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不由自主的一阵难过。
  曾经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因为没钱,遭受的不公待遇已经很可悲。
  但这世上,果然没有最可悲,只有更可悲。
  一世清官,临到老了、快退休了,为生活毁了清名。
  李副法院长绝对不是个真正的贪官,他受贿,一心为的是妻子的住院费。而本身的生活,没有因为受贿而发生改变。没想过拿受贿的钱给妻子请陪护,没想过改变物质生活条件。
  ‘妖孽啊妖孽,你还真是个歹毒又不择手段的人,这样一个人,你也不放过……’
  李副法院长的把柄不难抓,他的钱,就藏在家里。这确实是个不懂受贿的人,哪怕他不可能不明白反侦察的手段,却仍旧死心眼的觉得,如果真的没事,就不会有人查到头上,如果有事,他躲也躲不掉。在他心里,为了逃避侦查去买一套房子藏钱,太奢侈了、太浪费了!
  他只想利用那些受贿的钱解决眼前的危机,只要那些钱够用,他就不打算再收第二次。
  陈立在病房外,靠着门旁的墙,收拾着内心的情绪。
  ‘……人是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生活的规则是怎样,那就是怎样。同情的幸运只是一种奇迹。我不是为世界散播奇迹的人,我也在为作为付出着代价,所以,很抱歉,可怜的人,我无法带给你光明的奇迹,只能把你拖入——深渊’
  陈立推开了病房的门,这个李副法院长,他决定亲自处理。他怕闹钟搞不定,因为李副法院长这种人,跟国土局的王副局长不一样。一味威胁逼迫,他可能会选择自杀而不是就范!
  第173章 术
  陈立在走进病房之前,给秦阳去了个电话。
  当他走进病房时,没有引起病房中的李副法院长的注意。
  因为这不是独立的病房,里面还有另外三个在午睡的病人。
  “李副法院长,您还记得我吗?”
  陈立热情的上前,握手说着,然后,又关问床上的李夫人说“我最近才听说您的住院的事情,急急忙就赶来探望了。”陈立说着,张望了病房一圈,微微皱眉说“在这种病房怎么能静心养病呢?我已经让人跟医院打招呼了,很快会把您转到单人病房,那里的环境才适合静养嘛”
  李副法院长和他的夫人,都一头雾水的望着陈立,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这个陌生人是谁。
  “年轻人,你是……”李副法院长猜测着询问,他实在想不到这个陌生人是谁。
  陈立挂着理解的微笑,自我介绍着说“李副法院长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很正常。七年前,我父亲被人栽赃嫁祸偷窃了利东公司保险柜的钱,后来多亏了您帮忙还他清白啊我父亲一直感念着您的恩情,听说您夫人住院的消息后,就让我过来一趟。您别见怪,我父亲离开利东公司之后就下海经商了,这几年都在国外,实在是抽不开身赶回来……”
  听着陈立的叙述,李副法院长渐渐想起来了。
  七年前,的确有这么一件案子。被告人确实是被栽赃嫁祸的,他因为朋友的托付,关心过案情。实际上并没有帮到什么忙,只是起了督促作用。但是,对于被告人而言,却总会以为是他帮了天大的忙才得以洗脱冤情,会因此感恩,也不奇怪。
  这件事情当初只是举手之劳,所以事后被告人感谢送礼时,他坚决推辞了,也不愿意接受这种回馈的礼。他觉得只是秉公办事,因为是秉公办事,更不应该收礼。
  “太客气了,不用不用,真的不用转病房,单人病房一天得几百块呢……”
  李副法院长夫妻连连推辞,陈立却坚持说“小事,我父亲下海之后赚了不少钱,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也只算是聊表心意……”
  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有护士进来,说换病房。
  陈立暗赞秦阳办事迅快,当即帮着忙,半劝半拦的不让李副法院长插手,直让护士把他夫人送进电梯,送进了单人病房。
  单人病房配的有电视,冷气,冰箱。最重要的是,还有护士单独陪护。
  陈立看着病房的环境,想起几年前他父亲的脚、骨折住院时的四人一间房的情形。
  那时候,还没有这种单人的病房。即使有,那时候也不会舍得花费一天近千的床位费。
  ‘这类病房以后会越来越奢华、越来越普遍吧……’
  陈立相信,官员、有钱人都会需要这种病房的普及。有权、有钱的人不会愿意享受跟普通人一样的待遇。
  陈立待了一会,就起身说告辞。
  如他所料,过意不去的李副法院长夫人,执意要让丈夫送他。
  这是陈立预料之中的单独相处机会。
  走出住院部,外面是停车场,停车场边上,又一小片草地,草地上,是些健身的公共设施。
  陈立走到无人的草地上,站定。
  李副法院长有些疑惑,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妥当,因为这显然是有话跟他单独长谈的架势。
  “李副法院长,您夫人的医疗费,我们会全部承担。听说您孝顺的儿子一直希望自己创业,只是没有资金。这笔资金也不是问题。”
  李副法院长神情骤冷,他已经明白,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来报恩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是个——跟李副法院长一样可怜的人。”陈立回头,定定注视着李副法院长。“您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违背内心的原则,受贿。而我,也是为了现实所迫,不得不邀请您加入同盟。”
  受贿两个字,让李副法院长的脸上渗出一层冷汗。
  这是他最害怕听到的字眼!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迫不及待的,渴望知道陈立的意图。他猜测着各种意图,思考着该怎么回应。
  可是,他心里所有的念头,都逃不过陈立的读心。
  “您藏在家里的钱,我已经让人取走,另外替您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存放。您需要用钱的时候,只要招呼一声,立即就会给你送到。我很理解您的心情,您此刻觉得,清名尽毁,还要被我威胁、摆布,您很愤怒,很屈辱,甚至希望,一死了之也不甘心屈服。”
  陈立静静的诉说着李副法院长内心变化的情绪。
