别,但他还不明白这种变化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有限的知识告诉他,“手术”加上“医院”基本就等于“死亡”。这可真的吓到了小男孩。他抱着自己妈妈的胳膊,哭的真的很伤心。
  “好啦好啦。”谢菲有些心疼的抱起了自己的孩子,用手指弹去了他脸上的泪珠后笑道,“妈妈才不会死呢——你还记得咱们邻居家的天天哥哥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一道鼻涕从他左边的鼻孔探出了头,随着两声吸溜后,又出现在了他右边的鼻孔里。
  “天天哥哥摔了一跤,所以腿上需要打石膏。那个也叫手术。”谢菲熟练的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纸巾,擦掉了孩子流出来的鼻涕,有些心疼的问道,“怎么又流鼻涕啦?冷么?”
  小男孩摇了摇头,“不冷,哭了就会这样了……”他揉了揉眼睛问道,“真的……不会死?”
  “不会。”谢菲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放心吧,妈妈很厉害的!”她举起了自己的胳膊,做了个收缩肱二头肌的动作以示强壮,“好啦,你去外面稍微坐一会好不好?妈妈再和医生说两句话。”
  “那我在外面等你五分钟哦。”小男孩看上去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扒着门框又看了看谢菲,等看到了她微笑着挥手的样子,这才慢慢把头缩了回去。
  “麻烦您关下门。”谢菲压低了声音对孙立恩说道,“我得打个电话……”
  孙立恩很配合的帮谢菲关上了门,而她也打通了电话,“喂……老公啊?”她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迅速朝着恐慌转变,并且马上带上了哭腔,“你快来医院,医生说我要做手术……”
  孙立恩看着这个年轻妈妈,并没觉着她的变化有什么不妥,反而还很有些同情和敬佩这个年轻的母亲——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摔跤后能拖着一侧比目鱼肌完全断裂的腿,带着孩子坐出租车来到医院就诊,而且还能稳定住孩子的紧张情绪,最后也不忘把孩子支出诊室再慌……这一系列沉着冷静的安排和操作,孙立恩甚至怀疑自己都做不到。
  自己受伤之后有多慌张,孙立恩是体会过的。
  谢菲很快结束了通话,她迅速擦了擦眼泪,并且平静了语气对孙立恩问道,“我这个手术什么时候做?需要大概多长时间?需要大概请多长时间的假?”
  “手术的话……”孙立恩想了想,“先做个肌电图和磁共振成像看一看损伤情况,然后请骨科的医生们制定一个手术方案。你这个算是肌腱断裂,手术越早,以后康复的情况就越好。手术本身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一两个小时左右。术后你需要住院到拆线,这个时间根据个人恢复速度不同有所区别,一般大概两周左右。但是之后还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石膏固定。”
  谢菲低着头盘算了一下,“那差不多要一个半月的时间?”她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这下可好,过年的计划全都落空了。”
  “年是年年都过的。”徐有容在一旁安慰道,“可是手术的窗口期却只有这么几天——甚至更短。为了你以后能够自己走路,还是尽快手术吧。”
  谢菲点了点头,从门外叫回了自己的儿子,她轻轻摸着小男孩的头道,“等一会爸爸会过来接你。妈妈要在医院住几天才能回去,这段时间里可不可以让你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呀?”
  小男孩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后问道,“可是……连妈妈你都摔跤了,爷爷和奶奶要送我去学钢琴也会摔跤的吧?”他小心翼翼的提议道,“可不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去上课?”
  “林嘉升小朋友!”谢菲非常严肃的否决了儿子的提议,“一个四岁半的小朋友,是不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去上课的!”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样吧,妈妈住院的这段时间,你就别去上课了。自己在家里练琴也可以的。”
  小男孩歪着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自己老妈的表情,在确定她是认真的时候顿时喜形于色的使劲点起了头,“好呀好呀,那我就在家里练琴……”
  “我会视频检查的。”谢菲用手指头在儿子的头上弹了一下,“别想着能偷懒!”
  ·
  ·
  ·
  接下来的四十几分钟里,谢菲被护士送去做各项术前检查,而她的儿子林嘉升小朋友就只能由保安梁哥和几个不太忙的小护士代为照顾了。不过还好,小朋友很给面子的没有胡闹,而梁哥为了让谢菲放心,还专门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并且热情道,“等你老公来了,就让他直接来抢救室门口这边找我,我带他过去找你。”
  年仅四岁半的林嘉升小朋友坐在保安梁哥的桌子旁,一脸愁容的写着数学作业。是的,数学作业,孙立恩在看到这份作业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正在做梦。
  作业的内容,是两位数乘除法。
  “你今年……多大了?”孙立恩认真看了看林嘉升的状态栏,确定对方只有四岁零五个月后更是惊讶,“你懂乘除法?”
  小男孩点了点头,一边用铅笔在本子上写着东西,一边嘟囔道,“爸爸教的。”
  孙立恩大概扫了一眼,结果没问题。25乘以96等于2400……孙立恩眨了眨眼睛,这小朋友的计算水平有多高不好说,但一路看下来,几十道两位数乘除法里一个错都没有。
  两位数乘除法……这是小学四年级的教学内容吧?不知怎么的,孙立恩忽然想起了帕斯卡尔博士的儿子小陶德——他已经八岁了,而现在还在挣扎着背诵九九乘法表。
  孙立恩有些同情帕斯卡尔博士,同时也有些同情小陶德。
  第450章 术前谈话
  林嘉升小朋友的父亲很快赶到了医院。他穿着一件看上去不怎么暖和的衣服,头发乱乱糟糟。从那种熟悉的油腻发质来推断,估计最少得有三天没洗过澡。黑眼圈的严重程度直接向儿科医生靠拢,脸上疲惫的仿佛刚刚结束抢救的急诊科医生。
  “你好。”他走进抢救大厅后,先是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快步走向抢救室旁的保安岗——他似乎是想和保安梁哥说话,而一直在旁边低头写数学作业的林嘉升小朋友忽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快速绕过桌子,一把抱住了爸爸的腰,“你来啦!”
  保安梁哥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带着礼貌的笑容问道,“你就是谢菲的家属?她正在做检查,我带你过去吧。”
  “麻烦您稍微等一等。”林爸爸点了点头,“孩子奶奶也跟着来了,我让她先把孩子带回去……”他顿了顿,有些担心的问道,“情况怎么样?不严重吧?”
  “我就是个保安。”保安梁哥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治病的事儿您还是跟医生直接说比较好,我这啥都不懂,万一说错了话害的你瞎紧张也不太好。”
  世界上的人分两类,一类像保安梁哥这样,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不敢乱说。而另一类则觉着自己什么都知道,不管自己正在讨论的话题究竟有多困难,会引起别人多大的恐慌,他们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我懂,我说的都是对的。”
  而且还非常嘴硬,非常倔强,甚至有的时候会显得非常“委屈”。
  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蠢货。
  “也对……”林爸爸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请问医生在哪个办公室?”
  “前面左转,通道右边有个第九诊室,接诊的是孙立恩医生。”保安梁哥详细的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叮嘱道,“晚上的急诊室可能还有其他的患者在看病,您先敲敲门再进去。”这也是为了保证可能正在就诊的患者的隐私权——万一诊室里还有个脱了衣服的女患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