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103节
  江厌辞将心衣细细的带子给她系好,才抬眼望向月皊,他漆色的眸底有克制,又艰难地在这种克制里挤出似温和的笑意。他抬手,宽大的掌心轻轻蹭了蹭月皊的脸颊,低声告诉她:“不要怕。今日不继续了。”
  月皊好不容易从乱糟糟的思绪里挤出点清明的理智,她知道江厌辞应该是想继续的。她小声问出来:“为什么?”
  江厌辞正在给她的小裤翻到正面来,闻言,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望过来,问:“你想?”
  月皊一怔,轻轻抿了下唇,没有吭声。
  江厌辞继续将另一条裤腿翻过来,然后将小裤递给月皊,道:“不能让你未婚有孕。”
  月皊指尖颤了一下,才伸手去接。也不知道是她没接住,还是江厌辞先一瞬松了手,裤子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月皊听见江厌辞轻笑了一声。很快,江厌辞拿了条宽大的棉巾随意地裹了自己下半身,然后他把月皊抱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剩下的衣物,江厌辞没有让月皊再碰,尽数是他帮她穿。
  月皊凝望着蹲在她身前帮她穿鞋的江厌辞良久。
  她反复思量着江厌辞刚刚与她说的话。她生出迷茫来。
  三郎真的不介意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何要考功名?他如今刚刚高中,正是入仕时,她的事情若是这个时候影响了他……
  她低语轻轻唤了一声:“三郎。”
  “嗯。”
  待江厌辞抬眼望过来,月皊慢慢弯了弯眸,露出一张温柔的笑靥来。她说:“三郎让我再想一想好不好?”
  “好。”江厌辞立刻应下,没有半分犹豫。
  “你要想多久都可以。”他说。
  月皊将手朝江厌辞伸过去,她轻轻抱住他,将脸枕在他的肩头,长久地凝望着从屋梁上断断续续滴落下来的水珠。
  ·
  暴雨如注时,将离娘离去的脚步拦住。她此时正在李漳的书房里。未落雨时,她赶过来劝李漳明日不要陪她一起去阳英镇。
  如今距离圣人大寿已不远,并非离京的合适时候。阳英镇距离长安并不算多远,依离娘之意,她不愿意李漳陪她走这一趟,耽误他的事情,他若是担忧她的安危,多派几个侍卫随行便是。
  她劝了一会儿,李漳倒也答应了下来,让她自己路上当心。离娘刚要离去,外面忽降暴雨,便将她留在了李漳的书房等雨停。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瞧着李漳处理公事。
  离娘以前便知道李漳很忙,今日倒是头一回困在他的书房里,安静地望着他专注办公的模样。
  她的唇畔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一抹柔情的浅笑。这大概便是情衷,只是这样凝望着他,心里就会被满足的小幸福填满。
  李漳刚写完一封信,闭上眼睛,略显疲惫地向后倚靠着椅背。离娘犹豫了一下,缓步朝他走过去,立在他身后为他捏捏肩。
  “殿下好些了吗?”离娘软声问。
  “好多了。”李漳睁开眼,拉过离娘搭在他肩上的手,阻止了她继续捏肩的动作。
  离娘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却暂时没有被放开。
  “说说话吧。”李漳道。
  离娘想了一下,问:“殿下觉得我是那个姚族人的女儿吗?”
  这个疑问悬在离娘的心里已经太久了,这段时日,她心里一直是那样的忐忑不安。她拼命告诉自己那个姚族人一定是认错人了,此番不过白跑一趟。只有这样想,不给任何希望,最后才不会失望。
  李漳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甚至就连母亲也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也曾将我放在别人家寄养失踪了一段时日,等母亲再回来接我……我只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瘦了一大圈,人很憔悴,没有胃口吃东西,还总是呕吐,看了大夫也不好。她时常抚琴哼唱着家乡的歌谣落泪……”离娘摇摇头,“后来没过多久母亲就出事了,她出事的时候,我只四五岁,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李漳见离娘一直站在他身侧,动作自然地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给她讲他查到的东西。
  “这个微生默曾和一个贵女牵扯不清,毁了那个贵女的清白,让其怀了身孕。”
  离娘点头。关于贵女的事情,她知道。那些专门调养出来要送去别国的贵女,是不能和人有私情的,若被发现,两个人都会被活活打死。
  “事发之前,微生默带着那个贵女跑出了姚族。姚族人追捕时,他将怀孕的妻子藏起来,自己则被抓回去了。虽然没有被打死,但也只剩一口气,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
  李漳顿了顿,才继续说:“倒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样的开局,最后也能爬起来,如今也是能代表姚族的使臣了。”
  李漳感慨完之后,望向离娘,见她神色怔怔,不由放软的语气安慰:“若论时间似乎能对得上,只是都二十多年了,很多事情都要回去重新缕清。放宽心回阳英镇,就算不是他的女儿,也能回去看看那户曾照顾你一段时日的人家。”
  离娘慢慢点头。
  李漳琢磨了一下,这种事情,他也说不准,倒也只能是随缘。若离娘真的是微生默的女儿……
  微生离,倒也挺好听。
  离娘从李漳的怀里起身,柔声:“不耽误殿下处理公事了。”
