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卫繁摇头,把小肥犬捞到膝上,一下一下拨弄着小肥狗的趴耳朵,道:“困倒是不困。”就是记起宫前与楼淮祀道别时,楼哥哥看着有点气闷,她记挂在心里,开不了心颜。
  卫紫道:“闲坐着无趣,不如玩藏钩?”
  卫繁蔫蔫提不起劲,笑道:“四妹妹跟大姐姐三妹妹玩,我给你们作判官?”
  卫紫正想道:和大姐姐哪玩得有趣。卫絮已先一步道:“我便罢,妹妹们玩。”气得卫紫暗暗鼓了鼓腮帮。
  国夫人笑看着孙男孙女,问道:“都累了?要是困倦了,这大节年下不拘老少男女,一道游戏也好,输了就罚钱,如何?”又看一眼似有心事的卫絮,装着漫不经意地问,“絮儿,你们姊妹跟福王世子一道看驱傩,处得可还有?有没有闹脾气?”
  卫絮愣了愣,些些的不解,好好的怎问起福王世子来?有些为难道:“孙女后来去的,不知先前之事,应是相处和睦。”
  卫放笑道:“祖母你问大姐姐,大姐姐又哪里知道?你要问也当来问我,我和阿凉熟识,阿凉这性子哪会与人闹脾气?”
  国夫人没好气,强笑道:“这般说来你们玩得倒好。”
  卫放乐道:“哪里,阿凉腼腆,未语面先红,躲一边当个相陪客,倒是看四妹妹有趣多说了几句话。还是阿祀和皇三子不生份。祖母,原先我听皇三子的凶名,还道他跋扈残暴,不承想是流言误我,他竟是可交之人。虽身份显贵,架子却不大。”
  “是吗?”国夫人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满目都是怀疑。她孙儿说的是姬冶?这是识人不清还是酒醉未醒?
  卫絮贝齿咬得红唇泛起层层樱色,轻声道:“我看皇三子行事无忌,非是亲善之辈。”
  卫紫难得赞同卫絮的话,重重一点头,道:“我看三皇子也不大好,他还欺负福王世子呢,眼里跟藏了薄冰似得,很是不善。”
  “还有这等事?”国夫人越听越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这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怎跟天方夜谭似得。
  卫紫愤愤道:“皇三子还带个疫鬼的面具,比驱傩用的还凶狠呢,可见他的不好相与。 ”
  卫絮垂眸,更加坐立不安。姬冶的面具不知怎的在她马车中,她弃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半天才让执书带了回去。听得卫紫提及面具,心口呯呯乱跳,又是心虚又是生气。
  国夫人不知究底,卫紫说得又是孩子气话,失笑道:“你们这个护那个妆,我东拼西凑一番,想必都还和气。咱们家与福王府是几辈的老交情,节下这几日,我领你们姊妹去福王府拜拜年。”
  许氏连声应下,于氏知道泰半为着卫絮的婚事,肚里又开始泛酸。
  卫繁忙问:“初一便去?”
  国夫人睨她一眼:“初一不去,过几日再去。”
  卫繁举起小肥狗挡着脸闷笑,想想又揉到卫絮身边,道:“大姐姐?”
  卫絮定了定神,问道:“二妹妹有事?”
  “大姐姐会画,可否帮妹妹画个巧细的彩胜花样?”
  卫絮疑道:“初七才是人胜日,除夕剪彩胜,未免太早了些。”
  卫繁有点扭捏道:“长公主邀我初七去别庄,我想着先剪了放那。”她到底不擅说谎,也不大愿欺瞒阿姐,贴在卫絮耳边说话,“ 我剪一个送给楼哥哥。”
  卫絮本想说这不妥当,但看卫繁说得坦然自若,反倒是自己不够磊落,便问:“你要巧的,要如何巧?细,又如何细?是要牲畜呢?还是要花鸟草木?还是要人?你总要说个明白清楚的,我才能帮你画个心许如意的。”
  卫繁被问得呆了呆,绞着眉,拿指尖戳着自己的面颊苦思良久,道:“不要花草,也不要鸟兽,嗯……人胜日还是剪个人胜,又辟邪,又能送病,又能镇宅……多的是用处。”
  卫絮抿唇一笑:“那我便帮你画个人胜,你叫手巧的丫头剪了。”
  “不好不好。”卫繁摇摇手,“我想亲手剪了来,不然也太嫌敷衍了些,样子是大姐姐画的,剪又是丫头剪的,我指甲都没动弹一下,有失诚意。”
  卫絮道:“也好,只小心点,别绞了手。”
  国夫人好笑地看她们姐妹头碰头凑一块说话,想着卫絮提及福王世子姬凉,面上无有厌色,既如此,这桩婚事大是可为,十成里五成准了,一几日去福王府,两家再互透个底,她就了了一桩心事。
  卫繁这个憨丫头的亲事更不用自己再操心了。
  卫素的婚事也不难办,不必拣寻高门,只管从挑殷实清净好难捏的人家里头挑,不拘出身,子弟品性良好便是上佳。
  卫紫最小,大可再拖几年,也算得自己膝前长大,少不得要过问一二,卫笠能懂得什么,于氏又是个不知往哪头使劲的。
  卫放的亲事才是劳心事,娶女不当,轻则后院不清净,重则祸及家门。
  儿孙满堂也是疲累,她这把老骨头操不完的心。
  明日还有狐狼进家门,怎也要看顾着点,真是大节都不得清静。
  .
