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沈蓉觉得她真的快接不下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转移话题;“宴会快开始了,我要过去。”
  燕绥见她身上穿的有些薄了,干脆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她裹好:“我陪你去。”
  沈蓉也没心思纠结这个,一脸复杂地往前院走,两人并肩过来的情形落在好些人眼里,面上都有些诧异。
  第64章 第 64章
  不过随即有些人便想转过来了, 这般貌美的姑娘, 就是蜀中整个闺秀圈都翻不出几个,似乎还和李夫人沾亲带故,若王爷真的动心那也不算太奇怪。
  这些人不过随意一想便抛在脑后了, 独独顾青抬眼直直地看了过来,尤其在看到沈蓉身上的玉青色大氅之后, 更是心绪翻涌,沈蓉方才出去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件大氅, 一回来身上就多出这一件来, 更何况她还是和烨王并肩而来的, 难道两人...
  顾青一抬头正看见燕绥含笑低声跟沈蓉说了些什么,沈蓉上半张脸还绷着, 嘴角却不知不觉扬起笑,他见她笑了, 也跟着笑了。她脸色一白, 嘴唇一颤, 又低头遮掩住神色。
  她前些日子听父亲说过燕绥对这位沈姑娘颇为倾慕, 她听完之后虽然烦闷, 但其实并不算太上心, 只当沈蓉是烨王在外采的野花, 给个侍妾侧妃的位份也就顶天了,可如今看来, 燕绥对她的费心程度远不止侧妃之位。
  顾青心头烦乱, 都不知道自己吃喝了什么, 反正美酒佳肴到了嘴里也如同嚼腊。
  燕绥把她送到宴女客的楼底下,对着她低声道;“我三日后午时出发,你要不要去送送我?”
  沈蓉拒绝的话才到嘴边,看见他殷切的目光就有些说不出来,含含糊糊地道:“再说吧。”
  燕绥眉眼一弯,她已经进去了,见着李夫人难免苦笑道:“夫人...”
  李夫人这个身份,这个年纪干媒人的活儿确实不大合适,给她嗔的脸上讪然,又恳切道:“由锦那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能耐本事就不必说了,这些想必你也看得见,便是人品也是数得着的,身边也清净,半个多余的都没有,若是真是那等贪花好色的,我也不会想法撮合。”
  比如她儿子那样的...李夫人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沈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地低头不言语,李夫人也不再说这些,笑拉着她说了些趣事。
  顾青已经不再打量沈蓉,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等宴席散了才被侍女扶着起身出了李府,正好燕绥的车架也正要出巷,她从马车边经过,禁不住唤了声:“王爷。”
  燕绥今天心情颇不错,席面上难免多喝了些,眼底带了些醺然,挑起帘子瞧了会儿才认出她是谁,问道:“你有什么事?”
  顾青穿的素简,在寒风里就显得格外单薄,眨了眨眼强笑道:“没什么,当初王爷在蜀地外失了消息,我急的熬了几夜给您抄了卷佛经祈福,您怎么给退回来了?”
  燕绥道:“我不信佛。”
  顾青有些语塞:“是我失虑了。”
  她有心提几句当年她救他的事,又想探问他对那沈姑娘的心意,但是前者提的多了恐遭人厌烦,后者又不是她该问的,见他如此冷淡,她不知该怎么接话,顿了下才道;“后来知道王爷被沈姑娘救下,平安归来,我心里...”
