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沐佩玖恍若不觉的往那边瞥了一眼,正正看到白底绿萼梅披风缓缓远去的背影。
  她眼底闪过若有所思,轻声问:“越尧,你对谢倾可了解?”
  息越尧微愣,继而说:“有关瑾瑜世子妃之位的事,谈过两次罢了。”
  沐佩玖笑道:“那她如何说的?”
  息越尧皱起眉头:“人生在世,总有不同的野心和谷欠望,但是谢倾,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出来她到底想从端王府得到什么?”
  听闻这话,出于女人的直觉,沐佩玖多少明白了一点,她道:“约莫是遇上了一份求而不得的感情。”
  息越尧摇头,不赞同的道:“那她何以不恪守妇道,兴许看在这十年等待的份上,瑾瑜约莫还是会多考虑一些,但她和息扶华……”
  说到这,息越尧便不再说了,省得污了沐佩玖的耳朵。
  沐佩玖垂眸伸手,帮他理了下鬓边细发,成亲多年,岁月就不曾在这男人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依旧俊美如斯,温润如玉,还十分的体贴人。
  她不得不承认,婚后的这些年,她过的是极好的。
  “兴许,”她抿了抿嘴角,“她想要的人,不是瑾瑜。”
  息越尧怔然,他看了看沐佩玖,心头微动,然又觉得很是荒谬,并不现实。
  好在就此时,长随青岩提着袍摆匆匆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在这话之后,就见身着玄色金线纹绣祥云潮海长袍的高大男子阔步而来,他每一步都当别人的两步,跟在他身后的人,硬是小跑起来才能堪堪跟上。
  息越尧凤眸微眯,十年不见,曾经脾性暴躁没耐心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气势磅礴的青年。
  脸沿线条硬朗,肌肤呈蜜色,并带粗狂的意味,颇为阳刚,这同京城诸多世家勋贵都很不一样。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色泽深邃不见底,一眼对视,就像是看到了深渊一般。
  他近了,瞧见木轮椅上的男子,眸光稍柔。
  “大哥,我回来了。”息扶黎站在息越尧面前,他低声道,末了才看向沐佩玖,憋出一声:“大嫂。”
  沐佩玖笑容戏谑,多年前,这混不吝的纨绔还骂她自大愚蠢,如今得毕恭毕敬地喊她一声大嫂。
  她只觉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小叔子不必客气。”
  息扶黎挪开目光,显然是不跟她计较:“这么多年,让大哥担心,是我不对,如今我回来了,大哥不用再顾忌什么,当早日给端王府诞下子嗣为上。”
  他一日不曾回来,未免那位太过怀疑端王府,息越尧硬是不肯先要子嗣,这么多年,京中也多有闲言碎语。
  息越尧挑眉:“我还没催你成亲的事,你倒先催我要子嗣了。”
  息扶黎表情冷肃:“我不成婚,以后也没有子嗣,往后咱们家的亲王爵位我会给大哥的长子。”
  闻言,息越尧心头一惊,他和沐佩玖对视一眼。
  息扶黎又说:“大哥不用担心我,我是以战伤的名义回来的,明日京中就会传出,我伤势太重体太虚,没法有子嗣的消息。”
  “瑾瑜,你这是想干什么?”息越尧声色严厉。
  息扶黎薄唇边浮起嘲弄:“大哥,如今京中大皇子和二皇子可是已经争斗的不可开交了?这个时候,咱们端王府务必不能站前头。”
  “如果众人皆知,端王府里一个病,一个残,就谁都不会再注意到咱们。”息扶黎如此说。
  息越尧皱起眉头:“便是如此,瑾瑜你也不必牺牲到这样的地步。”
  粼粼波光潋过眼梢,像秋日下的明镜湖泊。
  息越尧和沐佩玖两人就听他云淡风轻的说:“执一人之手,同一人偕老,大哥,我若找不到那个与我执手的人,旁的都无意义,我也不想去花费心思。”
  息越尧面有不赞同,他正想再行劝说,沐佩玖蓦地手搭他肩上。
  她说:“越尧不可强求,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准,譬如你我,所以就依瑾瑜的意思。”
  息越尧叹息一声,略头疼地揉眉心:“可体弱不能有子嗣的名声传出去,谁还看得上他?”