  国夫人忧虑的狐狼一早就穿戴一新随着长公主去了保国寺,焚香添油布施。楼淮祀略坐了坐,摸去了保国寺的香积厨,寻着饭头僧要点心。
  饭头僧识得他,哭笑不得道:“郎君立时要,去哪寻去,现有的都是寺里僧人的斋饭。布与众檀主的斋食都是另做的。”
  楼淮祀催道:“那你拣几样好的蒸了来,装得精巧些。”
  饭头僧笑道:“小郎君莫催,和面调浆上屉,一步也差不得。小郎君不如去寺内转转,抑或去厢房饮茶。”
  楼淮祀啰嗦道:“可要做得细巧些,免得坠了你们寺庙的名声。”
  饭头僧胖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疑惑保国寺几时靠着糕点扬名。楼家小郎君也是奇了怪,打小来寺中就爱往香积厨里钻,还偷把酒肉带进来,罪过罪过,害得他们这些饭头僧险些伤了修行。还是先将人打发出去,省得他做怪。
  楼淮祀看饭头僧亮光光的脑袋,笑起来:“我也不耐烦在你们香积厨里呆着,稍晚再来,你别误我的事就好。”
  饭头僧宣了声佛号:“小檀主放心,晚些你来取食盒。”他引着门,笑道,“小郎君幼时放生的福龟,如今快如盆大,许还识得小郎君。”
  楼淮祀笑道:“ 我好歹也是它的救命恩人,放它时还只铜钱大小。”
  饭头僧巴不得他快点走,请神似得送他离了香积厨,楼淮祀念在他点心做得好的份上,不予计较,闲闲散散地晃去放生池看福龟。
  保国寺有两处放生福地,这处偏远清净,池旁菩提树蔽荫遮天,池中假山堆叠,爬着好些放生的福龟。
  楼淮祀来得不巧,一个碧衣小丫头跪在菩提树下双手合什祈福,脚边还放着一个提篮,她祈福罢,揭开提篮,取出几块饼,掰碎了喂与池中福龟。
  楼淮祀本不欲理会,等得碧衣小丫头起身走了,才上前去临水阶前逗乌龟,却见池畔落着一样事物,顺手捡起来一看,神色立变。
  暖玉如脂,镂雕成球,桂叶连枝,里头还关着一只捣药的小玉兔,憨胖可爱。
  楼淮祀暗喝一声:“给我拦下那个丫头。”话音刚落,暗处便有人影一个起纵,将快要走出院门的碧衣侍婢抓鸡崽似得抓了回来。
  那碧衣婢女惊变之下抖成一团,缩在地上连惊叫声都尽数淹没惊恐之中,脸上血色尽褪,比纸还要白上三分。
  “这玉球是你的?”楼淮祀逼问。
  碧衣婢女儿上下牙关打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会说话?”楼淮祀笑道,“既不会说话,那舌头想必没用,不如割了喂给福龟?它们日日茹素,嘴里无味,定馋得慌。”
  碧衣婢女啜泣出声,她惊吓想说出不了声,又怕真被割了舌头,只好连连摇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是奴婢的。”
  “那是谁的?”
  碧衣婢女泣道:“是是……我家娘子无意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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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你家小娘子?”楼淮祀抚着玉球,目光森冷, “你家小娘子不会是个偷儿罢?”
