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宽宽挣开了赵叔叔的手跑到何连成的床边,趴着看了一眼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没事,治疗过程中出了一点小意外,等一下医生会处理的。”我说。
  他眼珠一转又问:“是不是爸爸有可能再也想不起来我了?”
  “不是。”我忙说,生怕他的话成了真。
  “哦。”他看了看我的脸,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然后拉着我站起来说,“妈妈,到那边坐着舒服一点儿。”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靠窗的位置有两个单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
  三个小时以后,何连成醒了过来,他看到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以后,虚弱地笑了笑说:“乐怡,我想起那场车祸了,还有……”他中间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有,我们那场未完成的婚礼。”
  只这一句话,我的眼泪就像发了洪水一样,一下子就飚了出来,怎么止也不止不住,宽宽听我说过大概的事情经过,抬头问我:“是我小时候那一次吗?”
  我还没回答,何连成就把宽宽紧紧搂到怀里,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宽宽刚开始有点抗拒这种用力的拥抱,挣扎了两下,忽然觉出自己肩头脸上都被何连成的泪水打湿,有点疑惑地问:“爸爸,你哭了?”
  何连成听到这句话,眼泪流得更凶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就像是里面还有一个人想冲出来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止住眼泪,用沙哑的声音说:“我等这句爸爸已经很久了。”
  我的眼泪是止不住的,何连成能够这么快想起最最关键的一幕,是我没想到的。心里在暗想,接下来的治疗,应该会很顺利吧。
  赵叔叔也在一旁抹眼泪,然后对我们说:“你们先聊着,我出去给老何打个电话报个喜。”
  他转身出去,何连成松开抱了很久的宽宽,对我伸出手来说:“让我抱抱你。”
  我靠近他,身子略微僵硬地被他抱住,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不知是什么感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舒了一口气说:“抱着你们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有你们在身边真好。刚醒过来,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宽宽长高了好多。”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都会说话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看样子,他似乎又把程新那一段忘记了。
  宽宽一个孩子,自然听不出话里的含义,也猜不出后面的意思,直接问:“我会说话爸爸早就知道了,昨天我还给爸爸讲故事呢。”
  何连成被他说得一头的雾水,自己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找到任何头绪,于是问:“昨天?”
  “没事,你先去检查一下身体,治病的过程你总记得吧。”我不想让他在还未稳定的时候,听到那么多不理解的信息,岔开了话题。
  正巧这时赵叔叔推门进来,彻底把这个话题打断,他笑着说:“你爸爸说让你赶紧治好回去干活,他那把老骨头可不想再累了。”
  小护士是掐着时间过来查房的,看到何连成醒了过来,问我:“醒多久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我说。
  “去检查一下吧,虽然现在看着很稳定,但是各项指标还是要看一下的。”小护士笑着说。
  何连成也知道自己在治疗,非常配合的进了治疗室,各种仪器重新连在他身上,他躺在那张床上,一歪头看到了玻璃外面的我们,露出一个安慰的笑,笑里还有企盼。
  这种笑容和眼神才是我熟悉的,在看到他下意识牵挂我们的表情以后,我紧了半天的心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一切是真的,我所熟悉的连成回来了。
  甚至在这个时候,我看他越看越顺眼,在五官里找出与连成百分之八十的相似。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问赵叔叔:“赵叔叔,你有没有觉得,表情和习惯才是一个人存在的标志,现在的何连成与原来整容前,似乎没多大的区别。”
  赵叔叔呵呵笑着说:“我看也是,原来程新板着一张脸,看着像谁都欠他二百万似的,还是这个连成我看着顺眼。”
  宽宽听懂我们在聊什么,把整张脸都贴到了玻璃上去观察里面的何连成,小鼻子被自己挤得扁扁的,看了几分钟才回头看着我说:“现在和照片上的爸爸有点像了。”
  何连成在检查过程中,不时回头看我们,那种眼神带着眷恋,带着热情,带着企盼。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好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像是一种软而甜的棉花糖,把我的心全部填满,再一点一点溢出来,温暖着整个人,整个空间。
  宽宽站在玻璃前,一直看着何连成做各种检查,过一会儿就回头看我一眼问:“爸爸这样检查疼不疼?”
