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哦。”鹤唳冷漠的瞥了羡羡一眼,“然后呢?她有没有告诉你在来之前有做过一个测验,测验她有没有留在那的可能性,其实她是没有过关的,但是疼爱她的大大们还是让她来了,结果她一逮着机会就暴露了,怎么,你是要告诉我,你身陷敌营灵机一动演的吗?”
  羡羡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不顾刀子的锋利摇头:“不是,我……”事实如何她心里清楚,她确实带着极大的憧憬来到这儿,为此甚至做了不少不必要的准备,如果说当初在燕舞和小满的包围中一开始确实抱着自保的态度,可一旦开了口,那些隐秘的、执着的期望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甚至激动之下将那些支撑了盛唐风月的文人的生辰和代表作都抖了个遍。
  如果说这些刺客断定她真伪的方法只有直觉和经验,可是在狱中回想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一身冷汗,若是小满和燕舞听进去了,从此不混宫廷,而是光用义务教育那些诗词在这儿坑蒙拐骗,就够未来喝一壶了。
  她可以绝口不提蒙混回去,可一旦鹤唳按着规章把整个行动过程总结成报告提交上去,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殷羡羡是作了个怎样的大死。
  她见过鹤唳的报告,详细清晰到吓人,绝对不可能漏过这一段。
  越想,越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她吸了吸鼻子,颓丧的低下头。
  “后悔了?”鹤唳在对面喊话。
  “嗯。”
  “哦。”鹤唳耸肩,“干我什么事?”
  “……”
  “说来这个我还要谢谢你们。”鹤唳诚恳的对燕舞道,“要不是你们把她带走关起来,这么长时间我要带着她东奔西跑的,不知道在背后出什么幺蛾子呢,真棒,省了我多少事儿。”
  “……”
  “鹤唳,说实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我确实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燕舞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缓过气来,“但有一点我很肯定,你是明白的,你什么都明白。”
  鹤唳心不在焉的玩着自己的银链双刃,挑眉看着她。
  “我和莺歌什么样,你知道。”
  “嗯哼。”
  “如果你是奉命过来扳回历史,好的,告诉你,我不懂历史,我一点也不懂。”
  “嗯哼。”
  “但你是知道的,我们两人出师后,赚的第一笔钱,拿来买了什么。”
  鹤唳耸耸肩:“哦,那个油画?”
  “是。”似乎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燕舞表情松动了一点,眼中有一丝柔光,“我和她一起经营了一家画廊,几乎所有的画,都与文艺复兴有关。”她紧了紧手下的刀,“我能理解殷羡羡当初的想法,我甚至嫉妒她,她的梦想,至少还能活着看到。”
  羡羡有些发愣,她没想到身后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情操。
  “你有三个钥匙,两个随便你怎么处理,反正小满和立夏也都死了,谁也用不上,但是剩下那个……剩下那个,为什么不能成全了我们两个!?你让她留在这,让我回去找莺歌!”燕舞提高了声音,几乎有些尖利到变调,“就算我可能永远也看不到那个时代,就算可能回去就死,至少我要和莺歌死在一个地方!让我回去!羡羡,算我求你,让我回去!”
  她咬牙,还没掉泪:“你不是很恨我们吗,你可以留着我到你的地盘去,我随便你玩,想怎么玩都可以!随便怎么玩!让你出气!解恨!怎么样都行!”
  “可我不恨你们呀。”鹤唳闲闲的道,“我为什么要恨你们。”
  “随便你怎么说,我就要一个答案,”燕舞盯着她,“如果你带我回去,我还可以给你提供其他人的线索,你不会后悔的。”她声音低缓下来:“你告诉我还剩下谁,我告诉你他们的去向。”
  “雁鸣。”鹤唳一点不遮掩,“那你告诉我雁鸣好了。”
  燕舞一愣,随后脸一沉:“你明知道她不和我们一起,她只是突然闯进来,并没有计划!”