  沐佩玖笑道:“你呀,关心则乱,若是因着这些缘故就看不上瑾瑜的姑娘,娶进门也不是个好的。”
  息扶黎却是挑眉哼了声:“谁敢看不上我?素来只有我看不上人的份。”
  此间没有外人,息越尧便从木轮椅上站起来,他携着息扶黎往北苑澜沧阁去,一路都在问:“酥酥前些时日及笄,你可去了?”
  息扶黎轻咳一声:“没来得及,但让黑骑连夜送了礼过去。”
  息越尧也没多想:“你记得就好,不枉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
  两人径直去了澜沧阁书房,就着京中和边漠两方之势,细细密谈到半夜。
  中途,沐佩玖亲自送了饭菜进去,到晚上的时候,思子心切的端王爷闻讯,颠颠地跑了过来。
  便是插不上嘴,他也愿意跟两个儿子待一块。
  十年后的头一晚,再睡到自个床榻上时,瞅见酥酥那粉色小黄鸭的软枕,息扶黎拿过来枕着竟是失眠了。
  他索性披了披风趿了软鞋起床,打开门牖就看到院子里那株越发高大了的凤凰木。
  那凤凰木冠如阔伞,枝上坠白雪,星星点点,在夜色里份外醒目。
  这个时节的凤凰木正是落叶的时候,细叶缤纷,扬洒如雪,有夜风一吹,竟像是又一场的瑞雪。
  息扶黎缓步到树下,他绕着这株凤凰木转悠了两圈,最后提气一跃而上,在树桠间看了看,他脑子里就已经定下了要搭的树屋模样。
  他也不嫌麻烦,深更半夜的不睡,硬是将府中管事挖起来,让人给他准备木料。
  好在王府中养着会修缮的木匠,木料那也是齐全的很。
  息扶黎说干就干,自个挽起袖子,让人在树下给他递木料,他自己则在凤凰木树冠之间开始搭树屋。
  这事,他硬是不让木匠插手,就着树冠的生长方向,一块木料一块木料地搭起来。
  一直到天色大亮,他已经动作麻利的在树冠间搭出了个树屋雏形来。
  叮嘱了府中众人莫动后,息扶黎适才换了身衣裳,找沐佩玖要了那等吃下去就瞧着病怏怏的药丸子,跟着让人抬着他进宫面圣。
  果真不过半日功夫,端王府那纨绔被人抬着进宫,几个时辰后,又面色苍白的被人抬着出宫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更是有人亲眼所见宫中给端王府赏了不少补品。
  紧接着就有流言说,端王世子那是在沙场上伤着了腰身,且多年下来暗伤无数,身子早空如老树,不仅活不长了,且这辈子都是没法让女人怀孕的。
  端王世子多俊的一张脸呢,可如今却成了个废人,端王府一门,当真是倒霉到家了,真是叫人……幸灾乐祸。
  一连几日,息扶黎不是在府里搭树屋,就是每日进宫同永元帝请安。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他当着永元帝的面当时就差点晕厥过去,惊得永元帝召集了御医院院正会诊。
  诊治结果,自然无一例外都说端王世子身子虚得药石已惘,没得治了,只能用老参吊着续命。
  当天,息扶黎就又抱着一堆老参出了宫。
  他人才到端王府侧门,不曾进去,就猛地听闻一声娇喝——
  “大黎黎!”