  他对何连成的小关心,让我心疼。何连成大概也知道我们在说着什么,时不时投过来一个安心的笑。
  第067 谢谢爸爸救我
  他检查结束以后,被推了出来,看到我和宽宽在外面等着他,那种眼神就像里面沾了胶一样,扯也扯不断。
  “乐怡。”他从病床上支起了上身,望着站在门口的我,语气里都是不舍。
  “我看一下检查结果,你们先回去。”我对他微笑着说。
  “不。”他止制了推着他离开的护士,伸手把宽宽拉到自己跟前说,“咱们等妈妈一起回去。”
  他说着望过来,眼神里的宠溺让我觉得心砰砰直跳,向他微微一笑,快步走向医生。
  医生拿着一叠子的检查指标,翻着给我看,同时说着:“现在从检查结果来看,各项基本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他的脑电波在轻微的刺激下也趋于平稳,这属于正常人的反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好的治疗结果,是我们没想到的。恭喜你!”
  “您是说,他很有可能全部好了?”我问。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治疗结果很理想,至于更多的检查,明天才能出结果,到时候看了以后综合分析。但就眼前的情况来说,他恢复得非常快。”医生再次重申了一下,他说的是现在的情况。
  虽然我心里对于明天的结果还有一点担心,但大部分担心都松懈了下来,心里想的是他刚才那种熟悉的眼神。
  回到病房,何连成又挂了一瓶水,补充一下因为做各项检查导致的体液不平衡,然后一起回到了住处。
  他忽然变得很粘人,就连我做饭的时候他都时不时拉着宽宽过来看一眼。我觉得特别不适应,但是他粘人的这种感觉又给我一种不能抗拒的熟悉感。
  赵叔叔看到何连成帮我把菜端到餐桌上,笑呵呵地说:“你们要是能完全合好,我也算没白来这几个月。”说完看了看手里报纸的日期说,“哟,要是能按照计划回去,还赶得上去香山看桃花节呢。”
  赵叔叔是医界大拿,同时也是一位国画爱好者,每年春天都会去香山的桃花林采风,用他的话说,那后山的万亩桃花,一眼望不到头,让人真有误入桃花源的感觉。
  我在帝都时间不算短,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怎么出去玩过,仿佛户外活动与我绝缘一样。
  我们围坐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听赵叔叔说春季百花盛开的西山景致,只觉得心里羡慕得很。
  宽宽听得嘴张大了,都忘记合上,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滴。
  赵叔叔瞄见宽宽的样子,一下就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宽宽说:“还没说到夏天桃子采摘呢,你咋就馋成这样子了?”
  “赵爷爷,桃花谢了是不是都要结成桃子?”他说着,下意识地把手指头放进了嘴里。
  “就知道你馋了,到时候带你摘桃子吃。”赵叔叔笑着说。
  我顺手抽出纸巾,擦干净宽宽快要流到胸口的哈拉子,拍了一下他的小脸儿说:“别净想着吃了,把碗里的饭先好好吃了。”
  何连成虽然也拿着筷子在吃饭,眼睛却一直在我和宽宽的身上转悠着,嘴角噙着满满的笑,时不时就会忍不住,然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饭后,他抢着帮忙洗碗,让我感动不已。
  “你陪宽宽在客厅玩一会儿,我去收拾。”他迅速站了起来,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宽宽也有点惊讶地看着我说:“哇,爸爸换了一个人一样!”
