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像是某种感应,顾衡阳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宋倾城,顿时忘记言语。
  他的神色有些憔悴,像是好几天都没睡过觉。
  顾锦云顺着儿子的目光,也发现宋倾城,深深的吸了口气,推开挡路的儿子,抬手指向宋倾城,一边对民警控诉:“警察同志,就是这个女人,从我儿子这边拐骗走了四十几万。”
  顾衡阳又拉住顾锦云,哀求道:“妈,我都说倾城没拿我的钱,我是炒股亏了,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说的!”
  “炒股亏的?”顾锦云冷笑:“顾衡阳,你当我是傻子?我们家是不差钱,但也不能让你这么败!你跟这么个贪图你钱财的女人牵扯不清,还害得你老婆没了孩子,我今天也把话放在这,这次的事不可能这么算了!”
  第133章 郁庭川是谁?(外婆得知真相)
  外祖父母是人民教师,可能算不上饱读诗书,在为人处世方面,却一直秉持着仁善的原则,宋倾城养在他们膝下,自然是被这样教导长大的,哪怕后来被生活所难,骨子里也没忘记这种与人为善的本质。
  顾锦云说到后来,声量不断提高,大有把事情闹大闹开的意思。
  在宋倾城的记忆里,和顾锦云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顾锦云始终是高冷优雅的形象,何曾这样情绪激动过?
  而现在,顾锦云满脸愠意的跟儿子对峙,手不忘直指着她,足可见对她已经厌恶到无法忍耐的地步。
  顾锦云说着,又看向宋倾城,见对方面容还算平静,心里怒火烧的更旺,用词上越发刻薄,全然不顾自己的修养,因为常年在部队工作,比起寻常的名门贵妇,她身上的气度多了一股凌厉,跟人争论起来不把对方踩到脚底誓不罢休,哪怕那是自己的儿子。
  顾衡阳听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语,眼周泛红,忘了怎么反驳,只是不停道:“妈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顾锦云的语气强势难挡,又因为她的文化程度高,驳斥起人来不带重样,轻而易举就能把人逼进死胡同,闻讯赶来的医院保安,见她的衣着气度不凡,看连民警都来了,更加不敢妄动。
  走廊过道上的人越聚越多。
  不管顾衡阳怎么求,顾锦云都不肯停下来,母子俩的争执似要捅破天。
  宋倾城努力让自己镇定,但说到底,她也不过二十岁出头,面对那样的谩骂跟羞辱,没办法厚着脸皮当耳边风,更做不到叉着腰站在走廊上跟顾锦云冷嘲热讽,或者冲过去跟顾锦云扭打成一团。
  过道两边,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纷纷从房间出来。
  宋倾城有种被当猴子围观的难堪,脸越来越红,双唇却没了血色,那边,顾锦云已经说到几年前的事,像是在跟顾衡阳翻旧账,又像是故意在说给围观的医护人员跟病人听,她用的是南城本地方言,跟普通话很接近,不同于宋倾城这个外市人,更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跟支持。
  顾衡阳见母亲越说越离谱,不忍心爱慕的姑娘被这么对待,要去拉母亲的手,却被顾锦云狠狠甩开,顾锦云怒其不争的同时,更恨那个把她儿子变成这样的女人,当即把宋倾城两年前为了骗房怎么接近儿子的事抖露出来。
  明明是男方苦追女方的事情,在顾锦云的口中,成了女方不知羞耻的引诱。
  宋倾城看向顾衡阳,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跟家里说的,自己受辱没关系,外婆还在这住院,她稳定情绪后,快步走到顾锦云的面前,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阿姨,我从来没让顾衡阳买过房,如果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到外面说清楚。”
  说着,因为心头着急,下意识的去拉顾锦云。
  “误会?我怎么不知道有误会?”顾锦云正恼怒,反手推开宋倾城:“我今天过来,就是要问问你家里长辈,是怎么教育你的,竟然纵得你这样祸害别人家庭!”