  顿了顿,她又说:“殿下每日都要忙这么晚吗?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倒也不是每日如此。”李漳侧首望着窗口的方向,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皱了皱眉。
  李漳的确有些疲惫,起身往里去。这间书房的后面,有一间休息室,他偶尔也会歇在那里。他往前走了几步,觉察出离娘立在原地没动,他回头,看见离娘正蹙着眉有些焦急地望着窗口——在盼着这暴雨快些停歇。
  “过来。”李漳道。
  离娘迟疑了一下,转眸望向他。她一双细眉微皱,低声:“我身上没带药……”
  李漳没说话,定定望着她。
  罢了,明日再服避子汤也是可以的。——离娘这样想着,轻咬了下唇,终是乖顺地朝李漳走过去。
  李漳熄灯欺来,狂风暴雨不歇,他闭着眼睛靠在离娘的肩畔,道:“明日不用服避子汤。”
  李漳想了想,又补一句:“如果有孕了,就生下来。”
  周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离娘在一片漆黑中,茫茫无措,他肩臂宽大结实,可她不知道能不能攀。
  ·
  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之后,是一个明媚干净的好天气。
  月皊睡醒了。她习惯性地去抱紧自己的兔子布偶,紧紧箍在怀里的感觉却有点不一样。
  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呆呆望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手臂。
  “不是我的兔子……”月皊声音小小的,带着些半睡半间醒软绵绵的迷迷糊糊。
  “哪个好?”江厌辞问。
  他的手臂和兔子布偶,哪个抱起来更好些?
  月皊眨了眨眼,不想回答。她动作慢吞吞地将江厌辞的手臂从她自己的怀里推开。月皊掀开被子,想将江厌辞的手臂送回去还给他。被子刚掀开一角,她的动作僵在那里,人也是呆住了。
  “你还要看多久?”江厌辞问。
  月皊忽地红了脸,指尖一抖,抬起的被子从她手里滑落下去。
  江厌辞却早已睡足,他从被子里坐起身,露出健硕的胸膛。月皊的住处可没有江厌辞的衣物,他昨夜来时衣衫尽数湿透,沐浴之后也不能再穿。
  月皊一双细眉拢起来,忽然就想不起来了昨天晚上她与江厌辞是怎么回寝屋的。他什么都没穿,光着走回来的吗?
  第八十二章
  江厌辞见月皊呆呆的,伸出手来,掌心覆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
  还好,没发烧。
  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只是她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胡思乱想在发呆而已。江厌辞便不再管她,掀开被子下床。
  月皊毫无准备地看见他不着任何衣物的身体,她吓了一跳,猛地将脸转过一侧去。
  “不害臊……”月皊小声地嘟囔。
  江厌辞驻足,侧身回望。
  他属实不太理解姑娘家的害臊。她是忘了昨天晚上她是如何仔细瞧看他的?
  月皊眼角的余光瞥见江厌辞侧身驻足,她小声催促:“快去穿衣服……”
  江厌辞直言:“昨日衣服没洗。你这里没有我的衣服。”
  月皊的眉头皱起来,小声喃喃:“是哦,我这里没有三郎的衣服……”
  江厌辞瞧着她这呆呆自语呢喃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他又朝床榻走过去,重新上了榻。
  月皊转过脸来,疑惑地望着他。
  江厌辞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在床头:“给我拿衣服。”
  “可是这里没有你的衣服……我让侍女给你拿家丁的衣裳?”
  “我不穿别人的衣服。”江厌辞道。
  “那让侍卫回江府给你取。”月皊答应了,才思量三郎的衣服没拿过来之前,他就一直这样光着?
  ·
  宫中。
  皇后看着不小心打破的花瓶,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不安来。
  宫婢很快赶过来,仔细收拾着花瓶的碎片。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皇后却心烦气躁。她问:“太子一大清早又召见大臣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皇后又追问太子召见的大臣都是谁。听了小太监的一一禀告,知道那几位大臣都是支持他与李淙的这一派,她才点了点头,稍微安心些。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何太医怎么说?太子这次怎么久病不痊?”
  这回,心腹内宦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皇后如今最担心的事情。李淙自小体弱,时不时会病上一场,每次经过御医的调理,很快会恢复。可是这一次,李淙的病一点没见好,反而身子越来越虚弱,这让她担心不已。身为储君,久病不愈,是大忌!
  几位大臣刚从东宫告退退出去,宫女便端着李淙的药进了书房。小春子亲手接过来,望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的李淙,将药放在书案上。
  李淙喜静,尤其是在书房时,除了一个小春子,并不准宫婢侍奉左右。待送药的宫婢退下去,小春子压低声音询问:“殿下,还倒掉吗?”
  “倒。”
  小春子欲言又止,无声轻叹了一声,端起那碗汤药,如旧倒进墙角的那盆万年松。
  并非李淙这次病得格外厉害,而是每次送过来的药,他从未服用过。
  李淙望着手里握着的翡翠玉簪出神。皇后最喜碧绿的翡翠,这支玉簪是李淙去斡勒时,挑中要送给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