  话落,是粉红色袄裙的娇影奔袭过来撩起他软轿白纱。
  息扶黎一个激灵弹身坐起,凤眸讶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
  少女面白如乳,软软糯糯的,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明大眼睛,琼鼻樱唇,右眼角下,还点着一点薄粉色的桃花花钿,既是娇俏又是明妍动人。
  “酥酥?”息扶黎实在吃惊,甚至觉得不太真实。
  少女望着他倏的就红了眼圈,她爬进软轿来,不顾软轿的窄小,挤在息扶黎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根细白的手指头试探地勾住了他的拇指。
  “大黎黎,我一进城就都听说了,你……你不要难过,我爹爹来了,他会治好你的。”酥酥斟酌着用词,生怕戳到了青年的痛脚。
  毕竟,一个大男人的,都不能让女人怀孕生子,这同太监又有何区别?
  息扶黎失笑,凤眸微弯,他反手按住自家小姑娘在勾剐他指腹的手指头:“没事,我都没事的。”
  哪知,这话在小姑娘耳里,分明就是强颜欢笑。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息扶黎说:“大黎黎,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装,你也不要担心没有姑娘看得上你,看不上的都是她们眼瞎,即便是真的没有,我……”
  她咬着唇,吐出一句石破惊天的话来:“全大殷的姑娘不嫁你,我……我可以嫁给你的。”
  这话让息扶黎没坐稳差点栽下软轿,也让初初走到软轿外头的沐潮生硬生生平地崴了脚。
  第090章 夜夜夜
  端王府北苑听雨轩花厅里——
  气氛窒息!
  厅中上首位置, 左边坐着面无表情的沐潮生, 战初棠坐他下手方。
  初初及笄的小姑娘站在自家娘亲身后,拽着她一点衣角, 低着头,一言不发。
  右面的端王爷笑容满面, 很是可亲,他摸着短须笑眯眯的,像半点都没看到沐潮生的不痛快一般。
  端王爷下头是息越尧以及沐佩玖, 再后才是绷着脸看向门牖外头的息扶黎。
  安静了好半天, 端王爷抚着微隆的将军肚,笑呵呵的道:“姻翁这一路,可是赶得累?本王王府甚宽敞, 姻翁和姻姆就在府上先稍作休憩可行?晚些在本王芳华苑备上一桌,也好给两位接风洗尘。”
  端王爷说完这话, 就瞥了长子一眼。
  息越尧当即上前,拱手见礼道:“岳翁、岳姆在上,愚婿应当亲自去桃源接二老来京,反倒累二老跑这一趟,是愚婿的不对, 万望二老在王府多住些时日, 佩玖也挂念二老的厉害。”
  沐佩玖瞄了眼表情不善的沐潮生, 转而走到战初棠身边, 挽着她手笑道:“师父、师娘,我本来打算今年雪一化就回桃源, 不想你们带着酥宝儿一起出来了,这更好,今年你们就和我一起过新年吧?”
  沐潮生瞪了眼自家这个当亲女儿养的得意弟子,瞧着端王府一家,更是心堵了。
  战初棠拍着沐佩玖的手,拉着她坐下小声问:“阿玖,这都多少年了,你和越尧真不打算要个孩子?”
  提及这话题,端王爷耳朵都竖起来了。
  沐佩玖面颊微红:“要的。”
  沐潮生心里再不痛快,可也知道嫁了人的后宅妇人,没有子嗣那就没有傍身的依靠。
  他虎着脸喝了声:“过来。”
  沐佩玖轻咳一声缓步到沐潮生面前,自觉探出皓白手腕:“师父,我一直很注意调理,没事的。”
  沐潮生没说话,直接把脉搏,片刻后,他冷冰冰的道:“尚可,自己多注意,毕竟你年纪不小,女人不管怀孩子亦或生孩子都是走鬼门关。”
  沐佩玖点头应下,息越尧赶紧殷勤的问:“岳翁,我可是需要注意一些什么?”
  沐潮生没好气地看着他,冷硬地丢下一句:“问你媳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