  宋倾城被推得撞到椅子,膝盖处传来疼痛,但她无暇兼顾,听顾锦云提及外婆,无法保持冷静:“你可以冤枉我,但不要牵扯到我家人身上。”
  “冤枉你?”顾锦云冷笑,哪里肯就这么算了。
  旁边顾衡阳就差给母亲跪下苦求,可是此时的顾锦云,早已被怒意蒙蔽双眼,想着从小听话懂事的儿子,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竟被个藏毒又伤人还因此坐牢的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两年前就偷拿家里的钱,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她不说,如今还让怀孕五个月的未婚妻掉了孩子,那被引产出来的孩子早已成型,是个男孩,不孝子还捧着手机跟姓宋的卿卿我我,浑然不顾伤心欲绝的未婚妻,这些事被顾锦云一一的道出来。
  宋倾城没想到汪茗秀流产了,又见顾锦云把自己坐牢的过往宣扬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如芒在背。
  当年,顾衡阳是拿了钱来给外婆缴住院费。
  那时候沈挚跟陆韵萱结婚,她年轻气盛,不想再靠陆家,顾衡阳来医院那次,恰巧赶上护士催她缴住院费,结果隔日上午,顾衡阳就送来两万块现金,当时她有给他打欠条,后来顾锦云找了她,让她离顾衡阳远点,她也想办法凑出钱还了顾衡阳。
  宋倾城并不知晓,那两万块是顾衡阳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
  面对顾锦云的咄咄逼人,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
  “我们家有没有拿你家的钱,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知何时,外婆从病房里出来了。
  老人的精神不错,身上穿着病号服,因为心脏不好,又患有哮喘,摘掉氧气管后,说话有些大气出小气进。
  对顾锦云说的这句话,声音不低,似乎消耗了她不少力气,身形有稍稍的不稳。
  宋倾城见了,立刻跑过去,扶住颤颤巍巍的外婆。
  顾锦云闭了嘴,只不过脸色依旧难看。
  想到顾锦云那些话已经被老人听去,宋倾城又尴尬又愧疚,不敢看外婆,只低声道:“您先回房间,只是误会,我会跟阿姨解释清楚的。”
  外婆不肯回去,看着顾锦云开口,有气无力的感觉:“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就算我们家条件不如人,她也不会做出这种骗人钱财的事,你在指责我家孩子前,要把事情都查清楚,况且当时,是衡阳喜欢我家的孩子,我家孩子拒绝过他好几次,连我都知道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为什么只说我家孩子的不是?”
  周围看热闹的人里,不乏长期住院的,也有医护人员,知道这位老太太是知识分子,平时待人接物极有涵养,好像有个家境富裕的侄子,平时住院费都是他在缴,所以对老太太说的话颇为赞同。
  顾锦云这辈子都没被人指着鼻子说过半分不是,这会儿自然也不肯退让:“说的倒好听,我看你是为老不尊,和着这小的一块装病骗钱,也就我家这傻儿子,才会被你们骗的团团转!”
  宋倾城开口:“那两万块钱我已经还给衡阳,当时也有打欠条。”
  说着,目光投向顾衡阳。
  顾衡阳拉着母亲,嘴里急急道:“倾城从来没拿过我的钱,那两万块,是我一定要借给她,她给我打的欠条还被我收在家里,您要是不信,我回家拿给您看。”
  “你已经被她哄得快要背祖忘宗了!”顾锦云不信,怒极之下,看向外婆笑了笑:“老人家,照你说的,你家孩子是个好的,错都在别人家的孩子,你这教育方式可不对,也难怪你这孩子,年纪小小又是吸毒又是打架斗殴,看来她跟恒远的老总好……”
  “阿姨!”宋倾城蓦地出声,直勾勾的看着顾锦云:“你当年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现在你们的家事,不该牵扯到我。”
  顾锦云冷笑:“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了?”
  她猜测宋倾城可能还瞒着老人和郁庭川好上的事,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恨不得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不顾儿子的劝挠跟恳求,似笑非笑的开口:“你既然都搭上了恒远的老总,本事这么了得,怎么又缠着我儿子不放,我倒要打电话去问问郁庭川,他是不是也知道你这么朝三暮四,再看他还结不结这个婚了。”
  “妈,你别说了。”顾衡阳苦苦的求道。
  顾锦云看着没出息的儿子咬牙切齿:“这种女人,还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烂货一个,也就你把她当个宝,要是被你外公知道,看他不打死你!”
  外婆突然问:“什么恒远老总?”
  说着,扭头去看身边的倾城,握着外孙女的手有些冰凉:“郁庭川是谁?”
  宋倾城红了眼圈,却不知道怎么辩解。
  “郁庭川,恒远老总,咱们南城的大老板。老人家,你在这会儿随便拉个人问问,要是不认识郁庭川,那总该知道盛茂大厦,南城最高的楼,那就是恒远名下的。”
  顾锦云打量了遍住院部的过道:“老人家,我听说你常年住在这儿,以你家的经济条件,恐怕支付不起住院费,不过你有个好外孙女,所以不用愁钱的方面,她肯定有办法让你过的舒舒坦坦。”
  外婆的嘴巴嗫喏了几下,不愿意孙女被羞辱,据理力争:“我的住院费,一直是孩子叔叔出的,她以前被人污蔑藏毒,后来法律判了,我说什么都不管用,但是现在,我不能让你这样往她身上泼脏水,当着这么多人,坏了我孩子的名声!”
