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曹姨抿嘴笑了笑说:“家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只有一个哥哥还在。不过他儿女双全,生活过得还可以。”
  “您呢?你一直一个人啊?”我问。
  曹姨这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原来也是结过婚的,后来感情不和,就离了,也没孩子。我从老家出来,就一直在城里打零工,来到何先生家以后,才稳定下来。何先生一家人都很好,工钱给的多,又不拖欠,待人也温和,就一直做了下来。”
  “那您没想过再找一个,走一步?”我问。
  年纪轻轻离婚以后就一直做保姆,然后做了几十年,也确实属于不易。她难道真的就这样甘心把所有的青春年华放在别人家的厨房里?
  “我读书少,不像你们有知识的人想得那么多。这样有地方住,有钱拿,条件不知比家里好多少,我挺知足的。前几年,何先生在养老院给我定了房子,一共交了二十年的费用,等我做不动了就去那边住着,好歹也有照顾。何先生,人挺好的。”曹姨说。
  她这么平淡地说着自己的事,感情上一点起伏也没有。
  我不觉得她说的就是心里的真实想法,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曹姨,你真觉得,这样过一辈子挺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有点不甘心,想着别人家的命怎么那么好?”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后来,我也从何先生家辞工回去过半年,最后还是觉得这样最简单。可能,我这辈子没那个命。慢慢的,时间长了,就安心了。”曹姨的话依然是淡淡的,“女人啊,时间久了,学会认命,日子反而简单了。”
  我听着若有所思,麻利地把手里的豆角择干净,才说:“认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乐怡,连成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从小看大了,你们别为某些小事闹了别扭。这几年,你们俩怎么走过来的,我都看到眼里了。其实不管男的怎么样,心里有你就行了。一个人过日子,太苦了。”曹姨说完就接过了豆角,“你去歇一会儿,剩下的事你帮不上忙了。曹姨活了几十年,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不该说。何先生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你有学问的人,想想就明白了。”
  曹姨自顾自地忙了起来,我站在那儿看了几分钟,实在插不上手,就走了出去,心里寻思着她的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生活阅历足够多,那她的身上总是有一些东西值得你学习的。
  但是每个人都是驴脾气,就算是有人把他的社会经验讲给你听,你也不会听,遇到同样的事会去撞了墙壁,然后回来想某人讲的好有道理。非本人经历,不能算得是可用的经验。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自己想着何连成说的话,曹姨说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气不起来了。
  商场如战场,所谓的互惠互利是在彼此都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一旦一方势弱,强势的那一方不吃了你都会觉得对不起你。
  何连成他们两个是晚饭前到的家,一进门何则林就去陪宽宽玩,何连成却凑到我的身边,轻声问:“还在生气?”
  “谈不上生气,心里的别扭还是有的。”我说。
  “真的没想瞒你太久,只想过这一段,一切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时,再告诉你。现在找他的人太多了,我们不得谨慎。”何连成说。
  “那他的那家公司内部呢?你确定没有会走漏消息?”我问。
  何萧不在现场,肯定是遥控公司的,被遥控的那几个人真的就那么可信。
  “何萧这几年也不是吃干饭的,总能笼几个死心塌地的人。”何连成沉稳地说,“就像我在集团再怎么胡闹,也能维护下几个支持我的董事一样。”
  “吃饭啦。”曹姨从厨房走出来喊了我一声。
  我马上扔下何连成,进厨房帮忙。在何家时间久了,我拿曹姨当自家人一样看,没事儿的时候都要进厨房帮个忙,甩手吃现成的,我有点做不到。
  “等一下我再和你细说。”何连成在身后对我说。
  “不用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乱。”我没回头,直接就给拒了。
  饭菜上桌以后,孩子们也都从楼上跑下来落座。
  宽宽坐在何则林身边,何则林试探性地问了几句关于下午的事,宽宽小嘴绷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
  “爷爷都看到了,你还不说呀?”何则林问。
  “妈妈不让说的。”宽宽埋头吃饭。
  饭桌之上,气压有点低。
  总之,不管我想不想得开,这件事我心里堵堵的,说不出来的别扭。差不多过去了三四天,我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何连成确实是更忙了,一周以后刘天主动约我吃饭,我问他什么事,他电话里低低的声音说:“想和你合作个项目,让你挣点钱,感不感兴趣?”