  碧衣婢女连连摇头, 语无伦次地道:“不不……不是的, 我家小娘子是清贵人……人家。”她受惊不过,终于哭出声来。
  楼淮祀毫无半点的怜香惜玉之心,这个碧衣小婢女一味哭, 话都说不清,耐心告磬便想逼供。碧衣小婢女惊惧之下, 竟还有几分机留, 瞥见他神色不善, 忙跪下磕头:“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我我我……小娘子就在那寺庙, 郎君问问问……”
  楼淮祀这才收敛神色, 想着大年初一,他娘亲还在寺中, 自己要是有过分之举,怕他娘亲要寻他的不是:“在寺内最好,不在也无妨, 你们就算躲溜进鼠洞里, 我也能掘出来把你们扔进油锅里,炸得皮酥骨烂,喂给我家恶犬做晚膳。”
  碧衣小婢女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 腿软无力也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领他们去寻人。不等出院子,就见一个身着素衣,髻边簪一朵素白绢花的小娘子匆匆寻来,边寻边轻唤道:“鹊儿,鹊儿……”
  碧衣小婢女瞬间似得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往那女子身边扑去,喊道:“小娘子救我。”
  楼淮祀皱眉,打量着来人,女要俏一身孝,眼前这个素服小娘子眉目清雅,很有些动人之处,细看甚至有分眼熟,好似在哪见过……拎起手中暖玉球,问道:“这是你的?”
  素衣女子怔愣,护了自己的婢女,犹豫几番,不知该如何应答。
  楼淮祀冷笑道:“答不上来,八成还是个贼,告与府尹,几棒下去你自会说出来龙去脉。”
  素衣女子没想到他这般凶横不讲理,眸中掠过一分惧意,道:“回郎君的话,这个玉球虽在我这处,却不是我的。”
  “哦?”这倒出乎楼淮祀的意料,“既不是你,又怎会在你这处,说来说去,还是贼供。”
  素衣女子咬了咬唇:“并非如此,郎君容我分说。”
  楼淮祀越看越觉这个女子面熟,他自认记性极佳,记人犹强,即便当不得过目不忘,比寻常人却强出不少,眼前这个女子竟是想不起是谁?越想不起来,越不服气,将女子的眉眼看了一遍又一遍,直把素衣女子看得满面通红,羞怯万分。
  她羞怯拧身,楼淮祀顿怒,冷声道:“不是要分说吗?还不快说?莫非还要给你煽炉烹茶。”
  素衣女子瑟缩一下,面上红晕尽褪,小婢女更是抖得有如雨中雏鸟。
  楼淮祀一心二用,边逼问玉球来历,边苦思这女子是何人。素衣女子白着脸,眼中都有了泪意,楼淮祀更添烦躁,他既没拿刀动枪,又没喝令暗卫动手,这般好声好气,还要哭。
  素衣女子含泪叙道:“我儿时因爹爹亡故,寄住在寺外借借保国寺的庇护……”
  “谁愿意听你的这些陈年旧事,你只把玉球的事说清道明即可。”楼淮祀打断她。
  素衣女子哽了哽,只好道:“幼时有一年,冬冷天寒时常有雪,我来寺中取材,撞见一个贵家小郎君,他怜我孤苦,与我糕饼。这玉球便是这位贵家小郎君的。”
  楼淮祀少时有一年冬,确实陪着姬冶长住在保国寺,细想想确实遇到过一个落魄人家的小娘子,似乎是爹爹早亡与寡母相依为命,其父寄殡寺中,母女二人住在寺外,一来为守孝,二来借势得份清静。楼淮祀将过往理了一理,确信无误后,又看了看素衣女子的眉眼。虽年岁已长,细细比对依稀还有幼时影子。
  不过……
  “他送了你玉球?”
  素衣女子慢慢摇了摇头,羞愧道:“这玉球是我在寺中草丛处捡起,我识得它,以为是小郎君不小心遗失在道边,便好生收了起来,想着改日再见时,将它还给小郎君。”她苦涩一笑,“谁知……竟再也不曾遇到,这枚玉球便落在我的手中。无奈之下,也得年年借着为我爹爹点长明灯时,寄福玉球,遥愿故人安康。”
  “你姓崔?”楼淮祀记了起来,“崔和贞?”
  崔和贞双眸星光闪烁,又惊又喜:“郎君是……?”她喜泣道,“ 我竟不曾想还能得见故人,许是天意,这玉球不舍主人,到底回到了郎君身边。这般灵物,郎君切勿再弄丢了。”
  “你说这玉球是拣来的?”楼淮祀问。
  崔和贞点头:“ 是。”
  楼淮祀目光微暗,反手收起暖玉球,道:“既如此,多谢,这玉球是我心爱之物,非同寻常。”
  崔和贞笑道:“自当物归原主。 ”她低垂螓首,轻声问道,“郎君可一切安好。”
  “我从来安好。”楼淮祀虚应道。
  崔和贞还待说什么,碧衣小婢女扯扯她的衣袖,她见自己丫头可怜,有些嗔怪道:“郎君把我的丫头欺负得可怜。 ”
  楼淮祀扬眉:“我记得你们母女过得困顿,不过,眼下似另有际遇。”
  崔和贞道:“我如今住在亲戚家中,他们积德人家,对我这个孤女照料有加。郎君……”
  “你这亲戚倒不错,不知是京中哪户人家?”楼淮祀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