  顾锦云冷笑:“她连肚子都被人搞大了,还闹到恒远公司年会上,还用得着我泼脏水?我也懒得跟你们扯皮。”说着,她扭头对两位民警道:“警察同志,我家确确实实少了一大笔钱,刚才的话你们听到了,她以前就拿过我儿子的钱,说到她叔叔,她婶婶就跟我讲过,住在家里时就整天勾引她那个叔叔,那些住院费怎么来的,还用我说么。既然我报了警,你们就该按章程办事,等我给你们李局打电话,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顾衡阳望着强势不讲理的母亲,又去看宋倾城隐忍的样子,想拦住民警,却被顾锦云死死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民警过去拿人。
  宋倾城没想到,葛文娟跟顾锦云有过交集,还在顾锦云面前这样诬蔑自己。
  下一刻,民警拽住她的手臂,拽着她要往外走。
  宋倾城下意识挣扎,民警以为她想跑,其中一人拿出手铐要给她戴上。
  外婆目睹顾母的以权欺人,周围没人肯站出来阻止,求助无门,当下急火攻心,只觉喉间腥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第134章 这件事不要告诉他
  老人甚至来不及再说一句话,抓着民警的手松了,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原本凑热闹的围观者,往旁边退了退。
  民警看闹出事,双双住了手。
  宋倾城看见外婆吐血倒地,立刻过去抱住老人,探了探鼻息,想要保持镇定,声音却有些颤抖:“外婆,你醒醒,外婆。”一边用手擦着外婆嘴边的血迹,一边抬头去找医护人员:“医生!医生在哪里!”
  医生和护士这才回过神,纷纷上前救治,随即把老人送去急诊手术室。
  走廊上,看戏的人逐渐散去。
  有住院的老人摇头:“无依无靠的,就算今天死了,也不能怎么样。”
  “就你话多!”家属把老父拉回病房,生怕惹祸上身。
  顾锦云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尤其看到老人那口血溅在光亮的地砖上,她的皮鞋上好像也沾了几滴,意识到可能真会出人命,攥紧挎在肩头的包,一时竟忘了再说苛责的话。
  顾衡阳有些惊魂失措,站在强势的母亲身边,不知道该做什么,下意识去看宋倾城。
  宋倾城也正望着他们母子俩。
  因为刚才跟民警的拉扯,本来扎着的马尾,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脸色稍稍发白,嘴唇血色全无,不但不显狼狈,反而让她的眉眼更加黑亮,那份艳丽也更加清晰,使她看上去虚弱中带着空灵的美。
  顾衡阳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难挡,发不出一点声来。
  宋倾城收回视线,哪怕过道上已经很安静,她的脑海里,外婆昏厥的那幕挥之不去,还有顾锦云那些话,震耳发聩。
  她以为,只要自己态度忍让,顾锦云总会消停。
  结果,却是最坏的结果。
  外婆还是被扰到,现在生死未卜。
  也是这一回,让她再次见识到,这个社会就是钱和权的缩影。
  顾锦云乃至整个顾家有权,所以不管她怎么辩驳,都无法获得认同,有的时候,权势更容易成为真相。
  其实在多年前,她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宋倾城缓缓站起身,又看了眼顾锦云,讽刺的勾起唇角,然后朝急诊手术室走去。
  顾衡阳想追上去,被顾锦云拽住:“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妈!”顾衡阳又急又无奈,视线追寻着宋倾城。
  ……
  外婆还在抢救,宋倾城坐在手术室门外,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手指尖却有些发凉,有医护人员摘了口罩从里面出来,她立马站起身,上前询问:“医生,我外婆怎么样了?”
  医生摆着手,匆匆离开,并不想多加交谈。
  宋倾城看向还亮着的手术指示灯,眼眶渐渐热起来,她可以接受‘逝者已矣’的现实,却不愿意外婆是这样走的,生前最后一刻还在遭受指指点点,被人羞辱责骂,而这一切,是因为她造成的。
  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
  宋倾城没回头,并不关心来人是谁。
  顾衡阳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张了张嘴,只低声道:“倾城,对不起。”
  “你走吧。”宋倾城没去看他。
  顾衡阳想到母亲刚才无端的谩骂,心里的内疚在蔓延,开口问:“外婆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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