  燕绥本来只是有些醉意,被她的声音一催就开始头疼起来,他现在只想歇一歇,并不想听除了小甜枣之外的人对他诉衷肠,揉着额角道:“你若没什么要事,就不必多言了”
  顾青还欲说话,燕绥已经放下车帘让马车继续前行,她被寒风吹的脸色苍白,耳边的青玉耳坠不住摇曳。
  她一直知道燕绥对她没意思,但是放眼整个蜀地,没有人比她的品貌身份更出挑,更能配得上他了,更何况她曾经又救过他,所以她在等,烨王府总要有人主持中馈,绵延子嗣的,燕绥可以一年两年不成亲,总不能十年八年也不成亲吧?她甘愿荒废光阴,等他主动或是迫于压力成亲的那一日,她有把握他成亲的对象会是她,因为没人比她更合适,反正燕绥对谁都没心意,娶个最合适的对谁都好。
  ——直到沈蓉出现了。
  顾青深深地看了眼燕绥的车架,半晌才扶着侍婢的手转身走了。
  ......
  沈蓉等到冬至节一完就回了自己家,这两天睡觉的时候都在纠结,一会儿梦见和燕绥子孙满堂皆大欢喜,一会儿梦见两人结婚多年,她苍老之后燕绥开始厌弃她另结新欢,她搬出王府孤独终老,总之一时傻笑一时冷汗的,沈瑜还以为她出什么毛病了。
  反正她操心的事可就多了,毕竟古代么,两人身份悬殊又大,总不可能靠爱情过一辈子,要是哪天爱淡情驰了,燕绥可以休妻再娶,她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不过这些天燕绥也没闲着,蜀地贵族圈里不知怎么就刮起一股八卦之风来,传言烨王倾慕那位李家族亲——沈蓉姑娘,有些人不知沈蓉的详细身份,觉着两人身份才貌都相配,对此事倒是乐见其成,李夫人也来了沈家一回,主要是帮外甥探口风,顺便帮他刷刷他未来岳家的好感度。
  沈瑜这些天一直病着,对李夫人的来意倒是不大清楚,沈幕倒是能猜到一些,心里愁的不行,但是李夫人也没有挑明了说,他也不好明着说。
  燕绥先把前期造势造好,等他一回来,只要沈蓉点头,他立刻就能让老王爷和王妃上门提亲,这两人当然未必会痛快答应,不过他也自有法子对付就是。
  转眼三天就过去,沈蓉还没从纠结劲里缓过来,晌午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一事来,慌里慌张地问道:“现在到午时了吗?”
  沈瑜正在算铺子里的账,闻言奇怪问道:“没有,不过还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你有事?”
  沈蓉眉头松了又紧,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飞快起身道:“爹,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沈瑜半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呢,沈蓉已经跑了出去,随便进了家杂货铺抄起一只荷包撂下铜钱就跑,然后匆匆招来一辆马车:“去城东。”
  她记得燕绥说过他是从城东走的。
  燕绥这次去陕地办事不算太高调,身边只有他的几个得力部下和一众亲卫,他等了会儿,没见着沈蓉的身影,深吸了口气,抬了抬手:“走吧。”
  众人拨马出城,就见不远处有道纤丽的身影匆匆跑过来,用力摆了摆手,大声喊道;“等等!”
  他底下人对视几眼,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沈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燕绥跟前:“幸好...赶上了...”
  可能其实错过了也没什么,但她心里总会有点微妙的缺憾,甚至于对不起他的感觉。
  燕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把她带到一边儿递了竹筒;“喝点水,慢慢说。”
  沈蓉一挥手,把荷包递出去:“我没事,给你的。”
  燕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接过:“你绣的?样式很精致,难为你有这样的巧...”
  沈蓉道:“我买的...”
  燕绥:“...”
  他顿了下才道:“...买的也一样。”他低头看了眼荷包,笑意不减:“这上面的绣样寓意真,真,真...”
  沈蓉见他真了半天没真出来:“怎么了?”她凑过去看了眼,嗓子一抖:“擦!!”
  荷包上居然是一对儿光溜溜的男女在妖精打架...她方才买的时候都没仔细看花样,就看了个大概样式就抓起来走了,谁会想到一家杂货铺这么不正经居然买这种东西,什么黑心商贩啊!!
  燕绥这回沉默的更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笑意却更深了:“阿笑原来是这样想的,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沈蓉:“...”