  “那要你何用。”鹤唳忽然噎了一下,捂着肚子,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好了,你这么拖有意思吗,难道你有援军啊……我都想拉粑粑了。”
  “……”
  “算了,你绷着吧。”鹤唳似乎不是说笑,她指了指两人,“青山你帮我看着他们呀,我去去就来。”
  青山一直笔直的站在后面仔细听着,闻言不作声,但鹤唳却已经一溜烟跑进了旁边的树丛,没一会儿,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传来。
  燕舞的眼神刷的亮了,丝毫不觉得恶心,如探照灯一样盯着鹤唳消失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鹤唳擦着嘴走了出来,手里还是拿着那三个信标,她表情有些懊恼,连带看人的眼神都阴森森的,她走到刚才站的位置,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竟然拿出一个信标排列在地上,激活。
  一圈蓝光霎时从信标上出现,一点点填充起来。
  “我开门了。”鹤唳坐在旁边,“等蓝光填满了门,就可以回去了,这大概还需要一会儿。”她恶意的看着燕舞,“你俩赛跑吧,这个门留给你们,形成后只能坚持大概十五秒,谁先跑到冲进去,谁就回去,剩下的那个,就对不起啦……我是不会在这儿留一个人的。”
  说罢,顶着对面两张目瞪口呆的脸,她居然开心的拍起手来,得意道:“天啦,我怎么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的!我真是聪明的让我自己都害怕呀!是不是,青山!”
  青山定定的看着她坏笑的脸,笑了一笑,却不想竟然皱皱眉:“你令她们自相残杀,这未免太过……”
  自相残杀!
  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燕舞眼中的凶狠一闪而过,拿刀的手毫不犹豫划了下去。
  可生死关头,羡羡竟然反应不慢,抓着燕舞的手倏然使劲,用平生最大的力气阻止她的动作,低头狠狠的咬在她的手上!
  “啊!”燕舞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她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人居然还有一拼之力,一惊之下转头就自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手一松,刀子便掉落在地!她怒喝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揪住她的脖子往外一掼,羡羡只觉得呼吸在转瞬间就被完全截断,眼前一黑,下一秒就被掀开,倒在地上滚了一圈。
  没等她头晕目眩的爬起来,燕舞紧追而上,骑到她身上,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竟是连刀都不捡,要活活掐死面前的竞争者!
  刺客和普通人的对决本就是心理上的巨大落差,羡羡在被压住的一瞬间心中一片绝望,她几乎已经在燕舞狰狞的脸上看到了死神的模样,她抓住燕舞的双臂往外扯着,却徒劳无力,被掐的脑中充血,眼睛泛白,嘴里不停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双腿无助的蹬动着。
  “咯,唳……喝……唳!”她还存着一丝侥幸,望着旁边。
  鹤唳盘腿坐着,面无表情,双眼却紧紧盯着这边,眼中没有方才的开心和得意,甚至有点茫然和失神,仿佛在透过她们看着别的什么。
  她没想救自己。
  可燕舞才是该死的人啊……燕舞无论如何都得死啊……为什么她要输给一个一定会死的人啊……
  她不要死……她受了那么多苦……早就断了所有的念想……她只想回去……就算接受审判,就算死……她也要死在……有家人的地方……
  可多日的折磨和关押早就耗尽了她的气力,就连刚才挡住刀子也仿佛是用了回光返照的力量,她双手再使不上一点力气,松松的黏在燕舞的手上。
  燕舞眼中满是残忍,更多的是得意……还有期待……
  好像她无数次对自己拳脚相加时的眼神,在牢房中时唯一她能看到的眼神……
  为什么还是死在她手下,凭什么,凭什么!
  “鹤唳,可以了。”青山的声音陡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他靠近的声音,“这样不好。”
  鹤唳没说话,她似乎没有听进去,可没过几步,她冷淡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她们的耳朵:“你想帮谁?”
