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_第639章
  到如今,昨日浮华都去也,往事奢靡成灰烟。那些男欢女爱,情仇纠葛,就都在一段又一段梁木燃烧着堕落。熊熊大火烧着,当年两位花魁斗曲的仙音似乎又从木头的缝隙里,从瓦片的合缝中咿咿呀呀飘出。
  段衣寒唱:“似这般如花美眷——”
  荀风弱吟:“都付那断壁残垣……”
  这湘潭的名楼,便在这渺渺虚幻的乐声中被送葬,帷幕落下,一场漫长的鼓乐终歇。那些或是悲伤,或是绚烂的折子戏,就在这烈火中,灿烂而庄严地谢幕了。
  第263章 【天音阁】旧梦重演
  墨燃的自白结束了。丹心殿里一时无人出声, 俱是寂静。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
  个人心中虽自有计较,却也无法再说个绝对。
  墨燃没有去看薛正雍一家的脸, 他垂着睫毛,半晌道:“当年, 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火海里了。但是醒过来, 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死生之巅。那个包打听先生坐在我床头,见我醒来, 就按住我的肩膀,告诉我——从今往后,我就是死生之巅的公子了。”
  他顿了顿, 轻笑道:“是伯父的侄子。”
  丹心殿地上绣着杜若繁灿, 墨燃望着那姹紫嫣红开遍,神情淡然。
  “那个包打听先生, 怕没有赏钱拿。所以当伯父从失火的醉玉楼把我救出来, 焦急地问他, 这个是不是他要找的孩子时,他点了头。”墨燃道, “他这一点头,就改换了我的命运。”
  玄镜大师叹息道:“阿弥陀佛,墨施主, 你能心安吗?这么多年,你从未想过要与薛尊主坦白吗?”
  “怎么没想过, 刚醒来的那段日子, 我很不安, 很想坦白。”
  墨燃的目光有些朦胧,似乎望到了那隔世的岁月。
  “但是,听到我醒了,伯父……就来看我,伯母亲手给我煮了挂面,我记得卧了三个荷包蛋,都是糖心的,还有满满的肉沫盖在上面。她跟我说……怕我刚醒,不消化,切碎了才容易下咽。薛蒙也过来,送了我一整盒的糕点。”
  缓缓阖眸。
  “我吃了那碗面条,那些花糕。真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们这样对我笑,待我好……我若是说,醉玉楼的火是我放的,我杀了你们的侄子,你们的弟妹……那会怎么样?”墨燃轻声道,“我说不出口。这句话在喉咙里咽着,越到后面……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说。”
  玄镜大师轻叹:“唉……”
  “我知道墨念是个怎样的人,他性子懒散做事轻浮,我初时不清楚伯父对他究竟有没有太多了解,所以一举一动便也尽力学着他。后来发现伯父不知道,我也就不再事事以他为准。”墨燃说停了一会儿,缓声继续,“……说到底,我与墨念一家有深仇血债。但最后,我却占了他们的亲人。”
  死生之巅诸人皆是怔忡茫然,不少与墨燃有过接触的弟子或是长老都呆立着,心头交集百感。薛正雍和王夫人则没有说话,他们怔怔望着墨燃的身影。
  这个孩子,从少不更事到一代宗师,他们一路看着他长大。
  可现在却告诉他们,这一切,从开始便是错的。
  墨燃不是他们的侄子,更有甚者,他们之间甚至隔着人命,隔着血仇。
  该说什么?
  该做什么?
  薛正雍不知道,王夫人亦不清楚。
  他们没有见过“墨念”,对于亡兄所有的亏欠与思慕,都寄托在了这个叫墨燃的孩子身上,他们不知道墨念是谁,却摸过墨燃的头发,牵过墨燃的手,被墨燃唤了一声又一声的“伯父”,“伯母”。
  薛正雍心乱如麻。
  沉寂中,木烟离说道:“墨燃,你虽可怜,但罪行累累,不可轻饶。枚数下来,你知你犯了多少大孽?”
  墨燃素来不喜天音阁,他闭目不答。
  木烟离睥睨着他,声如钟罄,其音郎朗:“你滥杀凡人,纵火烧楼,骗取身份,谎冒公子——蛟山之上,你明知自己身上流着南宫家的血,却冷眼旁观,居心难测,孤月夜你大开杀戒,血溅厅堂——你所求究竟为何?”
  “我再说一遍,孤月夜的人不是我杀的,是生死门开启之后两世交错,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生死门是第一禁术,几千年没开了,你不觉得你的托词太过荒谬?”木烟离冷冷道,“怕不是你身为南宫后嗣,留有不甘,野心膨胀,想要设计颠覆上下修界?”
  “木阁主言辞太过。”姜曦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在我看来,墨燃没有任何想要颠覆上下修界的动机,如果他要做这些事情,在蛟山随意使些手段,恐怕十大门派便会损失惨重。这些地方疑点重重,未明晰前,慎言。”
  木烟离冷眼乜他:“姜掌门不必替他说话。哪怕他无意颠覆修真界,以他之前所造罪孽,也足以押至天音阁问审。”
  她言毕,抬了抬手,指挥身后随扈:“将墨燃缉拿,带走。”
  “等一下!”
  木烟离侧目,看着薛正雍:“薛尊主有话要说?”
  薛正雍脸上青红交加,他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叫住木烟离,这么多年来视墨燃为己出,已成他的习惯。
  他无法坐视着让天音阁就这样带人走。
  可是他又该说什么呢?挽留吗?
  薛正雍闭上眼睛,牙齿细密地打着颤,他只觉得冷,觉得心底空洞,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了。
  他将脸埋入掌心,他从来精神矍铄,这一刻却惊现衰老与佝偻。
  “薛尊主是想与自己的侄子话别么?”
  木烟离为人刻薄,有意无意用了“侄子”二字,更让薛正雍如风中之絮,觳觫颤抖。
  “我……”薛正雍喉头喑哑,“燃儿……墨燃……”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墨燃却不再让他为难,他闭了闭眼睛,走上前几步,一言不发地朝着薛正雍跪拜磕落。
  三跪九叩。