  “哪家公司有广告策划的项目?”我问。
  “广告,就知道广告。你那点儿广告,撑死了能挣多少钱!”他呵呵笑着说,“记得你有几栋楼,每年只收房租,对吧?”
  “托给一个物业公司打量了,那个是我老爸的余荫,给我留下来的产业吧。那笔钱我一直没动,给孩子们做教育基金用了,将来万一要出国什么的,总得留一手。”我说。
  他笑了起来:“你想得太远了,我们家小恬悦我都没想到这一步呢。”
  “不一样呢,元元和童童毕竟与何连成没有血缘关系,不能用何家过关的资源,我自己这边留一部分,将来多少是个退路。当年公司快倒闭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要动这一部分的钱。”我轻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放心,我给你介绍的项目,只有利润,没有风险。”
  “不是不相信你,合作总是有风险的,我们见面聊。我觉得我要是能承担这个风险,就同意合作,要是承担不起,我宁愿保守一些。”我说。
  他定了个地方,约我等一会儿过去喝个下午茶。
  这是一家在东单胡同里小会所,古香古色的院子,所有的包间都临窗。我进去的时候,刘天正坐在那里等我。
  两从坐好,他点了几样清口的点心,一壶茶。
  老房子老院子,总能给人一些感触,比如说窗子看出去就是一幅漂亮的图片。
  “什么项目?”我有点迫不急待地问。
  “你就和人民币亲。”刘天笑了笑,“当时在形体中心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别的老师只带三个学生,你带六个,工作量是别人的一倍。”
  他说到这个,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腰说:“现在不行了,腰上除了肉,还是肉,修身的裙子是穿不了了。”
  “我看着现在正好,原来有点偏瘦了。将来我的女儿,可不能瘦成你原来的样子。”刘天语气平淡地说。
  又闲聊了几句近况,扯回到项目上,他没头没脑突然问了一句:“何萧是不是被何则林藏起来了?”
  我听得额头上青筋一跳,问:“为什么这么问?”
  “猜的。”他淡淡地说。
  我一时不知如何答话,说自己完全不知道是假的,但是当时答应过何连成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可当前的人是刘天时,我竟然有点动摇了。
  骗他,我下不去手。
  “你怎么会这样猜?”我想了想问他。
  “当局者迷,你们现在忙成一团,结盟的结盟,争地盘的争地盘,一个一个热火朝天的。我站在局外,倒是看得清楚。何则林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他如果对何萧没有一点父子之情,就不可能送他出国读书,也不可能在何家最鼎盛的时候,让何萧认祖归宗。总之,他认下这个儿子,那这个儿子出了事就与何家息息相关了。”刘天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我听着觉得心惊肉跳,看样子聪明人还是有的,只不过没站在白家的立场上。
  “为什么白家想不到这一点?”我问。
  “白家是两个女儿,想法和何则林自然不同,再则何萧的婚礼何则林姿态做得够绝,给人一种假相——何则林对这个叫何萧的儿子,失望了。然后,再有什么事的时候,才好打掩饰。我敢说,当时何则林不去,就是留着后手的。”刘天又道。
  我想了想问他:“那你说的这些,和我们要合作的项目有关系吗?”