  今天的何连成与往日不同,在今天之前,宽宽记忆里的程新基本上是不会进厨房的,他每天吃完饭,把碗一堆就转身上楼,或者牵着宽宽出去玩。
  因为本来就不算熟,我对他也没提过任何要求,自己去收拾清洗,然后再出来带宽宽睡觉。
  今天,真的是换了一个人。
  “妈妈,爸爸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么?”宽宽今天晚上兴趣不在电视上,偷眼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何连成,精灵鬼一样戳了戳我的胳膊小声问。
  “嗯。”我应了一声,嘴角的笑忍不住就溢了出来。
  何连成洗好碗筷出来,看到我和宽宽还在客厅,脸上露出大大的笑问:“一起出去走走?”
  “好呀!”我还没说话,宽宽就抢先替我回答。
  “走吧。”何连成解下围裙,拉起宽宽抢先走到前面去开门。
  赵叔叔累了一天,吃过饭就去楼上房间休息了,现在楼下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我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庭院里暖风习习,有一阵暗暗的不知名的幽香飘了过来。
  我们三人走了一小段路以后,何连成弯下腰拍了拍宽宽的小脑袋问:“累不累?要不要爸爸抱着走?”
  宽宽听了他的话,回头看我,那眼神里有企盼。
  我心头一酸,从他记事起,几乎没被男人抱起过。何则林年龄太大,宽宽小时候他抱着毫无压力,等到再大一点儿,抱着走一小段路就会吃力。我看了以后,也不忍心,就一直跟宽宽说爷爷身体不好,不要闹着让爷爷抱。
  “没事,你累了就让爸爸抱着走。”我向他点了点头。
  宽宽一头就扎进了何连成的怀里,两人走在我前面,宽宽的小脑袋搁在何连成的肩膀上,我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吸溜着鼻子说:“爸爸以后都会抱我吗?”
  “会,只要宽宽觉得累了,爸爸就抱你。”何连成的鼻音也很重。
  宽宽想了想,才认真地对着他的颈边说:“爸爸,我以后不说你现在太丑了。”
  何连成听到这句话,低声呵呵笑了几声,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这种感动让人伤感的时候,宽宽就像一个灵动的调味剂,一下子把气氛调节了回来。
  我们在绕着小路慢吞吞走着,因为有宽宽在场,何连成也没说别的话,只是不停地问着宽宽这段时间的吃喝住用行。目光时不时投到我身上,那种眼神让我忽然找到了原来在一起的感觉。
  宽宽到底是个孩子,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春节前那一件事。
  他不知怎么想起这件事的,忽然开口说:“爸爸,你那一天去救我的时候,像个电视里的英雄。”
  何连成一怔,问:“哪天?爸爸去哪儿救你了?”
  问这个话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知要坏,呵住宽宽说:“别和爸爸说这些,说点开心的。”
  宽宽并不懂我这个话的意思,可能也是觉得好容易找到了和爸爸的共同话题,马上驳我说:“这就是开心的呀,要不是爸爸去救我,我都被坏人冻死了。”
  何连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勉强压住自己的脾气,耐心的柔声问:“给爸爸讲讲好不好?爸爸记不准了。”
  宽宽一下就兴奋起来了,连说带比划,把那天绑架的事说得惟妙惟肖,何连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等到回到住处,他抱着宽宽对我说:“今天我哄你睡,好不好?”
  宽宽摇了摇头说:“要妈妈一起。”
  我觉得略微有点尴尬,但是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孩子,于是跟着他们两个上了楼。
  今天晚上的宽宽,可能是因为兴奋,很不好哄。
  等到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以后,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
  何连成低声对我说:“咱们出去吧。”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才算松了一口气。
  来到客厅,他在我对面坐好,认真地盯着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宽宽的身上?”
  我想了想了,只能照实说:“不知道是谁干的,查到现在还没任何线索,就像幕后的人失踪了一样。”
  何连成紧紧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和医生说一下,加快治疗,我想早点回家。我何连成的儿子,被人莫名绑架,我若是查不出来是谁做的,也愧对这张人皮了。”
  他语气很重,我看得出他动了真气,但是也知道此时着急与事无补,于是安慰他道:“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谁做的,但是公安部门一直在查,没有有价值的线索,你现在急也没用,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咱们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