  大锤你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啊!!!
  她绝望地扶额道:“我说我拿错了你信吗?”
  燕绥笑而不语,沈蓉决定跳过这一茬,无力道:“别纠结这个了...总之,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办事顺利。”
  她话音刚落,额头就被他亲了一下:“只要你答应我,回来之后应了你我的婚事我就平安回来,你不答应,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沈蓉:“...你有毒。”
  有用自己威胁人的吗?!别给自己立flag行不行?!
  燕绥偏头笑道:“敢不敢赌呢?”
  沈蓉才不想赌这么不吉利的事,摆摆手:“你赶紧走吧。”
  燕绥冲她一笑,一抖马缰转身走了。
  沈蓉目送他出城门良久才回过神,带了点怅然地转身回家——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街对面的杂货铺老板揍了一顿,让你买春.宫荷包!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的风平浪静,虽然关于燕绥倾慕沈蓉的流言日渐扩散,不过烨王府倒是没什么动静,让人瞧不出是怎么个意思,李夫人近来来的很勤,就是沈瑜也渐渐咂摸出了点味道,他后来也知道燕绥的真实身份,他显然对这种撒谎跟喝水似的年轻人不是很感兴趣,对李夫人也淡淡的。
  俗话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李夫人又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熬着呗。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到第七日,沈蓉也纠结出了点眉目,不过她在这天没等到燕绥回来,竟然等来了一封圣旨。
  这些年蜀地和周边基本已经不归朝廷管了,皇上自不会自取其辱,已经多年没传圣旨下来,所以这次传旨让知道此事的人都吃了一惊,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圣旨的内容。
  ——是对沈蓉的封赏。
  第65章 第 65章
  这圣旨层层传下来的动静不小, 更何况沈蓉最近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 这一下又险些翻了天,幸好烨王府那边及时压制了舆论,才没让事情继续扩散, 沈蓉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知道的时间晚不代表她的震惊程度就低, 皇上下旨封赏她,封赏她什么呢?
  这个答案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揭晓, 来传圣旨的内侍在蜀地也不敢摆威风, 在烨王府的‘护送’下十分低调地来了沈家院子宣旨。
  按照规矩沈家应该摆香案穿正装来接旨, 不过现在沈家也没这么多条件,而且这是在蜀地又不是, 沈瑜和沈幕沈蓉一家三口只跪下做了个样子,听内侍宣旨。
  那些云里雾里的骈文沈蓉也没记得太清, 隐隐大意就是先说她贞淑柔娴, 澧兰沅芷, 又更为隐晦地指出她是皇室的沧海遗珠, 最后给她了一个‘修容县主’的封号, over。
  当然还有一并送来的封赏文书玉牒金玺, 县主佩戴的冠帽和几套规整的外命妇衣裳。
  老实说对于县主的封号她并不是太吃惊, 沈家鼎盛的时候还娶过公主郡主这些宗室女进门呢,可是整篇圣旨的意思让沈蓉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是皇室的沧海遗珠?!什么鬼东西, 她穿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穿的可能是还珠格格啊?!
  那么要是皇上是她爹, 沈瑜又是哪个?她娘难道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我了个大槽啊!!作者拿错琼瑶剧本了吧!
  她脑子懵了会儿,连伸手接旨都忘了,像电影回放似的一格一格看向沈瑜沈幕父子俩,沈幕也是一脸懵逼加惊愕,独独沈瑜,脸上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两巴掌,涨的脸色通红,眼珠子里恨的几乎要滴血,他身子绷得僵硬,过了会儿又猛地一松,伏在蒲团上咳嗽起来。
  这把兄妹俩都吓了一跳,匆匆接过莫名其妙的圣旨,眼看着负责传旨的内侍又被烨王府的人‘护送’着走了,他们忙扶起沈瑜:“爹,您怎么了?”