  如果陈立不把他藏在家里的钱转移,那么,就难以成功的达到目的。因为李副法院长不是真正的贪官。有那笔藏着的钱,他会认为,他妻子的医药费没有大问题,他完全可以只顾自己感受的一死了之,保住了清名,也不必被人摆布的继续做亏心事,也不必让妻儿蒙羞。
  但是,没有了这笔钱,他不得不考虑家庭困难的现实。
  一个人死很容易,一个人不顾责任,不顾爱的去死,那并不容易。李副法院长无疑是个对家庭、对爱人有责任感的男人。
  陈立抓的就是他的弱点。
  “李副法院长,我完全理解您。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同样是被现实逼迫无奈的我们,拥有一颗类似的心。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世界,没有能力改变现实的规则和悲剧,我们只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和未来。”
  陈立把记录着电话号码的名片塞进李副法院长兜里。
  “也许您希望解决了夫人的医疗费的同时还能够保住清明。然而,在您心里,清名、还存在吗?它如果不存在,那的确很值得悲哀;但如果它不存在了,您还一味的试图保住它,我想,那更悲哀。您夫人的病难以断根,下一次住院怎么办呢?您打算留给后人一个铁饭碗,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将来他如果遇到和您一样的处境时,他又能怎么办呢?是无谓的保已经不存在的清名,还是理智的忘了它,竭尽所能的、给予家庭,给予子孙更可靠、更长久稳固的生活保证。这由您来选择,我并不想逼迫一个,内心相似的人,尤其,还是一位长者。”
  陈立留下孤零零的李副法院长,骑上摩托车,走了。
  在草地上,楞楞站着的李副法院长,顷刻间,仿佛老了几年……
  他的脸色很难看,他的目光暗淡而没有神采。一个距离退休没有几年了的、一生清白的官,却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不为一时的失足而悔恨,因为他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他也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此刻,他对自己彻底否认了。是的,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说,他是迫不得已,他还是个对得起国家和人民的清官……
  他已经不是了!
  原因不是改变错误的理由,也不可能改变错误。
  他已经错了,回不了头。继续欺骗自己让良心好过还有什么意义呢?是不是该像那个年轻人说的那样?
  ——不再欺骗自己,彻彻底底的堕落吧、沉沦吧!
  是的,他没有什么清名可以坚持了,他应该用自己的堕落,换取妻子、子孙未来的光明他已经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自己了,他现在还能做的,只是对得起妻子和子孙……
  陈立的摩托车开出不到五公里,就接到李副法院长的电话。
  “名片我会留着。”
  陈立很高兴的笑了。他看似没有逼迫李副院长,实际上断了他的后路。因为他没有告诉他,钱被转移到了哪里。陈立也相信,那样的方式,对李副法院长一定会奏效。因为他是个对家庭有责任心的人,也是个品尝了现实绝望感的人。
  陈立知道,权术是世间至高的知识,包含的内容最为广泛。课堂的书本不会教授这些,只能凭借表象的知识和历史去揣摩、分析、领悟。
  权术的要则是尽可能没有原则和底线的,对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局面,采取不一样的针对性办法。
  有人说政治都是谎言。
  这句话是可笑的,因为权术具体化的政治,根本不存在谎言这种概念,所有一切,都是为目的服务的工具。
  要运用权术,必须克服内心善良带来的软弱,克服贪婪带来的恐惧。
  陈立很快忘记了李副法院长是一个可怜的人,因为从现在开始,李副法院长已经变成一个,跟他合作的,真正的贪官!
  “亲爱的安怡,我想,有空邀请你吃个晚饭,你忙完了吗?”
  “来接我,华强北星星光三楼楼梯口的咖啡店。”
  “我来的快慢,取决于你对我的思念。”
  陈立笑着,挂断了电话。
  他此刻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安怡的烦恼,所以他还能笑。
  电话那头的安怡,挂断电话之后,叹了口气。
  她的手下,眯眼看着她。
  嘴里吐出句话。
  “安怡姐,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他说完,又说“当然,无论我们对他有什么看法,也不会干涉。安怡姐有这种自由和权力,只是我很担心。林天明带了头,本市的几大势力肯定都会效仿。恐怕不出三天,能赚的钱就收齐了。安怡姐,你还能在胜震市逗留多久?”
  第174章 该不该做点坏事呢!
  其实不必提醒,安怡也早想到了。
  他们从来不在任何一座城市浪费时间,办完事,就会立即走。
  他们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越快到下一座城市,越快的赚到下一笔钱,就能越快的帮助有需要的人。
  “老规矩,钱收齐的当天就走。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理想面前,我没有自私享用时间的权力。”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安怡的手下带着几丝担忧先走了。
  他知道,安怡从不会动摇理想,对此,他从不怀疑,每一个相信安怡的人都不会怀疑。但是,不动摇不等于不会累,不等于不存在私人感情。他很担心,安怡能否承受离别的伤害,尤其是如此短暂相聚之后的离别。
  陈立牵着安怡的手时,后者心里有些慌乱,她其实不能够坦然从容,但表面却强装的很镇定、自然。还如见过的,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那样,挽着陈立的胳膊,亲昵的跟他贴在一起。
  “今天吃寿司如何?”
  陈立的提议,换来安怡果断干脆的否决。
  “我拒绝光顾日本人的生意。”安怡的语气很冷淡,态度也很坚决。“我不想钱被别的国家赚去,尤其是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