  “关系不大,我们要做的与何家无关。”刘天喝了杯茶,把盘托从桌子上拿开,然后摊开一张规划图。
  我看了看,似乎我名下的那几栋办公楼就在其中。
  “这是开发区的新规划图。”他指了指上图纸说,“原来你这几栋楼位置不算最好的,靠边儿。后面就是荒地,虽然每年都能出租出去,租价并不是整个开发区最高的。”
  “是,中档吧。”我说。
  “从这里开始,五年以内要开发成新区,重点软件公司,国家中科院的软件工程都要搬到这一带,和你毗邻。我想拿下这块地,从贾家手里。”刘天说。
  “没那么容易,他们家如果不知道这些消息,不可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我说。
  贾语含当初能够与刘天订婚,就说明两家实力相当。当年的悔婚,刘天家也是花了很多精力才摆平的。
  这几年以来,两家经营都算平稳,从来没听说出过大问题,刘天想从贾家手里夺食,没那么简单。
  “是容易,但这不是有你的这几栋楼嘛。”他笑了笑。
  我听不太懂,看着他,等他的解释。
  第143 白露从哪知道的消息
  这几天,我与刘天接触不多,却能觉察到他越加沉稳,周身气场都让人觉得非常安定,与何连成不太一样。
  他坐在那里静静倒花,静如重山。
  我忽然间觉得,所有人都说他是一时冲动才自己出去单挑了一摊,做与刘家祖产不同的业产是谣传,这样的人似乎不会冲动。
  他端起精细的薄骨瓷茶杯抿了一口问:“你那块地的图纸你看过吗?”
  我一愣,马上回答:“没看过,我手里只有这几栋楼的资料。”
  “资料里肯定有图纸,有时间你看一下就知道。”刘天停了一下,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你对何连成父子两个还真放心。”
  “这块地都是意外得来了,跟天上掉了馅饼差不多,我当时也没多想,不想要觉得对不起老爸,糊里糊涂就收下了。”我说。
  他呵呵一笑说:“那就说明你骨子里,还是相信他的。”
  我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落寞地说:“或许吧。”
  说完,我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他瞒着我何萧这件事,心情低落了下来。
  刘天低头给茶杯续水,没看到我此时的表情,继续缓缓说:“当时我怕你吃亏,特意从相关部门找出了这块儿地的图纸看了看。”
  说到此处,他抬头一笑:“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就行。”
  “哪能,感谢你都来不及。”我笑道。
  刘天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拿出调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说:“这块儿地的形状不太好看,八爪鱼一样。在这个开发区刚开始开发时,这一块地是位置比较偏的,就把周围别人用不到的全部划到了一起,归成一块卖。和别人拿到的地不一样。”
  我看了看上那张图纸,地图上地边界很明细,用黑色粗线标了出来。
  这是一块很不规划的地,与平常所看到的横平竖直的规划图很不一样。刘天指了指边缘说:“这些地方,当年开发的时候都没盖房子,现在还属于你。所以你有所有权,也有使用权。”
  我点了点头,没看明白这块不规则的地形与新区开发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年政府给批下的开发区就这么大,现在不一样了。”他说着用手在外面又画了一个圈儿说,“这是现在的开发区大小,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只要拿死这块地,咱们就有办法盈利了吧。”
  随着他的手一划,我眼前一亮。
  因为这块跟狗咬了一样的地形,周围的几块正在招标的地简直就是鸡肋,必须把我那些不规整的部分加在里面,才能凑成一整块能用的地。感觉就是一整张用来拼图的世界地图,中间被我挖走了一只八爪鱼,然后周边全变成了四不像。
  “上次帮你是无意,今天就看到柳成荫了。”刘天敲了一下桌子,把收了起来,你需要做的就是捂紧手里这几块用不上的边角料儿,我想办法从他们手里把地低价收回来。中间肯定有一场拉锯战,你得心志坚定一点。将来利益咱们五五分成。“
  “现在市价每平米多少钱?”我问。
  “拿地价都是这个数。”他竖了个手指头,我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看自己能从中获利多少。不算还好,一算我都觉得有点太出乎意料了,反问道:“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生意人,怕钱多呀?那少分给你一成?”刘天笑道。
  “别别……我就随口说说,谁怕钱咬手啊。不过,利润分成你说了算,毕竟我付出的少,你付出的多。”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