  沈瑜一张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别提多诡异了,兄妹俩也不敢再问,连忙扶着他进里屋躺下,他半躺在床上,使劲喘息一阵,又服下沈幕递过来的丸药,眼底这才稍稍恢复了些清明。
  沈蓉心里着实纠结的紧了,忍不住出声道:“爹...”
  沈瑜闭了闭眼,掩住眼底深切的屈辱和怨愤,面上一片惨然,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总归有这么一天的,去掩上门窗。”
  兄妹俩依言照做了,待掩好门窗,回身就见沈瑜惨白着脸靠坐在床上,他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神情有些恍惚:“此事,我本来是打算带到棺材里的。”
  兄妹俩都屏息听他往下说,他低头长长一叹:“你们的母亲有位庶出的姐妹,跟她相貌颇有几分相似,后来入了后宫,她凭着出众的相貌和膝下一双龙凤胎一路圣宠不衰,如今已然是妃位了,此人你们知道吧?”
  兄妹俩点头应了,不过宫墙深深,这位庶出的姨母两人也从没见过,就是她生下的皇子和公主两人接触也不多。
  沈瑜惨然一笑:“当初我在京城任职,你母亲便在家中操持庶务,当时你们这位姨母怀了孕,两人虽然嫡庶有别,但是情分倒也不差,她当时也是嫔位了,于是临近生产的那日,宫里传旨让你们母亲进宫照料,你母亲当日下午便奉旨进了宫,过几日早上回来的时候却衣衫凌乱...”
  兄妹俩的心提了起来,他声音里了无生气:“我见她有些不对,问过之后她才说了实情,你们母亲被皇上错认成冯嫔,给,给...”他掩面说不下去了。
  沈蓉倒吸了口凉气,脸上白的跟沈瑜差不多,辱妻之恨不共戴天,但是那人是皇上,他又能如何?只得咬了牙和了血,一并往肚子里咽,再难忍也要忍。
  反正已经说了,沈瑜索性把这桩藏在心里十多年的辛秘一次性倒个干净,后来她娘怀了身孕,但是恰巧那几日她也和沈瑜同房过,所以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夫妻俩感情极好,绝望一时,最终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悉心抚养,沈母还问过他想不想滴血认亲,不过被他一口回了。
  沈蓉苦中作乐地想,她这也算是薛定谔的亲爹了。
  沈瑜满面疲惫地继续往下说。
  滴血认亲若孩子是...他受不了那个结果,而且哪怕认出来孩子是自己的,滴血认亲这件事都会使她们母女二人蒙受莫大的羞辱,沈蓉生的酷似其母,面貌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夫妻俩只当那桩事不存在,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悉心抚养,只是两人一直在外放,多年不回京城,皇上自也不会提起这桩丑事,不过沈母一直为此事郁郁不开怀,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
  是以沈幕瞧见她总是想到沈母怎么死的,见到她便笑不出来。
  沈瑜本以为这桩事就这么没过去了,没想到时隔多年,皇上的一道册封,硬是逼得他回想起当年的屈辱旧事,这道圣旨简直是硬生生揭去他的脸皮,连一丝体面都没给他留下。
  沈蓉目瞪口呆,瘫坐在原地完全不能回神。既心疼亲娘,又恶心皇帝如此猥琐歹毒,而她叫了十几年的爹,突然告诉她你爸爸可能不是你爸爸,她简直受不了啊!
  她原来也没少吐槽过为啥沈瑜对她总是不阴不阳的,父女俩也谈不上很亲近,现在一想她爹简直是圣父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天他相公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让她养,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认下的,沈瑜实在是...她想着想着心里都替他万分难受。
  沈幕也沉浸在他妹妹可能不是他妹妹的震惊和痛苦中无法回神,半晌才道:“这,这怎么...”他又看了沈蓉一眼,坚定道:“我不管什么县主不县主的,我妹妹就是我亲妹,我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