  青山顿了顿。
  燕舞的手再次收紧,羡羡却仿佛抓住了生机,再一次拼力抵抗,两个绝望中用最原始动作厮杀的女人同时有了被审判的感觉。
  “燕舞不用说了,上官婉儿都认得她了,怎么可能还留她活。”
  “殷羡羡么,我传回去的信上说过,她跟两个目标提了七个诗人未来的动向和代表作,她没资格回去了。”
  冷,极冷。
  法官的声音透着鼓铡刀的森寒,羡羡整个人颤抖起来,在极大的痛苦中甚至开始抽搐。
  她知道,她都知道!羡羡本来已经双耳轰鸣,可鹤唳的声音还是刀一样清晰无比,她却已经摆不出什么表情,只能感到心中有什么裂开来,烧得她神魂分离。
  “哈哈哈哈!”燕舞疯狂的笑起来,再次用劲,这一次她双腿后收,夹紧了羡羡的双腿,像蟒蛇一样,几乎已经将猎物完全收入囊中。
  “咯……额……啊啊啊啊啊啊!”羡羡突然爆发了,她以一种要折断自己姿态猛地一扭,燕舞整个人缠在她身上,竟然真的重心不稳被扭到了地上,羡羡整个人趴了上去,两人转眼已经对换了位置。
  “啊,还掐啊。”鹤唳颇有些无聊,刚把手肘放上膝盖想撑着头,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
  羡羡一低头,狠狠的咬在了燕舞的脖子上,转眼间,鲜血四溅!
  这一刻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燕舞捂着自己喷涌着鲜血的喉口发愣时,羡羡已经转身,连滚带爬的转头去拿了方才掉落的刀过来,她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几乎是爬着回来,对着燕舞举起了刀。
  燕舞死死盯着她。
  “就算要死。”羡羡的声音嘶哑到让人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也轮不到你行刑!”
  她挥了下去。
  月黑风高,血夜残星。
  羡羡濒死的喘息声响彻密林。
  鹤唳目瞪口呆。
  没等她说什么,羡羡竟然撑着一口气再次爬了起来,她双眼死死盯着时空门,一点点挪动,靠近,她盯得太紧了,映的整张脸一片青蓝。
  她的脸几乎贴着时空门。
  等到时空门完全成型,她才看了看鹤唳。
  “唔……”鹤唳想发表点意见。
  似乎被鹤唳这个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吓到,羡羡整个人一抖,猛地爬进时空门,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又好像鹤唳会在下一秒把她拖回去。
  眼看着时空门分解羡羡的能量迅速减少,直到两者完全消失,完全没了能量的信标自行原地分解,鹤唳才如梦初醒,眨眨眼,有些发愣,茫然的望了望青山。
  青山似乎也很震惊,但明显比鹤唳好很多,以至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完全让她无语:“你说燕舞与上官婉儿相识该死……可你与女帝同床共枕了一天。“
  “……”鹤唳头一歪,“你到底哪边的?”
  “我们也可以留在这,你回去,不好。”
  “切!”鹤唳想也没想,起身把燕舞的尸体搜了,拿了信物,处理了尸体,转头激活两个信标:“你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双标吗?”
  “?”
  “双、重、标、准。”鹤唳咧嘴一笑,“我能做的,她们不能,这就是我接这个活的原因之一!”
  “你,要回去了?”
  “你不回?”鹤唳一抖,“喂,我不想跟你打哦。”
  青山有些郁郁:“就与那时一样。”
  “什么?”
  “你明知会有人挂念,却走得毫不留恋。”青山仿佛在控诉,“我得上天之幸方有此奇遇与你再见,此地的其他故友又该如何自处?”
  鹤唳盯着时空门,语气平淡:“你的意思是我挨个儿告诉他们,嘿,朋友,想再见我,行啊,一千年后我请你吃麻辣烫?”
  “……”
  “青山,我做的这一切,就是阻止所有不该发生的牵扯。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干脆利落的走了,你还要我再去一个个打招呼吗?” 她冷声道,“你要是觉得我冷血,那你到底喜欢我哪点?”她摊摊手,“看吧,我就这么不是东西,你打我啊?”
  青山不再言语,与鹤唳并排坐在了时空门前。
  “刺客有情,杀手无义啊。”鹤唳感叹,“我排名最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有情的。”青山笃定,静静的看着鹤唳,“你一直有。”
  “好了,回去了。”鹤唳绷着脸站起来,门已成型,她气鼓鼓的盯着青山,“快进去,别比比了!”
  青山无奈一笑,走进了门中。
  鹤唳一步踏进门,感受到脚上强大的吸力,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